第一百一十五章
將近年關(guān), 前方戰(zhàn)事吃緊,除夕夜的時候,江恕沒有再回來。侯府的家眷們簡單吃了年夜飯, 一家之主不在, 冷清許多。
常念陪著祖母守歲, 向上天禱告了千萬遍, 定要保佑夫君平安歸來。
這個寡淡的年在紛飛大雪中過去了, 開春日暖,侯府御花園的百花開的茂盛。江恕寫給常念書信中, 也終于傳來大捷戰(zhàn)報, 西北大軍乘勝追擊, 不要兩月,便能全勝歸來。
不過這個消息沒有大肆宣揚出去, 江恕與豫王另有謀劃。
——秘密占領(lǐng)東月國后,假借呼延山之名, 給端王傳信:西北大軍損耗過半, 絕無實力再回京馳援,正值最佳時機, 可動手矣。
倘若端王并無舉兵篡位謀反之心,此“假”消息無關(guān)痛癢,倘若端王心存異心,不出半月,便要現(xiàn)出原形。
留守安城的五萬精騎已經(jīng)悄然前往京城, 駐扎城外王家村。
他們備下萬全之策,等一個時機。
千鈞一發(fā)之際,常念沒有忘記另一件要緊事:那夜江恕所預(yù)判的,柏家會借機構(gòu)陷。
整個寧遠侯府, 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唯有兩處漏洞,一是四房,四老爺吃喝嫖賭,廝混在外,不務(wù)正業(yè),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被人利用當(dāng)槍使了;二是羅姨娘,羅姨娘這兩年沒有鬧出什么亂子,然此人重利,有野心,換言之,是個搖擺不定的人,用好了,是一把利刃,一旦用不好,便是一顆毒瘤。
四房那邊沒有辦法,只能加緊人手盯著,切莫被有心之人利用。
至于羅姨娘,常念叫她來了趟朝夕院。
羅姨娘忐忑不安地過來時,常念正在庭院外給幾顆玉蘭小樹苗澆水。
羅姨娘站在后頭,福身行禮:“殿下,您有何事吩咐只管差下人來知會一聲便好了。”
常念放下水壺,模樣悠閑,淡淡問她:“你瞧這玉蘭如何?”
羅姨娘探頭看了一眼,立時贊道:“這玉蘭是好苗子,叫下人細(xì)心施肥澆水,不要三五年便能長成大樹開花了!哎呦到時候您的院子都是玉蘭飄香!”
常念笑了笑:“是啊,不澆水施肥,哪來的花香。”
聞言,羅姨娘臉色微微變了,只得干笑附和道:“是,是。”
常念揮手示意她坐下,閑話家常似的道:“姨娘來侯府,也有一二十年了吧?可惜婆母走得早,說起來,姨娘也算是半個婆母。”
羅姨娘剛想坐下,聽得這話,立時僵直了身子,坐是不敢坐了,連忙擺手道:“殿下開玩笑了,姨娘出身低微,幸得老侯爺和老夫人垂憐,才有如今的安穩(wěn)時日,無論如何也不敢當(dāng)您一聲婆母啊。”
“你是個明白人。”常念中肯地道,“京城中,多少大家世族的妾室都沒有姨娘過的舒坦,這是福氣,小心莫要折煞了才好。要知曉,江府枝繁葉茂,根基穩(wěn)固,多少年大風(fēng)大浪都挺過來了,外頭倒是有眼熱生妒的,然本公主既嫁來西北,便由不得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生事,想來,哥哥也是容不得的。”
豫王。
那可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可無論如何,江家尚了公主,權(quán)勢地位已是更上一層樓。
這兩年,羅姨娘安分守己,不敢招惹皇家公主,眼下聽見豫王,心里哆嗦一下,臉色已然白了幾分,總覺那點不為人知的秘密,早就被知曉了。
常念點到為止,倒也不多說什么。
羅姨娘回去后,難得在屋子里靜坐大半日,直到了夜里,外頭響起兩聲布谷鳥叫聲,才猛地回神,去開窗戶。
一年歲約莫三十上下的男子跳進來,這是她從前養(yǎng)的面首,偶爾私會,本來都沒有什么聯(lián)絡(luò)了,可不知怎的,近半月這人又找上門來了。
男子握住羅姨娘的手,情緒激動:“羅姐,咱們的時機到了!后日柏大人便要動手,咱們幫他這小忙,撈了錢銀珠寶就遠走高飛,到時候侯府大亂,有道是樹倒猢猻散,誰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
羅姨娘耳畔卻響起殿下上午所言,侯府百年權(quán)勢聲望,豈是一個臣下就能輕易撼動的?即便今時叫他們僥幸得手,還有殿下,還有京城豫王,日后總有逆風(fēng)翻盤那日,寧遠侯是個殺伐果決心狠手辣的,追究起來,她們難逃一死。
男子見她不語,不由得一急:“你不是說不愿在侯府像個下人婆子被呼來喝去嗎?你想要個大宅子自己當(dāng)女主人啊!”
羅姨娘這才抬眼,其實自打殿下進門來,待她不薄。她面上的猶豫只是一瞬,便道:“你且說,如何做?”
男子這才大喜,從胸口掏出一沓“罪證”交到她手上:“這東西,放到寧遠侯書房。”
羅姨娘手心微微發(fā)抖,攥緊東西,道一句“放心。”
男子放心走了。
羅姨娘卻在屋子里坐到天明,既不點燈,也未有其他動作,整夜沒合眼,跟個僵尸似的。
清晨,婆子進來都嚇一跳,心想莫不是魔怔了?緊接著,她便瞧見羅姨娘忽然起身,疾步出了門,婆子急忙跟上去,跟著羅姨娘來到了朝夕院。
常念起得早,在院子里練五禽戲呢,回身見是臉色惶恐的羅姨娘,真誠的笑了。
“我就知曉,姨娘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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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日,眨眼就過了。
江昀早已提前布置好暗衛(wèi)防守,整個侯府,固若金湯,他去府門鎮(zhèn)守前,先來了一趟朝夕院。
“大嫂,外頭刀劍無眼,您千萬不要出來,等這陣風(fēng)波過了,我定最先派人來傳消息。”這可是大哥的命根子,江昀不敢疏忽大意啊。
常念笑笑:“好,我與祖母一起,放心吧。”
今夜情況特殊,水云過來了,她安全得很。
天色愈晚,天邊愈陰沉,夜幕降臨前的每一刻,都是沉寂的。
侯府下人行色匆匆,謹(jǐn)慎小心,誰也出不得門,有曉得要出事的小廝,都拿上了家伙,點起火把,一并守在門口,丫鬟婆子們則守在福康院外。
丑時,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終于打破深夜寂靜。
柏祁帶了一隊人馬,停在寧遠侯府門外,馬聲嘶鳴,刀劍尖銳。
兩個壯漢上前用力拍門:“里面的都聽著,我等奉皇上口諭,搜查寧遠侯府邸!快開門!”
大門后,插著門栓,還有五六個護院按劍守著,牢固密閉,不透一絲縫隙。
江昀舉著火把,大聲質(zhì)問:“爾等何人?竟敢憑空誣陷侯爺!”
拍門那壯漢回身看向柏祁,柏祁示意他停下,而后上前道:“里面的,是江家二郎吧,你大哥在前線勾結(jié)外邦,以權(quán)謀私,有叛國之嫌疑,圣上秘旨,命我登門搜查證據(jù),你若恭順開門,罪減一等,保一家老小婦孺免遭慘死,若負(fù)隅頑抗,知罪不認(rèn),恐觸怒龍顏,株連九族啊!”
“我呸!!”遠處傳來一聲惡狠狠的唾罵。
竟是四老爺拿著家伙,帶三個兒子氣沖沖地過來了。
江昀沒曾想,都驚訝了一瞬。
四老爺來到門口,大罵道:“姓柏的,你果真生得一張顛倒是非黑白的好嘴啊!說叛國就叛國,我看你個縮頭烏龜才是叛國罪加一等!邊塞打著仗,你倒好,還有功夫跑來侯府興師問罪?沒有侯爺你算個屁!有本事就叫皇帝來,拿圣旨來!”
門外,柏祁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平日可沒少賄賂這貪心的糟老頭子!這節(jié)骨眼竟來反過來罵他?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柏祁狠了神色,“再不開門,別怪我不客氣了!”
“怎么著?寧遠侯府是什么東西都能硬闖的不成?”
四老爺瞧著門口守著這么多武功高強的暗衛(wèi),可是不知外頭有多少人啊。不過他心里清楚,江恕那小子雖待他千不好萬不好,卻絕不會勾結(jié)外邦叛國。
他的三兒子江榮叫人扛梯子來,架在高墻上,爬上去一瞧,回頭比了兩個巴掌:“外頭約莫百來人。”
在江昀預(yù)料之內(nèi)。
四老爺?shù)溃骸袄隙纱嗄銕顺鋈ゴ蛞粓觯瑢⑦@伙人扣下,眼下戰(zhàn)事未了,侯爺不在,皇帝老兒又遠在天邊,咱們找誰說理去?今夜要真叫他們闖進來,侯府百年聲望就跌份了!”
江昀道:“四叔,稍安勿躁。我已給侯爺發(fā)信號去,且再等半個時辰。”
外頭有人拿東西撞門了,“砰砰”的劇烈聲響震動整條定安街。
四老爺在門口來回走動,有些暴躁起來,他雖貪生怕死,可是好歹姓江,也曉得唇亡齒寒這個理,大房興旺得勢,他們四房能跟著沾光,大房沒落,他們更沒有活路,這一府的女眷,總要有男人站出來,不是嗎?
這時候,常念扶著祖母走出來。江昀見狀,立時繃緊了臉龐,舉火把過來,憂道:“老祖母,大嫂,外頭兇險,快回去!”
江老太太擺手,轉(zhuǎn)頭問孫媳婦:“念寶,你怕不怕?”
常念搖頭:“不怕。”
“好,好極了!”
可江昀怕啊!這一老一少要是出點什么差錯,他以死賠罪好了!
祖孫倆走到門后,老太太重重咳嗽一聲,厲聲道:“外頭的,通通給老身停下!”
柏祁聽見聲響,知曉是江家老太太,揮手叫停兩個撞門的大漢。
老太太質(zhì)問道:“我江家世代忠勇,滿門英烈,你小子,可知曉今日說錯話的后果?”
柏祁當(dāng)然知曉,可欲取代江恕成為這西北霸主的野心,遠遠超過了那幾分不知名的畏懼,自古英雄,哪個不是鋌而走險?他答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寧遠侯心中沒有鬼,為何不敢開門讓我等進去搜搜看?”
“好,好一個清者自清啊!”老太太緊緊握著拐杖,恨不得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幾棍子才好。“今日要是搜不出,你預(yù)備怎么辦?”
柏祁一時頓住,他夫人親口允諾,什么都安排妥當(dāng)了,這侯府里的內(nèi)鬼是那羅姨娘,還會搜不出?
常念便道:“不如這樣,若搜不出,今夜便摘了你腦袋,送回京城給父皇瞧瞧。”
四老爺立時道:“好,殿下說的好極!”
柏祁硬著頭皮,堅信他一番謀劃絕不會出錯,片刻之后,咬牙道:“好,搜不出東西我就摘了腦袋!還請殿下開門罷。”
作者有話要說: (剛剛看到評論,嗚嗚嗚結(jié)束是指這個分離的“異地戀”快結(jié)束了!!!雖然文確實寫到了后半部分,當(dāng)然會有番外的,畢竟好多東西沒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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