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晗晗到機場時,時間不偏不倚正好九點整。
取好登基牌,正要去辦登機牌時,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商晗晗?”
叫她的人,從她側前方走來。
西裝革履,板寸頭,相貌清雋,年紀看著二十五六上下,眉目看起來有些眼熟。
商晗晗凝眉細想,還是沒想出來這人是誰。
“真是你啊商晗晗。”來人走到她面前,打量她一眼,臉上閃過驚艷:“我都快不敢認你了。七年不見,變化這么大。”
七年。
商晗晗捕捉到這個關鍵詞,總算想起來眼前人是誰。
是高三時候的班長,盧時文。
班上同學里,他和陸囂關系最好。
只是高中時候的盧時文很瘦,面相憨厚,遠沒有現在這么利落和精神。
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人。
比如她。
比如譚秀。
再比如眼前這位盧班長。
“盧班長。”商晗晗笑著喊一聲。
“你這是……”盧時文目光落在商晗晗的行李箱上,“走還是回?”
“走。”
“那可惜了,還想邀你坐坐,敘敘舊。”盧時文拿出手機,“方便的話,留個聯系方式吧?我們這些年同學聚會,就差你一個。”
商晗晗報出自己手機號碼。
盧時文邊存號碼邊問她:“你這些年都在國外?陸囂找你好多年,你和他聯系上了嗎?”
商晗晗點頭;“昨晚一起吃了飯。”
“聯系了啊?聯系上了就好。”盧時文存好號碼,朝商晗晗曖昧一笑:“重續前緣了吧?高中畢業那會兒,他就準備跟你表白呢。”
商晗晗一怔。
陸囂準備跟她表白?
盧時文瞧見她迷惑的神情,也一怔:“怎么,陸囂沒和你說?”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輕輕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嗨呀,我這張嘴,總是沒把門。你別介意啊,你現在應該有男朋友了吧?”
商晗晗點頭又搖頭,注意力全在盧時文說的表白上:“班長,你說的表白,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說說嗎?”
喲,看樣子還有戲啊。這老陸怎么回事,人回來見上了,怎么還把她放跑了。盧時文心念一動,問道:“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明白,你幾點起飛啊?”
商晗晗看了眼腕表:“十點起飛。”
“行,那還有時間。”盧時文指了指的咖啡店:“咱們上咖啡店里坐會,我跟你細說。”
兩人走進咖啡店里,找了相對安靜的角落落座,點上咖啡和點心后,盧時文才開口:“這事得從高考后第二天說起。”
那一年的6月9日,高考結束的第二天。
盧時文原本打算睡一整天,好彌補高三一整年來的缺覺。
但早上才八點,他就被陸囂拿擴音喇叭吵醒了。
他滿肚子怨氣,抬腳就往陸囂身上踹。
陸囂身手靈活地躲開,拎著個擴音喇叭朝他喊:“盧班長,兄弟有件終身大事想拜托你!”
盧時文當場就嚇愣了,往床里頭一縮,揪著被子驚恐望著陸囂:“你想做什么?我告訴你陸囂,我是直男,我不好你這口。”
陸囂仰天翻個白眼,拿著個大喇叭高聲喊:“你醒醒,老子他媽對你沒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陸囂語氣很欠:“我要跟商晗晗表白,你腦殼大,想法多,給老子出個主意。事成了,老子有賞。”
盧時文氣得抓起手邊的枕頭就砸了過去。
什么叫他腦殼大想法多?
求人辦事有這么求的?
氣完了,他才想起來震驚:“什么?你要跟商晗晗表白?你怎么會喜歡商晗晗?她也不漂亮啊,就成績好了點。”
學校里多少身材纖細臉蛋漂亮的女同學喜歡他。
男生么,找女朋友當然是漂亮優先成績好的。
“我喜歡她腦殼小,不行啊?”
“行行行,你眼瞎你說了算。”盧時文認命起床,和陸囂提供了一百種向商晗晗表白的一百種方式。
直接當面表白。
不夠浪漫,叉掉。
寫情書表白。
這年頭誰還寫情書?太土味了,叉掉。
約她到一個地方,送花表白。
萬一被拒絕了呢?太丟臉,叉掉。
帶她去爬山,山頂表白,不答應就威脅跳山。
你他媽有毒吧?萬一她真不答應呢,那山我是跳還是不跳?叉掉!
……
兩人認認真真討論一上午,最終決定以拍視頻的形式表白。
既維持了體面,又足夠浪漫。
就算被拒絕,也不至于太丟臉。
當天下午,兩人就關在陸囂家的小書房里,策劃視頻怎么拍。
陸囂負責寫腳本,盧時文負責拍攝。
腳本一直寫到凌晨兩三點。
寫廢了好幾個版本。
陸囂暴躁得直在書房里罵娘。
期間還有人給陸囂發騷擾短信。
被他惡毒罵回去了,說什么人長得丑,叫人去整容。
那會兒盧時文躺在書房的躺椅昏昏欲睡。
硬生生被他罵走了睡意。
最后寫到天光大亮,總算把腳本寫完。
陸囂卻絲毫沒有困意,拿起電話就開始聯系各方好友,讓他們出個鏡,友情客串一下路人。
還去買了一堆道具回來。
什么氣球啊、彩帶啊、煙花啊。
凡是跟浪漫沾邊的都買上了。
一堆人蹲在陸囂家的院子里,吹氣球的,綁彩帶的,畫畫的。
陸囂甚至還喪心病狂到把他那個書法大家外公拉過來,寫了一首陶淵明的《閑情賦》。
盧時文把眾人干活的畫面都拍了下來,打算放在視頻結尾的花絮里。
期間負責畫畫的那位同學想知道商晗晗喜歡什么顏色。
問陸囂。
陸囂卻一愣,他還真不知道。
眾人都紛紛鄙視他,虧他有臉說喜歡人,連人喜歡什么顏色都不知道。
陸囂訕訕走到角落,打電話給商晗晗,想問她喜歡什么顏色。
結果卻被告知,該號碼是空號。
他納悶,給商晗晗發微信消息,卻發現商晗晗把他刪了。
想發QQ,結果連好友都沒找到,商晗晗已經把他雙刪了。
陸囂覺得不對勁,讓盧時文聯系商晗晗。
電話不通。
微信被刪。
QQ也雙刪。
重新添加好友。
顯示該賬號已經被注銷。
這還沒開始表白,人就先沒了。
陸囂徹底傻眼。
他顧不上拍視頻,徑直出門去找商晗晗。
這一找,就找了整整七年。
“那個暑假,所有你去過的地方,他都找過了。你家的小區、學校、你常去的小賣部。”盧時文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潤潤喉,苦笑了一聲:“所有認識你的人,包括你家小區的物業,他也全都問了一遍。我看著他一遍一遍地找,像瘋了一般,不知疲倦,甚至一度被曬到中暑送醫院。我不知道你當年發生了什么,但是商晗晗,陸囂當年是真的很喜歡你。這么些年,他也一直沒放下過。”
陸囂找了她七年。
他親口跟她提過。
現在從盧時文口中再次聽到,又有別樣的情緒滋生。
商晗晗定定望著盧時文,心緒一時紛雜,像是質問,又像在喃喃自語:“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他那么喜歡我,那他當時為什么要拒絕我的告白?”
“嗯?告白?”盧時文意外:“你跟他告白過?”M.XζéwéN.℃ōΜ
“對啊。”這回輪到商晗晗苦笑了,“不但被他拒絕了,還被他人身攻擊了,嫌我丑,叫我去整容。”
盧時文不信:“不能吧。雖然陸囂脾氣暴躁了點,但他不可能對女生這么風度。”
是啊。
正是知道陸囂外冷內熱,所以收到那條可以說是惡毒的拒絕短信,她才瞬間崩潰。
真的信了自己在陸囂眼里原來是真的丑。
而不是他隨口一說的。
出國后,她曾一度因此自卑到甚至動過整容的念頭。
商晗晗沒作太多解釋,廣播已經開始提醒她那班航機登機的時間到了。
“謝謝班長跟我說了這么多。”她起身,“我該得登機了。以后有機會,再聚。”
路過收銀臺時,她順便把賬結了。
盧時文沒搶到買單的機會,也沒有挽留商晗晗的立場,嘆了口氣:“行,下次你回來,我請你吃飯。”
商晗晗含笑點頭:“好。”便拖著行李箱,往安檢口方向走去。
盧時文目送她走遠,原地站著發了會呆,才忽然想起來什么,手往額頭一拍:“我這記性!光顧著說話,怎么把我行李給忘了!”
他忙轉身走向行李處,眼角余光,卻看見一個飛奔而來的身影。
是陸囂。
此刻他身上還穿著毛絨睡衣,腳上套了雙球鞋。
狂奔而來的速度,仿佛在逃命。
盧時文被他的衣著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在拍戲?”
可看周圍沒見著攝像機啊。
同樣震驚的不止盧時文,還有不少認出了陸囂的路人。
有人尖聲喊道:“陸囂!是陸囂!啊啊啊啊啊是我囂哥!!!”
很快,陸囂的粉絲追著他身后也跑了起來。
盧時文呆呆看著陸囂一個人帶著一群人,從他面前狂奔而去。
最后停在安檢口前。
陸囂弓著身,雙手叉腰,一邊緩著呼吸,一邊四下張望。
并未看見商晗晗的身影。
而在顯示板上,商晗晗的那班航機,已經停止辦理登機手續。
這意味著,他來晚了一步。
商晗晗已經上飛機。
陸囂眼神黯然,雙腿一軟,蹲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臉。
也不管身邊圍滿一圈的人,一邊喊他囂哥一邊舉著手機拍照。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粉絲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安靜下來,面面相覷。
囂哥怎么好像在哭啊?
盧時文擠進人群里,叫了一聲:“陸囂,你是不是在找她?”
陸囂抬起頭,眼眶已經紅了。
粉絲瞬間捂住了嘴。
天啊,囂哥真的哭!
他哭起來,怎么這么乖啊啊啊啊啊!
好想摸摸他的頭。
被陸囂淚眼通紅驚艷到的粉絲們,紛紛又舉起了手機,有的拍照,有的錄視頻。
完全沒有人記得要去安慰一句囂哥別哭。
盧時文說:“我剛剛看到她了。剛走,人已經進安檢了。”
陸囂反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盧時文口中的她指是誰。
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真走了啊。”他喃喃自語,頹然地往地上一坐。
眼里的淚,也滑落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囂哥哭起來絕美!!!”
“霧草!!!絕了!導演欠我囂哥一部哭戲!”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想知道,囂哥的球鞋左右腳穿反了嗎?”
在眾人一片竊竊私語中,一道稍顯清冷的聲音自人群中傳入陸囂耳里——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