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別墅燈火通明,時隔兩個月,李苒再次回到這里,心境卻發生很大變化。
賀南方的車駛進院子時,管家殷勤地過來開門。
當他笑容滿面地站在車旁,一打開,卻是李苒從車內下來。
管家那張圓滑的老臉一愣,隨即不諂不媚打招呼:“李苒小姐回來了。”
她沒說話,下車后,大力地將車門摔出去,發出很大的撞擊聲,引得院子里賀母一行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李苒邁著不太樂意停留的步子,三兩下跨上臺階,對上她們的視線,臉更冷。
“看什么看?”
賀母被她這吃了炸藥似的性子給弄的啞口無言,張著嘴巴看她,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賀南方從車上下來,跟在她的后面,除了臉色不悅外,倒也沒說什么。
他路過賀母時,被叫住。
“南方......她怎么這么大脾氣?”賀母從來沒見過哪個太太家的兒媳婦這么兇的,沒一點教養。
賀南方步子沒停,不是很在意的語氣:“隨她。”
賀母被這兩個字堵得沒話說,畢竟賀老爺子是把這個家交給賀南方,而不是她。
終歸還是不太喜歡李苒,賀母總要想些法子:“我聽隔壁周太太講,周末陳書記家里要來一位大師,專門研究女德,我想帶李苒過去聽聽。”
賀南方駐步:“女德?”
賀母順勢解釋:“就是一些培養女孩子心性的課程,讓人更知書達理些。”
賀南方點頭:“嗯,正好讓她出去散散心。”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準備上樓。
賀母跟在他的身后,追問:“楊阿姨燉了茸湯,你要不要喝一些?”
賀南方:“不用。”說完又想起李苒那瘦的沒一點肉的臉頰:“送一碗上來。”
“再收拾一間客房。”
賀母:“客房?誰住?”
賀南方道:“李苒父親。”
**
樓上,李苒回到臥室后一直拿著電話。
今晚這事過后,賀南方和于鴻霄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賀南方睚眥必報,于鴻霄也不是省油的燈。
李苒一想到這件事就頭疼,握著手機,心里忐忑不安。
于家對她很好,正是因為這份恩情,她才格外在意他們的感受。自己被賀南方刁難不要緊,可一想到是于鴻霄被針對,她就難過得不知怎么辦才好。
正愁眉苦臉呢,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抬頭,見是于鴻霄的電話。
“鴻霄哥?”
“嗯。”
李苒心里松了口氣,于鴻霄還愿意打電話給她,說明他沒有特別責備她。
在電話里誠心實意地跟他道歉:“鴻霄哥,今天這件事......真的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讓他來。”
她還在這邊自責,那頭卻聲音溫柔地寬慰她:“你不要自責。”
“跟你沒關系。”
李苒嘆了口氣,她坐在地板上,垂著頭:“你放心,我一定不讓這些牽扯到你和于叔叔”
靜了兩秒后,于鴻霄突然輕笑起來:“李苒,你不信任我?”
“賀家頂多算年代比較久的暴發戶,從賀南方他爺爺發家算起,不超過六十年。他離在N市只手遮天還遠著。”
“于家,也不是吃素的。”
李苒:“鴻霄哥,我不是不信任你們。”她信任于家,比任何人都信任。
但是樹大招風,也正是因為這棵樹太大了,她才不敢抱。
于鴻霄知道她的顧慮,說太多或做太多,反而會加重她的心理負擔。
他把話題轉移開:“如果你哪天不想住在賀家,跟我說一聲,哥去接你。”
李苒心里感動,今天她被賀南方帶上車時,腦子一直有一個聲音——到底誰能來救救她。
上天或許聽見她的祈禱,派來了于鴻霄。
李苒覺得前方的路也沒那么暗淡,她故作輕松的語氣:“好,謝謝鴻霄哥。”
掛完電話,她的心情比剛才好很多,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洗漱。
她從浴室出來時,發現賀南方不親自來地坐在她的床上,以及手里拿著他的手機。
李苒:“......”
她站在他的身旁:“這是我的。”
賀南方絲毫不受影響:“嗯。”
李苒見他無動于衷,于是伸出手,毫不客氣:“把你的也給我。”
男人抬頭,瞇著眼:“看我的手機?”
李苒冷著臉:“公平起見,你看我的,我也要看你的。”
這個要求還是第一次聽,賀南方感到新奇之余還是把手機遞給李苒。
她沒想到他這么爽快,這次換李苒覺得疑惑了。她打開手機,看到滿眼的英文界面。
賀南方故意問:“需要我給你翻譯嗎?”
李苒咬牙:“不需要。”
她將手機扔在他坐著的床邊,眼神向別處飄著。她回憶自己的手機,里面的短信都已經被刪除了,號碼也沒有添加備注姓名。
正是因為她證據銷毀的太好,太干凈,賀南方反而起了疑心。
他打開李苒的支付寶賬單,赫然顯示著上午支出一筆四位數的款項。
“上午買什么了?”
李苒眼神不躲不避:“買禮物,于鴻霄過生日。”
她沒必要撒謊,她巴不得賀南方早日認清現實,知道她已經不喜歡他了。
果真,賀南方的表情不淡定了,李苒靜靜地看著等他發作。他要是想鬧的,這么晚大家都不必睡覺了。
賀南方握著李苒的手機,見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他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
“李苒,你是不是覺得我治不了你?”
李苒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聽著實在不像是句好話。
只見賀南方打了一個電話,不知道那頭是什么人,他問了一句:“到了嗎?”
然后就掛了。
是誰?要到哪里去?
賀南方:“下去,我給你的驚喜到了。”
李苒看著賀南方,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什么驚喜?”
賀南方賣關子:“你到樓下看看就知道了。”
李苒心里一半疑惑一邊不安,這么晚要讓她去見誰。
賀南方攬著她從二樓下來,李苒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開始只露出半個身影,漸漸隨著她靠的越來越近,輪廓越來越清晰。
“爸爸?!”
李昌明轉過身看到她時,瞬間眉眼都飛揚起來。他放下手里的水杯,從沙發上站起來:“苒苒。”
李苒當然高興,但除了一開始見到李父內心欣喜外,內心迅速被其他情緒占據,恐懼像細密的雨線,從四面八方而來,鉆進她的每一個毛孔,讓她膽寒。
她不敢想,這個時候賀南方將她爸爸叫來是什么意思。
賀南方無視她的僵硬,牽著李苒的手,微微頷首,禮貌道:“李叔叔。”
李昌明打量著兩人牽著的手,加上賀南方彬彬有禮的態度,心下滿意:“嗯。”
隨后對李苒道:“南方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你昨天跟我打電話時,沒告訴你這件事。”
李苒像一個木頭一樣,點點頭。賀南方一直牽著她的手,她怕李父看出什么不對勁,所以一直沒反抗。
李昌明將從家里帶來的東西打開,兩個箱子一個包,里面裝得滿滿都是李苒愛吃的東西。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半成品,甚至還困了一截新出土的象牙菜。
李苒松開賀南方的手:“爸爸,今天太晚了,咱們明天收拾好不好?”
李父喜悅的心情過后,才想起時間來。看了眼手上已經掉漆的手表:“呀,這么晚了!”
李苒點頭,收拾好地上的東西后,拿著他的包:“爸爸,我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賀家一般很少來客人,一樓是賀母跟下人的臥房,二樓是李苒和賀南方的臥房,三樓則是儲藏室。
她沒準備,一時不知道要將李父安排在哪個房間。
三樓的儲藏室,她肯定不愿意。二樓的沒有多余的客房,一樓現在騰不出空的房間。
賀南方趁勢提議:“讓叔叔住你的房間。”
李昌明聽完這話,原本笑著的臉頓住,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李苒。李苒想不到別的辦法,只能同意,她將李父的行李拿上樓,放去自己的臥室。
李昌明半舊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房間里,李苒為他忙前忙后的整理洗漱用品,李昌明一直跟在她后面,像是有話要說。
“爸爸,你怎么了?”
李昌明看了眼門外,壓低聲音問:“你跟南方......分開睡的?”
在老一輩的人眼里,夫妻有再大的仇怨都不能分房睡,一旦分房睡就意味著夫妻感情不和睦。
李苒在賀家住了這么久,李昌明已經想當然地覺得他倆是一對。
李苒啞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
李父憂心忡忡:“你們倆......是不是感情不好?”
李父眼中的心疼和擔憂刺痛了李宓,他千里迢迢過來看她,實際上就是為了確認李苒過得好不好。
從一進門開始他都很高興,直到剛才他以為李苒和賀南方分開睡,這個樸實的中年人笑不出來了,心里焦慮又擔憂。
蒼老的雙眼里絲毫不掩飾對李苒的擔憂,眼角的皺紋被歲月雕刻的尤為深刻。
李苒把口中的一切話都咽了下去,故作輕松的語氣:“沒有,我們感情......挺好的。”
“分房睡是因為......我前段時間感冒了,怕傳染給他。”
李父恍然,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地。
眼尾的細紋也舒展開來,他勸著李苒:“有句老話,夫妻分開睡,容易離心離德。”
“不論有什么矛盾,床頭吵架床尾和。”
“我看南方那孩子不錯,怕我年紀大坐飛機不舒服,還特地給我買了頭等艙。”
“他對你也有耐心,所以結婚的事情呀可以考慮了。”
李苒聽到這句話,猛地回頭:“結婚?什么結婚?”
李昌明:“他沒跟你說,叫我過來是商量婚事的?”
這么大的事情,如果李苒搖頭說不知道,李父肯定會起疑。
李苒心不在焉的點頭,她緊緊地忍著沖動,才沒把她已經準備離開賀家的事情告訴他。
或許......她應該找一個合適的時間。跟她爸爸還有賀南方的爺爺好好談一談。
**
李苒收拾好,關上房門。之后,怒氣沖沖地去隔壁臥室找賀南方。
他正坐在飄窗前看文件,見李苒一臉怒意地進來,他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
李苒走到他面前,忍住不把茶潑到他臉上。
“你卑鄙!”
賀南方眼都沒抬,翻了一頁。
“你無恥!”
男人的視線終于從文件上移開,或許是李苒身上找茬的意味過于明顯。
他盯著李苒,似乎要把她的靈魂看穿:“我說過,總會有辦法治你。”
李苒當然知道他有辦法治她,一百種一千種都有。
賀南方像死神批判一樣:“所以你不必想著哪天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你不是一個人。”
這是一句從容不怕的威脅,結果賀南方低沉的嗓音讀起來,卻有一種朗詩一樣的醇厚。
李苒已經氣的說不出話,
賀南方翹著的嘴角是勝利標志:“如果你現在跟我道歉,還來得及。”
李苒被氣笑了,她拿起賀南方面前的茶杯,捏在手里。
李苒不像他,不喜歡摔東西,而且賀南方臥室的東西都是她親自買來的,有很多都是孤品,摔了就沒有了。
她端著茶杯,喝了口水壓壓驚,然后倒在床上準備睡覺。
她現在腦子里亂糟糟的一片,賀南方他深知李苒的死穴在哪。
以前她是對賀南方乖順,現在她不喜歡他了,變得不再聽他的話,于是賀南方就找了另一個能讓李苒聽話的人。
李苒睡不著,躺在賀南方床上,周圍環繞著他的味道,她心煩氣亂。
賀南方洗漱完上床,習慣性地將李苒拉到懷里。
她不舒服地動了動,掙脫幾下后,大概被弄得厭煩:“別碰我。”
賀南方倨傲,像是拿定李苒不會反抗一樣,大手緊緊地將她壓住:“你想爭執起來,引起你父親的注意?”
李苒泄了口氣,她瞪著天花板邊緣的彩色琉璃板,讓自己不去感受賀南方的觸碰。
這一夜,李苒做了無數個噩夢,夢里她的四肢一直被捆著,不論去哪里都邁不開腿。
清晨,賀南方起的很早。下樓時他發現李父正在廚房跟人說話,他平時從不關心家里這些瑣事,今天路過時正好聽了一下。
原來李父一大早起來想為李苒做早飯,幾道家鄉的特色菜。
而阿姨堅持不讓他用廚房,說是不符合規矩。
李父心里只想給女兒做頓飯,哪想什么規矩不規矩,兩人各執一詞,都不肯妥協。
賀南方經過廚房時,他掃了一眼,輕飄飄的一句話解決了問題:“李叔叔,有東西可以交給下人做。”
李昌明自言自語:“苒苒喜歡的是我做的口味。”沒再堅持,他從包里將食材拿出來,交給傭人處理。
李苒起來時,就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從樓上下來時,廚房不見李昌明,出來在院子里找到了他,一同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賀南方。
兩人圍著院子里的花壇,不知在談論什么。
李苒往前走了兩步,才聽清楚兩人的談話。
“這株還有的救嗎?”賀南方問。
李昌明仔細看了幾眼,見那花的枝干像是被人踩過一樣,傷橫累累:“估計救不活了,你看這葉子已經沒氣力了。”說著抬了抬葉子給他看,軟綿綿的。
賀南方點頭:“嫁接能不能活,把下面好的部分嫁接過去。”
嫁接技術復雜,耗時耗力,成本很高,李昌明打量:“這花也不算名貴,買棵新的就成,不必嫁接。”
賀南方卻說:“這話名貴。”
李父眼神懷疑,他推了推眼鏡,種了幾十年的花草,難道是他看走眼了?
說完,帶起老花鏡仔細看了看。
“這花是李苒養的。”
李苒站在不遠的地方,聽到這句話后仔細看那花,發現正是她養的那幾株,可怎么會斷了?
李父問了賀南方同樣的問題:“花養好好的,莖桿怎么會斷?”
賀南方沉默了一會兒,解釋:“我弄得。”
李父這才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原來是賀南方把李苒養的花弄壞了,找李父幫忙看看能不能補救,甚至連嫁接技術都想到了,李父頗感意外。
對賀南方隱隱生出好感來:“知錯能改就行,這花不名貴,你和李苒道個歉,買個新的就成。”
賀南方態度誠懇:“嗯。”
經過這件事后,李父對他越來越有好感。
李苒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他裝。
早飯是李父帶來食材做的,都是李苒愛吃的家鄉口味,重油重辣。
下人過來稟報說賀太太身體不舒服,不出來吃早飯。
賀南方點頭,讓她好好休息。
李昌明看了一眼李苒,見她對婆婆生病似乎無動于衷,暗自奇怪。他知道李苒不是不懂事沒孝心的孩子。
回想起自己來賀家到現在,還沒見過除賀南方之外的賀家人,李父略微感到不適。
吃完飯,賀南方照常去公司。李苒準備帶李父去她的工作室看看。
她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時,見阿姨帶著手套,拿著黑塑料袋從廚房出去。
李苒叫住她:“文阿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姨面露難色:“夫人說,把廚房外人用過的餐具全都處理掉。”
李苒變了臉色,“外人用過”的餐具,不就是她和李昌明嘛!
李苒臉上沒有動怒半分,反而笑著說:“你和夫人說,她敢扔一套,我買十套回來。”
“當然,錢是從賀家賬上走。”
作者有話要說: 賀南方這個崽,開始曲線救國了。
但作者義正言辭地告訴他:崽,你這樣做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