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用余生命數盡奉于你,只求你救救她啊!”
陸清越跪在觀音像前,仰頭看著面前高大的佛像。
飛沙揚礫將她們無形之中隔開,她似乎在漫漫黃沙中,看見了觀音慈悲又略帶嘲諷的眼神。
一個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的人,如今竟祈求菩薩的保佑,真是好笑。
“菩薩,你顯靈啊!”
手中的線香燃盡了,滾燙的溫度使人不得不收回了手。
廟內沒有點燈,只有菩薩腳下點著幾根快要燃盡的蠟燭。
“我縱使有千般罪,你要罰就罰我一個人!為何要罰她?!”
陸清越癱坐在地上,空曠的廟內只有她不甘的喊聲與無盡的回蕩。
“只要你能救她,就算是索了我的命又何妨?”
陸清越不再大喊大叫,只是雙手撐著地面,低著頭小聲喃喃著。
蠟燭燃盡了,廟內恢復了黑暗與沉寂,菩薩依舊是那副威嚴卻又慈善的模樣,一切又恢復原樣了。
這廟離軍營不遠,陸清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到了顧清寒帳前卻駐了足。
“清寒可好些了?”
“殿下還起著低燒,傷口也發炎了……”
……
陸清越掀開簾子朝床邊走去,遣散帳內的婢女后輕聲喚她:“姐姐。”
顧清寒聞聲轉頭看她,胸口忽然涌上酸水,靠在床邊嘔出來。
陸清越見狀急忙替她擦了擦嘴角,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又拍了拍她的背。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顧清寒倚在她肩頭,用虛弱的氣音問她。
“沒有,又是哪個婢女在你面前亂嚼舌根?我明日就把她發賣了。”
“我自己聽見了。床邊的柜子里有東西,你……咳咳!”
“好好好,你先別說話了。”
陸清越扶著她躺下,伸手朝床邊的柜子摸去——一對戒指。
碧色的戒指雕刻并不算是精細,用的料子卻是極為上等,而且與她的手十分貼合。
“你這是找哪個工匠刻的?技術不行啊。”
“我自己刻的,本來還想打磨打磨,現在怕是沒有機會了。”
“你自己刻的?”
陸清越拿著戒指的手一頓,轉過頭看她。
“你天天忙著打仗還有閑情雅致刻戒指?活該你生病。”
她瞥了床上那人一眼,嘴雖然硬,但還是幫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我在這看著你。”
“我想靠著你睡……”
帳內沉默了片刻,緊接著就是衣物摩擦的聲音。
“你怎么又生氣了?”
“某人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每天熬夜,我當然生氣。”
“我沒熬夜。”
“那就是用吃飯時間刻的了,你不好好吃飯,我也生氣。”
“我困了……”
顧清寒被她說的心虛,倚著她轉移話題。
“困了就睡覺。”
陸清越又替她拉了拉被子,卻發現她一直盯著自己。
“我想我娘唱的小曲兒了……小時候我睡不著,她就唱這個哄我睡覺。”
“小曲兒?”
她下意識蹙起眉頭,低頭看向懷里的人,卻發現她正滿臉希冀的望著自己。
“可我不會啊……”
“就是普通的北方小曲兒,你也不會嗎?”
“呃……會會會。”
陸清越學著那些奶娘哄孩子的樣子,伸手輕拍她的后背,憑借著童年殘存的記憶輕聲哼唱著:“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懷里的人漸漸平靜下來,陸清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生怕擾到她。
“睡吧,夢里就沒有病痛了。”
第二日陸清越是被鳥叫聲吵醒的,煩躁地掀開被子,卻發現顧清寒正靠著墻坐著,歪頭看了看自己。
“清越醒了,餓不餓?”
“不、餓。”
她一字一頓的拒絕,愣了半天才著急忙慌地沖上去摸她的頭。
不燙了。
“不燒了,別太擔心。”
陸清越沒有因為她的話停下動作,而是捧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忽的伸手摟住了她。
“我沒事,我們用早膳吧。”
她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在對方臉上使勁親了一口,臉上終于浮現出笑。
顧清寒也笑了笑,盯著她出了帳篷笑意也不減。
“還真是長不大啊……”
“我們來看北王殿下了。”
她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卻立馬垮了下去——是何北陌,王黛之和隱竹。
“你們幾個站住。”
顧清寒嫌棄地蹙起眉頭,伸手指著她們:“你們怎么進來也不換衣裳?別把我的帳篷弄臟了。”
“北王殿下說話中氣十足,看著并不像是重病纏身的樣子啊。”
何北陌止住了腳步,雙手環胸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我生不生病還需要何大將軍關心?有這時間不如多關心戰事,單于貿然被殺,他們狄戎豈會善罷甘休?”
“誒,你說北王殿下怎么突然就這么討厭我了?”
王黛之沒看她們兩個斗嘴,朝隱竹身邊靠了靠,低聲問她。
“當然是因為北王妃討厭你。”
隱竹白了身邊那人一眼,接著補充道,“任何心甘情愿依附于男人的女人,長公主都不喜歡。”
“你就是個奴才,還敢白我?”
王黛之哼笑出聲,臉上卻并沒有惱意。
“那真是對不住,王小姐。”
隱竹懶散地朝她鞠了一躬,倚著墻根兒看她,嗤了一聲:“王小姐還是趕緊走吧,免得長公主看了不開心。”
“那我還偏就不走了。”
門簾忽的被掀起,呼嘯的風聲打斷四人的混亂。
顧清寒最先反應過來,微蜷著身子咳嗽了幾聲,又抬起頭看那人,一副驚訝的模樣:“清越回來了。”
“怎么才一會兒不看又重了,你自己起來怎么也不知道穿衣服?”
陸清越急急忙忙放下了食盒,隨手扯過一個外套掩在她身上。
這時她才注意到帳里還有別人,轉過身朝她們笑了笑:“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長公主眼里都是北王殿下,自然是注意不到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
“王小姐怎么還有空來邊疆,不去多陪陪你的李赤?”
“長公主還真是關心臣女啊。北疆離這兒不遠,走著都能到。”
王黛之朝她笑了笑,像是沒聽出話中的嘲諷之意。
“哼,王小姐還真是聽不懂好賴話。”
她瞄了身旁那人一眼,又哼唧了幾聲。
“是臣錯了,反正時間也不早了,長公主能讓臣留下用膳嗎?”
“不行。”
“好吧,既然長公主答應了,那臣就多謝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