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匆忙回到池清居，就見緋紅正在房內(nèi)擦拭擺設(shè)。見她進(jìn)屋，緋紅上前行禮，沖她笑了笑，仿佛在向她保證，她的父親絕不會向小潘氏供述半句。
    夏堇點點頭，見屋內(nèi)再無旁人，她低聲把地址告訴了衛(wèi)晨。待到衛(wèi)晨離開房間，夏堇不及開口詢問，緋紅急切地說：“三奶奶，您放心，奴婢一早就叮囑過父親。”
    “我知道你是忠心的，辦事也十分妥當(dāng)。”夏堇笑著點點頭。這些日子，為了能讓緋紅為自己所用，她已經(jīng)變相承諾，只要江世霖醒了，她馬上替她開臉，以后一起對付桃紅、杏紅等人。如今看來，緋紅太過急切了，她的父親呂財一向守不住秘密，也并非穩(wěn)妥之人。她必須另想辦法。
    不多會兒，竹青進(jìn)屋告訴夏堇，關(guān)于呂嬤嬤能否出府替自己的男人燒紙錢，小潘氏讓她自己做主。夏堇謝過小潘氏，請竹青去未明閣給呂嬤嬤傳話，命她兩個時辰內(nèi)必須回府。
    傍晚時分，衛(wèi)晨剛剛給江世霖施完針，他的隨從進(jìn)屋對他耳語了幾句。他立馬叫了夏堇進(jìn)屋，急道：“我派去的人晚了一步。張伯的尸首已經(jīng)送去衙門了。”
    “尸首？”夏堇的眼淚立馬涌上了眼眶，又硬生生逼了回去。張伯對他父親一向忠心耿耿。“崔大哥呢？有沒有崔大哥的消息？”她嘴唇發(fā)白，就怕聽到衛(wèi)晨說，崔文麒已經(jīng)遭遇了不幸。
    衛(wèi)晨上前拴上房門，走回夏堇面前，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相信你的崔大哥，但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他身上有太多疑點……”
    “不！”夏堇堅決搖頭，“先生，你不認(rèn)識崔大哥才會這么說。崔大哥一定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你冷靜聽我說。”衛(wèi)晨伸手抓住了夏堇的肩膀，“你仔細(xì)想想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你一直在為他擔(dān)心，但他卻杳無音訊……”
    “他沒有消息是因為他不能出現(xiàn)。”夏堇揮開衛(wèi)晨的手，怒氣沖沖地走到江世霖的床邊，指著他的鼻子說：“是他誣陷崔大哥，才會令崔大哥被官府追捕，只能東躲西藏。所有的事都是因為他！”
    “你冷靜一點！”衛(wèi)晨急忙按住夏堇，指了指門外的身影。
    夏堇搖頭，再搖頭，一下子跌坐在床沿，嘴里不斷喃喃：“崔大哥不能有事，我不能害了他。”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不能對著衛(wèi)晨哭，只能快速擦去淚水，續(xù)而又迫切地抬頭看向衛(wèi)晨，問道：“先生，請您告訴我，官府可有崔大哥的消息？還有，張伯是如何被發(fā)現(xiàn)的，又是如何被送去官府的？”
    衛(wèi)晨低頭看著夏堇強(qiáng)忍眼淚的模樣。面對她的堅持，他無法確定前世的崔文麒的確沒有理會過夏堇，任由她悲慘地死于獄中，還是他盡力了，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他不知道說什么才能安慰此刻的她。
    夏堇咬著牙不讓眼淚落下。“先生，求您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同你一樣，整日都在這里，又哪里會知道許多？這會兒江老爺已經(jīng)去衙門了。之后他若是問起，你最好別承認(rèn)崔公子原本與張伯在一處。”
    夏堇點點頭。“崔大哥一定會沒事的。”她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
    衛(wèi)晨見她滿心只有崔文麒，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沉默許久，房中越來越暗，氣氛越來越凝重。“我去把燭火點上。”他倉促轉(zhuǎn)身。“啪，啪，啪”，他急促地敲打火石，閃閃的火星令他心情煩躁。“噗”，蠟燭點亮了。他回頭看去，就見夏堇正瞪著江世霖。“他已經(jīng)這般了，你恨他也沒有用。”他輕嘆。
    “我同他本沒有交集，他卻……卻……”夏堇咬牙。他活著的時候曾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他半死不活的時候，仍然在不斷逼迫她。前世，他們一定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才會害她至如斯境地。
    “你不要忘了，只有他活著，你才能活著。”
    “對了，我差點忘了，他死了，也要拉著我陪葬，所以我只能祈禱他活著。”夏堇的聲音尖銳而刺耳，“若不是為了母親，我真想……”
    “三奶奶！”
    “不要叫我三奶奶！”夏堇大叫。
    “隔墻有耳。”衛(wèi)晨提醒。他不喜歡夏堇滿臉仇恨的神情。他清楚地知道，復(fù)仇之后不是解脫，而是一生的孤獨和滿心的悲哀。“不要說無謂的負(fù)氣話。既然你說過，活人比死人重要，那么就當(dāng)是為了你的母親，你也得想辦法讓他撐過這一年。”
    夏堇不語。她能感覺到，衛(wèi)晨表面冷淡，實際上非常關(guān)心她。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她。可是她心里難受。崔文麒絕沒有可疑。他是她父親的得意門生，他差一點成了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崔大哥”。
    “三奶奶？”
    “不要這樣叫我，至少在私下里不要總是提醒我，我與他拜過堂。”夏堇的聲音帶著哀求，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看著她消瘦的肩膀，衛(wèi)晨慢步走向她。猶豫片刻，他低聲承諾：“我既然答應(yīng)過你，就一定會想辦法安然送你們母女離開涿州。不過，在時機(jī)未成熟之前，你不能樹敵，要盡量獲得江家人的信任。我知道你恨你的二叔父，害得你沒了弟弟，但是他們不值得你為了他們賠上自己。”
    “先生，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壓不住心中的怨恨。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忍不住想，若不是江家的逼婚，父親不會死，母親也不會流產(chǎn)，我更加不會困在這監(jiān)牢一般的地方……”
    夏堇一股腦兒訴說著心中的怨與恨。這些情緒已經(jīng)在她心中憋了兩世。前世，直至她吃下毒藥，她都沒有機(jī)會發(fā)泄心中的痛苦。這一世，自從在花轎醒來，她就一直努力壓抑著情緒。她很累，她遠(yuǎn)遠(yuǎn)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堅強(qiáng)。
    衛(wèi)晨默默聽著夏堇的話。他再次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經(jīng)他也如同她此刻這般。她會痛，她會難受，說明她還活著，而他早就死了，心死了。
    他低頭看著她的側(cè)臉，就見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無聲滑下。想也沒想，他的拇指滑過她的臉頰，拭去了她的淚水。
    我在干什么！
    衛(wèi)晨震驚地后退了半步，朝自己的手指看去。他的拇指上殘留著她的淚水，濕濕的，涼涼的。他瞪著自己的指腹，直至眼淚慢慢蒸發(fā)，消失在空氣中。
    他再次后退了一大步。江光輝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把他和夏堇的關(guān)系想得那么不堪。可事實上，他雖然只是單純地在幫助一個酷似自己的可憐女人，但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在他第一次遣了丫鬟，單獨與她說話的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害了她。若他不是姓衛(wèi)，若江世霖不需要他的救治，江光輝可以將他們沉塘。
    他都干了些什么？他再次往后急退了幾步。
    夏堇沒有注意到衛(wèi)晨的動作，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他的存在，只是自顧自敘說著心中的郁結(jié)。她一邊說，一邊擦拭眼淚，仿佛想把兩輩子囤積的淚水一下子全都流干。
    夜愈加深了。衛(wèi)晨從懊惱中醒悟，他深吸一口氣，打斷了夏堇，對著窗外說道：“時辰不早了，他該喝藥了。關(guān)于張伯，明日我會請世澈派人去衙門問一問。”
    衛(wèi)晨的聲音驚醒了夏堇。她怎么會對著他哭訴？“對不起，我……”她怎么會這么沖動？他會如何想她？他一直知道她和崔文麒的事，在他心中，或許她早就是不知廉恥的女人。
    衛(wèi)晨什么都沒說，只是轉(zhuǎn)身打開了房門。夏堇急忙背過身，擦干臉上的淚痕。
    蘅安院內(nèi)，李大嫂站在江光輝面前，繪聲繪色地說：“老爺，太太，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就在三爺?shù)拇睬皳е绨颉?br/>     小潘氏打斷了她，反問：“李大嬸，既然門窗都關(guān)著，你是如何清清楚楚地看到的？”
    “就算沒看到，他們也是奸夫****！”江光輝臉色鐵青，怒氣沖沖地趕走了下人。
    小潘氏知道江光輝這是相信了李大嫂的話。她勸道：“老爺，李大嫂說什么摟著肩膀，不過是附和您罷了。他們的確不清不楚，但衛(wèi)晨姓衛(wèi)，還有……”
    “你不用勸我。我知道，你是想借著她，搭上薛家。我告訴你，如果世霖不醒，什么都是白搭。”江光輝冷哼一聲，續(xù)而又道：“門房的事，你都問清楚了嗎？若不是有人給我送信，說不定就讓她找到那個張伯了。”
    小潘氏一早就查知，是呂財通知了呂嬤嬤。面對江光輝的怒火，她搖頭道：“老爺，興許只是一個誤會。妾身已經(jīng)問過門上所有人，沒人給她捎口信。那個呂嬤嬤出府之后，果真燒了紙錢就回來了。”
    江光輝再次冷哼，斬釘截鐵地說：“橫豎我一定會找到崔文麒。我絕不會讓世霖白白受傷。”說罷拂袖而去。
    小潘氏目送他的背影往小尤氏的院落而去，慢慢坐回了椅子上，若有所思。須臾，見竹青走到了廊下，她問：“怎么樣，打聽清楚了嗎？”
    竹青跨入屋子，低頭說：“太太，緋紅的嘴巴很緊，什么都不肯說，但聽杏紅她們說，緋紅分派到池清居的第一天，就巴巴地往三爺跟前湊，想來應(yīng)該是三奶奶許了她什么承諾，她老子才愿意替三奶奶冒險。”(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