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話，姜杳卻盯著看了很久，確認自己不是酒醉后遺癥看花了眼，立馬退出這個聊天框，點開了另一個。

　　紀逍：【醒了還難受的話，打我電話。】
　　這句話上面是一段將近半小時的語音聊天。

　　證據確鑿。
　　她昨晚確實打給了紀逍。

　　記憶的門鎖徹底被撬開，在她的腦海里愈漸清晰，她昨晚以為自己打給的是X，所以對著紀逍叫的也是X。
　　X，從某種意義而言，他的替身。
　　再見到紀逍的時候，一旦他有心問起，她是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誰是X。

　　姜杳覺得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她先回了方橙宜的消息：【我們是高中同學，沒告訴你是因為我們確實不太熟，抱歉。】
　　然后又一次打開和紀逍的聊天框，敲字。

　　【昨晚是我打錯電話了，抱歉。】
　　敲完覺得不好，又刪掉。
　　【昨晚我喝醉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又一次刪掉。
　　……

　　半個小時后，這條消息總算是發了出去。

　　杳杳鐘聲晚：【昨晚打擾了，抱歉。】
　　幾分鐘后，紀逍就恢復了她的消息：【覺得抱歉的話，就陪我出去逛逛吧。】

　　-
　　九月中旬的天氣，夏熱和秋涼交替著來。

　　姜杳走下樓打開院子大門，就看見紀逍已經倚靠在院子外的青色墻體上，手里正在擺弄他的相機，聽見開門的聲響，停下手上的動作，漫不經意地朝她看過來。
　　她微微一愣。
　　久違的熟悉感襲來，仿佛回到了那個令人懷念的青蔥夏天。

　　和紀逍最初的交集，也差不多是在這樣一個場景。
　　高二的時候，他們分了班，她和紀逍也是在高二才成了同班同學。那年運動會，姜杳當時負責收集班級里的加油稿，第一天下午，她收到了一疊寫好的加油稿拿去交，交完后正準備繞過操場回自己的班級，就聽見身后有人叫了她一聲。
　　“姜杳。”
　　她回過頭，紀逍慵懶地倚靠在墻角，見她看過來后，就晃了晃手里的相機，說道：“可以幫我拿一下相機嗎？我過去領個獎就回來。”
　　運動會在九月末，姜杳比較慢熱，記人比較慢，一個月的時間她也只把班級里的人記了個大概。
　　紀逍剛好是她有印象的其中一個。因為他的成績很好，平時在課上被老師cue到的頻率比較高。
　　他的運動細胞很好，體育委員剛好是他的同桌，因此他是他們班運動會的得力戰將，報了好幾個項目。上午的男子100米他拿了第一，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她走過來交加油稿的路上，廣播里剛好在喊讓高二組男子100米獲獎的人過來主席臺領獎。
　　同班同學，又是舉手之勞，姜杳自然不會拒絕，朝他伸出手：“好，給我吧。”
　　廣播里再次響起催促的聲音，這次指名道姓是讓高二二班的紀逍趕緊到領獎臺頒獎，把相機交給她后，少年就往領獎臺跑。

　　那天，她站在頒獎臺后面，看著站在領獎臺最高處的少年，沒忍住舉起手里的相機按了好幾次快門鍵。
　　她拍到的剛好是紀逍微微傾身，金色的獎牌被戴到他脖子上的那一幕，陽光灑落，獎牌上閃著光，但姜杳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越過光，落在他的身上。
　　可惜的是，那個相機是被偷怕者本人的，因而反復欣賞過后，還是被她趕在紀逍來拿相機前刪掉了。

　　熱風徐來，姜杳緩緩回過神，問道：“你在這里等很久了嗎？”
　　上午紀逍說陪他出去逛逛，她答應了，問紀逍什么時候，紀逍說今天下午。
　　其實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不該和紀逍一起出去的，畢竟她沒有把握紀逍會不會提起X，但在那樣的語境下，她也不好拒絕。
　　退一萬步講，她真的能夠拒絕紀逍嗎？

　　紀逍看著姜杳:“沒，剛過來不久。”

　　都說女生出門麻煩，可眼前的姜杳素面朝天，絲毫沒有化妝的痕跡，他自然也不會等得太久。
　　即便沒有化妝，姜杳也是漂亮的。可她該是明媚的，而不是這樣無波無瀾的。
　　上學的時候，學校規定了不能化妝，要穿校服，女生不能在這兩樣上做花樣，但發型可以，姜杳手很巧，每周都會變著法的給自己編頭發。
　　高考結束以后，終于得以自由，女生們染發的染發，做指甲的做指甲，他記得畢業酒會那天，姜杳也是染了頭發，化了淡妝，穿的衣服也是精心搭配。
　　但此時此刻，她頭發規規矩矩地散落著，看得出只是隨意地梳了梳，沒做丁點加工處理。她的頭發已經很長了，快及腰，上面一半是黑色，下面一半是褪了色的黃，可以看出很久沒有換過發型。

　　紀逍收回目光：“那我們走吧。”
　　姜杳：“好。”

　　姜杳坐在后座，微風拂過她的耳畔。沒過多久，她聽見紀逍叫她的名字。
　　沒等她的回應，紀逍直接在路邊停下車，微微轉身看向她，指了指不遠處賣冰糖葫蘆的小商販：“要不要吃那個？”
　　姜杳朝紀逍指的位看過去，有山楂，草莓，還有混合水果串。
　　紀逍說：“多吃點甜，生活也會甜的。”
　　真不像是紀逍會說的話。聞言，姜杳轉頭看他，紀逍察覺后，直言道：“你這兩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如果是之前，姜杳會覺得被紀逍看出來很意外。但現在，她并不意外，這幾天和紀逍的接觸確實比較多，她原本也不是多會掩藏內心的人，從市區回來那天還被他撞見。
　　她緩緩低下頭，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撥至耳后，坦言道：“嗯，有一點。”
　　反正心情差的原因有很多，誰都可以有心情差的時候。

　　紀逍指指冰糖葫蘆：“所以，要不要吃一串？”
　　這次，姜杳沒再猶豫：“好。”
　　兩人走到冰糖葫蘆的攤位前，紀逍又問她:“想吃哪個？”
　　姜杳：“草莓吧。”
　　“好。”紀逍又看向小販：“一串冰糖草莓。”
　　小販拿出一串遞過來，姜杳接過，正準備打開手機掃二維碼付錢，就聽見旁邊傳來‘叮’的一聲，是紀逍掃了碼。
　　姜杳趕緊說：“我自己付就行。”
　　話音剛落，錢到賬的聲音傳來，紀逍已經把錢付出去了，姜杳只能說：“那我轉你吧。”
　　紀逍出聲阻止：“不用。”

　　“可是……”
　　紀逍的手指勾著相機上的繩輕輕晃動，他看著她說道：“我在這里還要待一段時間，一個人出去找素材太孤獨了，所以想要找個人陪我一起。但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剛好你也在這里，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這串冰糖草莓你就當是我在提前賄賂你。”

　　姜杳低下頭，長發遮擋住她的神色。她沒有說任何話，也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么話。
　　這樣吃起來甜絲絲的賄賂，再加上紀逍給她買冰糖草莓的原因，聽在有心人的眼里，多多少少帶了幾分曖昧。
　　姜杳剛好就是這樣的有心人。
　　拆開冰糖草莓外面的包裝，咬下草莓外面包裹的糖衣，甜味瞬間在嘴巴里蔓延開來。
　　她分明感覺到死海一樣的心底又起了波瀾。

　　十分鐘后，他們到達目的地，紀逍靠邊把車停下，等姜杳從后座下來后他才下車。
　　入眼所及皆是金黃色的楓葉，還有一些隨風飄舞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今天不是休息日，這里人不算多。
　　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用在美景亦然，紀逍說自己來這里是為了拍攝，記錄下在江南所見的美景，這樣只需要拿出照片，就仿佛再一次親眼目睹那一幕幕江南盛景。

　　他拿出相機，調試好鏡頭后就開始拍攝。見狀，姜杳默默走到了最近的一棵楓樹下安靜等待。
　　偶爾紀逍也會出聲和她搭話，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過去，靜謐，也美好。

　　姜杳倚靠在樹上，腳下是滿地的黃色楓葉，她低著頭，右腳輕輕地踢著地上的楓葉。
　　突然，前方傳來咔嚓一聲。
　　姜杳抬頭。
　　是紀逍不知何時把鏡頭對準了她，按下了快門鍵。

　　她看過去時，紀逍已經低下頭，手指按著相機上的按鍵仔細查看照片。倏然間，姜杳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眉頭微皺，很快又消失，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是照片拍的不滿意？
　　他剛好像偷拍了她……
　　所以讓他看著皺眉的照片是之前拍的風景，還是拍她的那張？

　　這時，紀逍抬起頭，出聲道：“姜杳，過來一下。”
　　姜杳收起那些胡亂的猜想，應了聲，就朝他走過去。剛走到，就看到了紀逍剛才拍的那張照片。
　　在他的鏡頭里，她正低著頭，只露出小半張臉，頭發被風吹的亂糟糟，陽光灑落，光芒落在她的發絲，每一根發絲都像是有了自己的靈魂，待在正好的位置，姿態隨意，氛圍感十足。

　　紀逍把照片翻到了前一張。
　　整張照片不管是構圖，還是被框在鏡頭里的風景都很完美，唯獨有一點，照片里的那個人板著臉，看起來實在是不喜人。
　　照片里的人，是姜杳。

　　這張照片很快就在視線里翻篇，紀逍又按著相機鍵往前翻了很久的照片。
　　這部相機應該是紀逍的私人相機，并沒有用在工作上，翻過的照片里無一不是充斥著滿滿的生活氣息。
　　時間線隨著相機里的照片不斷地往前拉，最后停在了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夏天。

　　翻到后，紀逍把相機遞給姜杳。
　　姜杳在他翻的時候，一直在他旁邊，在他翻到的那一刻就已經看到了。她呆愣地接過相機，低頭看著相機的照片。

　　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就是在高二那年的運動會。
　　她和紀逍最初產生交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