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眼》
文/聆酒
-
X：【有空。】
X：【今晚也是聽歌？】
窗外暴雨如注，手機音量被開到最大，又是在封閉的室內，新消息的提醒聲清晰入耳。隨著最后一筆落下，姜杳放下了筆，拿起手機查看。
X是她的虛擬男友，是上周七夕的時候沈昭昭在淘寶給她買的。
起初她只覺得荒謬，敷衍聊了幾句就打算把聊天記錄截圖給沈昭昭交差。至于那個淘寶男友，拿錢辦事，她也無意為難他，只想結束這場荒謬的聊天，于是點了首歌，問他能不能唱給他聽。
點的歌是《初戀第一天》，難度不大，難的是她想聽的是導演紀逍的版本，并且要求連聲音也要一模一樣。
這首歌出自新生代導演紀逍的處女作《初戀》。是紀逍親自作詞，請了圈內最頂尖的制作人打造，最頂尖的歌手獻唱。
不過她更喜歡紀逍在電影宣傳時期清唱的版本。
理由當然不是紀逍唱的比專業歌手更好，單純因為這是他唱的。
人與人之間的交際網里，總是免不了分出親疏，對于姜杳來說，紀逍不算親也不算疏，但無疑是最特別、也最不能提及的那一個。姜杳有很多組可以用來形容他的詞：她喜歡的導演。她的高中同學。亦或是她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如今，也是她遙不可及的人。
她以為這是一個無理的要求，可以讓淘寶男友知難而退。
沒想到十分鐘都還沒到，他就給她發了一段錄滿的語音過來。
她沒想打開去聽，但強迫癥不允許那個小紅點一直存在于左下角，所以她還是打開了和X的聊天框，準備點開一下馬上退出。
按下播放鍵后，里面的聲音傳出來，第一個字出來，手機驟然從她手上掉落。
說不驚訝那是假的。
這段語音里的聲音和紀逍的聲音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紀逍本人在電話的另一頭給他唱歌。
但這是不可能的。
紀逍一個大導演，怎么可能會去做淘寶男友呢。
盡管如此，從地上撿起手機后，姜杳的手指還是回到了那段語音的框框上，然后遲遲沒有挪開。
熟悉的男聲在安靜空蕩的房間里響起了一遍又一遍。
經過反復對比X發來的語音和紀逍那個版本后，姜杳不得不相信這段60秒的語音確確實實是X唱的。
兩個版本的聲音幾乎是一樣的，但細節上是有差異的。紀逍那個版本因為是在電影發布會現場唱的緣故，難免收進了了一些雜音，但X發過來的語音應該是在很安靜的地方錄的，只聽到了他的聲音。
片刻后。
一個荒謬的想法油然而生。
X的聊天手段并不高明，幾乎是漏洞百出，雖然提起的次數不多，但姜杳還是察覺到了他想要讓自己續費的意圖。
在此之前，她確實是打算假裝聽不出來的。但現在……她打算續費。
就這樣，她自己出錢續了一年的費用，成了X的新雇主。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去找X聊聊天，而多數情況下，她都會讓他唱這首歌。
姜杳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今晚不聽歌，聊聊天吧。”
“好。”
他們之間是金錢交易，法律允許范圍內，X對她有求必應。
淘寶男友的基礎業務自然是不包括語音聊天的，不過她沖動續費圖的就是X模仿人聲音的本事，所以續的是最頂級的版本，語音視頻也都可以。
視頻她沒興趣，語音她很需要，當然，語音時也都是讓X用紀逍的聲音。
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
白天她才剛見了紀逍本人，也和他本人說了話，現在聽自己花錢買的替身用他的聲音和自己講話，總覺得有種羞恥感。
才聽了幾秒，姜杳就覺得頭皮發麻，連忙打斷：“這次用你自己的聲音說吧，不要用他的了。”
*
上個月，她的交接期結束，正式從公司離職。
離職后，她把想去但一直沒去的城市去了個遍，隨后就來了青虞小鎮暫居。
青虞小鎮是一座風景秀麗的江南小鎮，位于北霧。
這里的樓房保持著過去的古樸，樓層也不高，她住在二樓，窗開著，窗外的風不停撲打在她身上，又鉆進房間。
昨夜又下了一場雨，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姜杳靠在窗臺，手撐住下巴，看著樓下的青石小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發著呆。
房屋臨水而建，灰墻白瓦，水岸邊種了一排排的梧桐樹，陽光密密匝匝地穿過梧桐葉，金色的光暈落在水面，流水潺潺。
這里遠離了大城市的喧囂，一切都讓人看著平靜。
在這里住了兩個月，姜杳很喜歡這里的生活。只除了一點，蚊子實在太多，即便是夏末氣溫也不低，穿的清涼，稍一不留神就會被叮一身。
突然，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
姜杳下意識往下看。
旁邊那棟樓紅棕色的門口站了兩個人，兩個都是熟人。
一個是她的房東。
另一個是紀逍。
這樣子的他，記憶中少見。
以前高中的時候，每次見他都是穿著統一的藍白色校服，奈何不住少年桀驁，長相出彩，在人群中第一眼能看見的人總是他。
后來見他則多是穿著剪裁精良的西裝，在名利場里游刃有余，他依舊耀眼，即便是在群星璀璨的娛樂圈，他也不輸任何人。
八月底，經歷了臺風天后氣溫有所下降，但還是很熱，他穿著再簡單不過的黑色短袖和長褲，頭發耷拉著，看起來很隨意，房東在開門，他慵懶地靠立在灰墻。
去年年底，紀逍的第三部電影上映，好評如潮，最后的總票房也不錯，他的手里也還有一部存貨，是一部腦洞大開的懸疑電影，叫《破曉》，今年年底上映。
上半年拍完《破曉》后就有營銷號說他正在籌備新電影，問及紀逍本人，他也坦然承認。
直到這個月，紀逍再次被問及新作品消息時，他改口說最近有很重要的私事要處理，新作品要擱置一段時間。
所以他要處理的私事會是在這里嗎？
紅棕色的大門合上，樓下兩人慢慢往上走，微風蕩漾著水岸邊的樹葉，驟然加快的心跳聲聲入耳。
或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灼熱，紀逍像是發現了有人在看他，倏然間回頭看了過來。
下一秒，只聽見“嘭——”的一聲，姜杳急忙關上了窗。
窗戶是往外推開的，插銷設計，她沒有把插銷插上，窗戶在風的作用下又往外打開，留出了一條縫隙。
透過那條縫隙，可以把紀逍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大概是什么也沒發現，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姜杳看著他慢慢走遠，直到徹底走出她看得見的區域。
她以為這樣就已經是結束了。
她不知道紀逍到她隔壁來干什么，是不是會租下她隔壁的房子，但無論答案是什么，她都不覺得兩個人之間會再次產生交集。
畢竟，她都只待在房間里，非必要不會出門。
更何況，他們兩個只是許久未見還不怎么熟的高中同學，如今也已是云泥之別。
她沒想到的是，半個小時后，紀逍卻主動找上了門。
*
“姜杳。”
樓下有人叫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姜杳很熟悉，最近這段時間她更是天天都會聽見。不過這一次不一樣，不再是什么人刻意模仿出來的，確確實實是紀逍本人在和她說話。
她醒過神，連忙起身穿好拖鞋走到窗邊，把窗戶徹底打開。
青虞的房子都帶了一個小院子，院子外有一扇紅棕色大門。窗戶一開，她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紀逍。
他抬著頭，顯然也是看見了她，笑著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他身上多了幾縷溫和的氣息。聞言，姜杳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反應過來，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見。”隨后又說：“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給你開門。”
正值中午，溫度一點點升高，烈陽高照。從空調房里出來后，整個人都被高溫包圍，熱得直冒汗。
門剛一打開，姜杳就問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紀逍看她一眼，很快切入正題：“我第一次來這里，對這里不太熟，想問問你這附近哪家店好吃。”
“啊？”姜杳沒想到紀逍找她居然是問這種問題，想起不久前自己看到的一幕，奇怪道：“你怎么不問問歲音？”
紀逍面露不解：“歲音？是誰？”
他看起來是真不知道她口中的‘歲音’是誰，雖然覺得奇怪，姜杳還是向他解釋道：“今天帶你過來的房東，她的名字叫程歲音。”
紀逍恍然大悟：“抱歉，我只知道她姓程。”
泛泛之交，知道姓氏，稱呼一聲‘程小姐’足以。
“這樣啊，好的吧。”
這句話落下后，場面驟然沉寂下來。
不是姜杳不想告訴紀逍，而是她沒辦法給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在這里待了兩個月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哪里知道哪家店好吃，但她不想被紀逍看出端倪，于是她再次推脫：“我也剛來這里沒多久，對這里也沒有很熟，歲音從小在這里長大，對這里比我熟多了，她說好吃的一定好吃。你加她微信了吧？要不你微信上問問她？”
紀逍：“問過了，她剛走沒多久，應該還在開車，沒回我。”
程歲音和他們差不多年紀，小時候也住在這座小鎮，因為父母是青梅竹馬，所以在這里有兩棟樓，還是隔壁，后來讀書一家人就搬去了大城市生活。前幾年這里還有老人住著，但這兩年老人相繼過世，房子也就空了下來，索性就出租出去。
和紀逍簽完租房合同后，她就開車回市區了。
“那你……”
姜杳想說讓他等等，等程歲音開車到了應該就會回他了，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紀逍低聲道：“今天沒吃早飯，太餓了，等不及她回我消息了。但是我比較挑，將就不來，所以就來找你了。剛好這么多年沒見，一起吃個飯？”
看出她的猶豫，紀逍又說：“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他把自己說得實在有些可憐。姜杳于心不忍，咬了咬唇，終于做出決定：“你等我十分鐘，我去換雙鞋子。”
聽到想要的答案后，紀逍笑了笑：“好。”
快步走進里面那扇門后，姜杳并不著急上樓換鞋，連忙拿出手機，打開某書開始搜索網友推薦的青虞小鎮不得不打卡的店。
刷了十幾頁，終于選出一家吃青虞小鎮特色菜的店，叫‘遇見’。
會選擇這家店當然不僅僅是因為網友們的一眾推薦，也因為她看到名字后想起之前有一次聽方橙宜在和旁人閑聊時曾提起過這家店。
她對小酒館里的調酒師說，又想吃這家店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