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何大山家如何打聽的事情,這日雨山村里卻是發生了一件頗引人注目的事情。
雨山村里來了一戶新人家,是一戶寡婦帶著獨子,寡婦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是普通農婦,后面的相處也證明,這婦人還識文斷字,且她那獨子還是讀書人,是書香世家出來的。
卻不知這孤兒寡母怎的來了雨山村,村里眾人也不知原委,說話間仿佛得知是尋親尋過來的,可是這村子里也想不起來究竟誰家還有這樣的一門親來。
不過引得眾人關注的是村長家的另眼相待,這順便也解決了何大山家的疑問。
來的那日,聽說是由兩輛牛車送來的,箱籠不少。
眾人知道他們一家的時候,他們早就在村里的一處廢屋安置了下來,托村長找了村子里的勞動力說要修整屋子,那房子就不住人,殘破得很,不修整是沒辦法住人的。村長自是去找了人來,說明了工錢一人三十文一天,又請了幾個婦人一起做飯歸置,村里的人一知道這個消息,都想著去。還是村長一家挑了一個,何老頭家選中的是老三大林,老李氏讓去的。
有村里眾人幫忙,那老宅很早就修好了,眾人去幫忙才知,原來這個寡婦竟然是何瘸子堂叔的女兒,何瘸子堂叔早年有些資產,搬出了雨山村,村里的人都不是太知道了。
何氏嫁了臨縣合山縣,本來她丈夫還是在合山縣衙門做事的,結果沒想年紀輕輕一場風寒沒熬過去,一家人沒了依靠,又因為給她男人治病,耗掉了大半資財,只得托了人又將戶籍辦到了雨山村,在村里為她男人守孝且清凈也算和族人相近。
眾人心里有點說不明白,這何瘸子在這何氏發達的時候沒有沾到什么,反而在她這只剩下孤兒寡母的時候,撐一把,大家心里又是可惜又是覺得慶幸。
不過何氏嫁了讀書人,倒是讓村里婦人刮目相看,更別說她還要供兒子讀書呢,回來也只是為了守孝清凈。
何瘸子的木料確實是村長家給的,不過不是給他家女兒出嫁用的,是這何氏專門托何瘸子做的,只是何瘸子腿腳不方便,讓村長代為找的木頭。
何大林回來細說一陣,何家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老李氏說道:“我就知道,村長家哪里那樣糊涂,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說著一拍大腿,看著自己二兒媳婦,眼里不無得意之色閃過。
“娘是老人了,看這些哪里有不準的。”李氏也高興地說道。
“那些人,沾染到了就沒個好結果,你看沈何氏,年紀輕輕,還守了寡了,可不是不詳嗎?”老李氏又強調道。
“娘,哪里那么玄乎!”何大山心里不高興。
“奶,他們不好嗎?那村長家怎么還要幫忙?”葵兒笑咪咪地說著。
楊氏笑著說:“真要避嫌,那遠著就是了,何必忙前忙后?我也知道,何婷丫頭的嫁妝不由何瘸子他打,不過村長卻也拜托了他做他們家另外的桌子椅子呢。”
老李氏臉色不善地盯著楊氏母女,就知道和她對著干,還有沒有把自己這個婆母放在眼里了。
“好了,有木要去便去吧。”何老頭也不太信這些,楊氏說得有道理,要真是有什么,村長家里早就跑得遠遠的了。
“老頭子!”老李氏有些不相信地提高了聲音,“你說什么?讓有木去?”
老李氏生氣地喊道:“不許去!我說,不許去!”
有木一下子就覺得很為難,兩個老人家都在氣頭上,他想說什么,卻被楊氏示意著不說話。
“我這個一家之主說話還算話不?”何老頭有些冒火,在一家子人面前大呼小叫不同意,他臉往哪里放!
老李氏和他相處多年,自然知道,何老頭現在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不過她卻也不想在一堆人里露怯:“老頭子,我這還不是為了你?看著老了老了,日子也沒個消停。”
“爹娘哪里就老了?還年輕著呢,有貴有木媳婦都沒取呢。”孫氏笑著安慰道。
“你在家里爭什么,有木能去自然是好的現在只是說讓他試試,你說得是不錯,我們都都老了,算活頭也沒多少年,讓有木去學,以后家里的事情也做些,總是個手藝。”何老頭說得懇切。
“有木這次想的簍子,不就給家里帶來了收入嗎?老婆子。”何老頭提醒著她,別太偏頗了。
李氏有些著急,卻又轉念想過來,這有木學著也是成不了大用,又不是去縣里,能學到什么好東西。
老李氏知道自己丈夫這樣說話,已經是無可挽回了,不甘心地說道:“老二家的,以后可要多去桃山寺給我們兩個老的多上注香哦!”
“要上給你自己上,我不要!”何老頭瞪著老李氏,“越老越不像話!”
老李氏氣的狠了,第二日該準備的東西也不準備,李氏也推脫著,只拿不出東西來。
楊氏暗自心急,當人兒媳婦,半點做不得主,婆母就是天了,老李氏最是小心眼,為這個事情,不知道要記掛多久。何老頭是知道這些的,不過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有木去,為這個事情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卻絲毫沒想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裝模作樣的同意了,說白了就是一個白臉一個黑臉,絲毫沒有對有貴當初的盡心竭力。
可是這個日子,不是不爭,乖巧就惹人喜歡的,她在何家任勞任怨,辛辛苦苦,女兒差點都救不了,她只是想自己兒子喜歡,又多門手藝,怎么就這么難!
葵兒知道自己家的情況,楊氏只得一個兄弟,所以也不是很受何家人重視。楊家舅舅家里也窮,幫不上什么忙,很多時候,楊氏也是要強的,但是現實讓她要不起來強。
葵兒知道楊氏的心結所在,她沒錢,楊氏何大山手里那點銀錢還要應急用,也不能拿出來打眼睛,老李氏要是知道他們存了點錢,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子呢。
“娘,那個瘸子大叔真的會木匠嗎?”葵兒問道。
楊氏只以為她也是學了家里人看人只看表面,“葵兒你莫看你泉叔腿瘸了,可人家是出過縣,到過省城,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能因為他腿瘸了,就看低人家,以后叫泉叔。”
“葵兒知曉了,以后見著面,就叫泉叔了,那泉叔腿腳不好,做木匠要用木頭的啊,他怎么去做啊?”葵兒好奇地問楊氏,果然,楊氏一聽,心里恍然亮堂了一般,對啊,他是木匠,腿又瘸了,聽大山說,以前他們還有一些交集,可以從這里下手啊。
想到這里,楊氏心里穩了穩,決定晚上等何大山回來了商量商量,看怎么樣把有木這個事情給定了。
日子照常地過,有貴又回去就縣上,有木的事情,老李氏不松口,幾個妯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等著看楊氏笑話。
楊氏只做不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倒是托人給娘家兄弟帶了話,老李氏和兩個媳婦兒只以為他們要像楊氏的弟弟借錢,可誰不知道,楊氏弟弟楊鐵牛也是一窮二白,哪里有錢借。
楊鐵牛來得很快,老李氏雖然不高興,卻也還得招呼著,面上不咸不淡。
楊鐵牛卻是個老實人,為了避免姐姐難做,也不計較那些白眼,還笑咪咪地給幾個孩子帶了糖來,葵兒雖然不喜歡,但是家里幾個姐妹小伙子卻是很喜歡。
何大山見自己小舅子來了,問了他已經吃過了早飯,兩人便招呼著出了門。
“做什么去?地里的事情不做了?”老李氏問道,老李氏沒好氣地說著。
何大山也硬著聲:“去給有木找拜師禮,娘你要是有的話,我就不去找了,就去地里。”
老李氏一聽這話,就仿佛被噎住了一般,她這些天裝聾作啞地,連面子也不要了,就是覺得自己兒子有些不聽自己的,但是她心氣不順,自然不放心上,可是兒子這樣說,她也不好要強,要東西,想得美,要東北風去吧!
楊家舅舅還想解釋一下,被何大山攔住了,何大山之前聽妻子說去山上伐木的時候,第一個想的是自己的兄弟,但是楊氏心里擔憂,說已經惹了婆母不喜,哪里會讓家里人幫忙?
楊氏也知道他心地善良,覺得自己家兄弟,都是相互照應,不會信那兩人不肯幫忙,所以換個說法。
何大山仍然覺得不會是這樣,楊氏看著也不再勸,只說先別提伐木的事情,直說要他們幫忙,何大山一聽也就應了。
何大山就找了老大老三說事,老大老三聽到幫忙,只以為是老二要找他們借錢,或者是去勸說老娘。
“二哥,不是我們不幫忙,有木我們也心疼,可家里娘說了算,要我說,咱們做兒子的,可不得孝順父母,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忤逆呢?”何大林的話說著讓何大山心里難受得很。
這個事情也是家里兩個當家人答應了的,哪里就能叫忤逆,他也是這么多年,夾在老大老三中間,不受重視,所以盡量想滿足自己的孩子。
何大山剛張開了口想反駁,何大勇又迫不及待地開口了:“老二,我知道你是覺得家里有貴花了錢,心里不平衡,可是有貴不也是你侄子?將來還能不孝順?都說了有貴要提攜有木了,怎么就那么死腦筋?”
“大哥說的對,咱們家里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家子人供有貴就夠吃力了,讓大家也輕松一下吧。”何大林又補充道。
“老二,咱們是兄弟,安安生生過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咱們當年不也就這樣過來了嗎?有木這你們兩口子是折騰什么呢?”何大勇開口說。
安安生生,有貴的事情就是安安生生嗎?何大山很想問自己大哥,那自己家有木不過是要在村里學木匠,怎么就成了折騰,這又是為什么啊,何大山心里一直都想著的家里人,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般想他的。
“那讓有木等兩年,你們會幫我吧?”何大山艱難地插了一句話。
何大林眼珠轉了轉,“總得看家里啊,不能飯都吃不上了,去學手藝吧?”
何大勇說:“那有木也不小了,也該為家里分擔分擔了。村里能有什么好手藝,到時候讓有貴給他找些零工做,也不是不行。”
“不是我們現在不幫你,老二,你得往遠了看……”何大勇的話還沒說完,何大山便走了,只說自己知道了。
“唉,這老二……”何大勇有些不滿。
“大哥,二哥只是一時間拗著了,等想開了就好。反正娘那邊,咱們也是沒辦法的,二哥肯定也是說不動娘的,放心吧。”何大林笑著對何大勇說道。
“放心啥啊,我這也不是怕有木耽誤了嘛。”何大勇有著被看穿的一瞬間尷尬,他是擔心多了有木,以后家里對有貴那邊就沒那么寬容,有貴花的錢,現在還沒回本呢。
何大林也不說破,他有他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