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要選人,這嫁妝也要備起來了,楊氏清點起了家里的銀子來,連著娶了兩個媳婦,這一下子是有些吃力了。
公婆這么一輩子還能存下那么多銀錢,可是到了自己手上,楊氏突然就有點理解當初老李氏當家的摳唆了,這不當家不知油米貴,也不知道自己和當家的到時候能存下多少銀錢給子孫。
現在他們手上給葵兒留出了十五兩嫁妝,這錢大部分都是葵兒之前給的銀錢,就這錢劃出去以后,也就剩個七八兩銀子,家里一時半會也不至于窮得揭不開鍋,可以后用錢的事情多了去了。
楊氏的擔心很快就化為實際行動,葵兒就發現家里伙食又降低了,非但如此,楊氏還又多養了五只雞。
“本想抓豬仔的,可這豬仔吃得忒多,家里這養不起了。”楊氏給葵兒抱怨著,“這幾只雞你得給我養活了,養到過年,賣幾只,吃幾只,要是能多點蛋就好了。”
“二哥他們不是說好了和家里合伙賣酒嗎?總能多些銀錢的,娘,大嫂才嫁進來,二嫂一走,你這就這樣,知道是你節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勢利眼呢。”
“你不是說不能像我奶那樣嗎?”葵兒又問到。
楊氏無語住了,這也確實是,她這么做是有點欺負大兒媳婦的意思了。她仔細回想了這幾天大兒媳婦的表現,應該也沒對自己這個婆婆不滿吧?
“你大嫂大哥叫你來說的?你大嫂不高興了。”楊氏有些不高興,新娶的媳婦自己都沒立規矩,她還挑刺了。
葵兒無奈,“你女兒我還用得著當傳話筒啊?娘,這都明擺著的事情。”
葵兒知道,這事就不能和婆媳扯上關系。
“你女兒我也嘴饞啊,你不是說女兒家只有在娘家才松快幾天?”
“你個小祖宗,嘴巴把把門,要是村里人聽到,誰還敢娶了你進門?”楊氏拍了葵兒一把。
葵兒卻知道自己親娘,“不敢就算了,我不嫁了,以后就陪著娘了。”
楊氏沒好氣地白了她幾眼,“兒女就是來討債的,你想留著,老娘還養不起了,還是嫁出去的好,省得在家雞飛狗跳的!”
“你二哥那邊雖然說有分成,本就是個小鋪子,親家公還病著,能分咱們現在也不能要,要不然你二哥真的成了人家的上門女婿,我以后怎么去見楊家的先人?”因此雖然杜家承諾了要分成,楊氏卻總是不愿意細談,拿人家手短,以后怎么能有當婆婆的氣勢?
楊氏嘆了口氣,“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還有咱們這破房子,只緊著修了幾間,還有那旁邊的得趕緊收拾休整,我上次還在雜物里看到蛇蛻了,這些東西堆積,容易招惹長蟲。”
什么?蛇蛻?那不是……葵兒瞬間頭皮發麻,她是最怕這些的,之前在老宅,人多離山林遠,基本上沒怎么看到長蟲。
“啊,娘,那怎么辦?我一想到這個人都麻了,那長蟲還在咱們家里嗎?不會到我屋子里吧?”葵兒不禁很是害怕,一想到長蟲,瞬間涌上一股冰冷帶著滑膩的感覺。
看著女兒這么害怕,楊氏用極其肯定的語氣說道:“你房間都叫你哥看了的,沒有什么不干凈的,放心!”
“何況咱們上次休整房子,那么大動靜,長蟲早就走了。”各種看似很合理的理由,但是葵兒還是很害怕。
“我怎么就忘了這邊挨著桃山了!”葵兒有些懊惱。
正巧何大山進來,聽到這話,“桃山怎么不好了,那邊桃山寺的香火近幾年越來越旺了,咱們挨得近,也能沾點光。”
何大山的語氣輕松,楊氏就回他道:“她是怕了山里的長蟲了!”
“咱們家也確實該防備著些,春天來了,要是碰到有毒的,傷著了,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何大山這話讓葵兒很是贊同!連忙點頭!
他又說道:“咱們這老屋廢棄也是有原因的,就是容易招這些東西,離村口也遠。你嫁進來之前,咱們村里除了王獵戶,還有一家也是半打獵半種田的。結果不曾想,那個獵戶打獵的時候,被毒蛇咬了,回到家里來,沒過多久就毒發了,大夫都沒等來!”
“后面呢?”楊氏還是第一次聽說。
“哪里有那么多后面,后面就是沒點真本事的都不要輕易上山。特別是不要進深山里頭!”何大山嚴肅道。
“葵丫頭也不用這么害怕,下次去鎮上藥材鋪里,買些雄黃撒在屋子前后就是了。只要咱們不去招惹這些長蟲,他們也不會來招惹我們!”
聽著何大山這么一說,葵兒也瞬間安定了不少,對了雄黃,白娘子千年的道行都怕的雄黃!買它,買它!
“還有再去撿菌子的時候,你們不要進得太深,最好要拿根棍子!”何大山又叮囑了幾句他的經驗之談,楊氏也跟著點頭。
“咱們還是要把剩下的房間收拾收拾,實在太破的,直接拆了算了……”何大山又和楊氏商量了起來,便不管葵兒了。
葵兒回屋對著帕子繡了幾針,他們家三姐妹的手藝都只能說一般,這么多年繡下來,只是能賺個幾紋錢的零花。
她早就不做帕子去賣了,都留著自己用,結果今天的心情就和她手上雜亂的線頭一般,手藝更差了一截!
本來還想著改善伙食,這下子好了,油水沒撈到,倒要留出一筆錢來買雄黃粉。
又是惆悵的一天!應該是又是惆悵且沒錢的一天!
去了鎮上,先去看了有進和嫂子,現在兩個人成親了,有了人幫忙,杜玉英就去后面專心照顧自己親爹。
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她可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大不一樣了。
有進忙里忙外地,得了個空,知道葵兒是因為害怕蛇蟲鼠蟻這些專門來鎮上,不由得一笑。
葵兒沒好氣地說道:“你現在在縣里,這么多人住一起,當然見得少了。”
有進心說自己在村里的時候也不怕啊,小時候還挖過玩過,自己也不多說,對葵兒說道:
“正好咱們過兩條街,新來了陶大夫一家。我岳丈就是在他家重新拿了藥,好了許多,你嫂子可放心了不少。”
葵兒笑道:“我又不看病,就買些雄黃就是了。”
“他家藥也便宜,實惠!我陪你過去吧。”
有進說著準備叫玉英出來看下店,但是葵兒攔住了他。
“你告訴我在哪里就行了唄,不是說不遠嗎?我正好慢慢逛逛,我這么大個人了,買點東西而已。你和嫂子先忙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正說著,又有兩人來打酒,有進給葵兒指了地方,就隔兩條街,應當也沒事,也就隨她了。
果然也不遠,不過片刻葵兒便走到了這處藥堂,可能是新開的原因,這藥堂顯得有些冷清,店面也不大,還沒什么病人。
里面就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看樣子,可能是大夫,正靠在桌上昏昏欲睡,或者說已經睡著了。
這能靠譜嗎?葵兒四處打量了起來,別人可能不喜歡這滿屋子的藥味,她卻覺得很安心。
正當她看的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突然掀開簾子從后堂走了出來。
他一走進來,就愣了愣,自己爺爺正打著瞌睡,一個姑娘正好奇地探頭,要去瞧他們家的藥柜。
姑娘一身青衣,好像把屋外的春天也都帶了進來,她側對著它,頭上沒有帶多余裝飾,一根桃花簪輕巧地插在發間,兩鬢邊有些細細小小的絨毛,有些不服管教,配著她的一雙清澈的杏眼,讓她整個人活潑了起來。
青年不自覺地也隨著她的目光一起看了下去,白術,獨活,當歸,車前……然后是突然地轉向了自己!
青年若無其事地垂下自己目光,他早就練就了一番厚臉皮,面上看不出絲毫不妥,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哎呀,來客人了”,老頭突然一個點頭,醒了過來,抬眼瞧了瞧葵兒,“是個俊俏的小姑娘,你看病還是抓藥啊?”
老人家語氣輕松,葵兒本也注意到了那進來的青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不茍言笑的樣子,感覺平白讓他長了好幾歲,葵兒趕緊說明了來意。
“倒是不貴,”老頭笑了笑給葵兒說道,“景行,你給小姑娘包著,還有……”
他還想說什么,卻被一旁一直沉默的青年接過了話頭:“還有這雄黃雖然有用,倒是農家宅院大,顧及不到的方方面面,其實害怕長蟲,家里養鵝是不錯的選擇。”
他一面慢慢地給她包著藥粉,一面給她說話,老頭在旁邊聽了,一直樂呵地點頭。
養鵝竟然有用?葵兒還是第一次聽說,倒是小大夫說話的語氣讓她莫名地就是相信他。
他不說話就有幾分嚴肅的意思,一說話更是和他的臉對上了,沒有太大的起伏,語調平平。無論是聽他說話,還是看他表情,你都不會首先去想他生得俊不俊,而是覺得,這個人是有幾分冷峻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