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一時安靜得可怕。
傅明野目光落在戚白茶身上。
青年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 鎖骨上還帶著昨夜留下的吻痕,眉眼精致如畫,是他熟悉的模樣。
傅明野低頭看了眼一地玻璃碎片, 與青年毫發(fā)未傷的手指, 又覺得非常陌生。
傅明野起初是覺得自己視覺出錯了。
手無縛雞之力的茶茶怎么可能徒手捏碎玻璃杯呢?
然后是覺得自己嗅覺出錯了。
他那杯生命泉水還好好的, 怎么會在茶茶手上聞到生命泉水的香味呢??
最后又覺得是自己聽覺出錯了。
茶茶怎么會說他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東西呢???
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我還沒睡醒, 昨晚太累了,我再回去睡一覺?!闭f著就起身要往臥室走。
戚白茶在他身后涼涼道:“邪神閣下?!?br/>
邪神大人:嚶qaq
這下他想自欺欺神都沒辦法了。
傅明野轉(zhuǎn)過身, 毫不猶豫地跪在玻璃碎片上:“我錯了?!?br/>
戚白茶皺了皺眉。神的軀殼強大, 唯有神兵利器才能對抗,區(qū)區(qū)玻璃碎片自然不痛不癢, 連割破皮膚都做不到。
就是瞧著礙眼。
他淡淡道:“起來好好說話。”
傅明野可憐兮兮道:“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茶茶還是心疼他的。
戚白茶冷笑一聲, 抬手一掃過去, 客廳地板上頓時生出一堆尖銳的冰棱子:“要跪去這上面跪?!?br/>
傅明野:“……”這看起來是真的痛。
最后一點僥幸心理也沒了,他老婆真的是雪神。
大丈夫能屈能伸,傅明野果斷起身, 殷勤地坐到戚白茶身邊:“手痛不痛?我給你吹吹。”
戚白茶偏過頭,往旁邊挪了個方向,不理他。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叉,一直以來為傅明野的壽命問題擔(dān)驚受怕,費勁千辛萬苦找長生不老之法,為了一瓶生命泉水不顧風(fēng)度和神打架。
搞了半天人家根本不需要, 而且還就是跟他打架對他開嘲諷的那位。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反正戚白茶現(xiàn)在就是不太想理傅明野。
“對不起嘛……”傅明野弱弱道,“我不知道是你?!?br/>
媽的他都干了什么?
“這意思是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對別人蠻不講理了?”戚白茶轉(zhuǎn)回頭,樁樁件件數(shù)落著, “搶別人東西,纏著人打架,還倒打一耙說別人道貌岸然?”
傅明野恨不得當(dāng)場失憶。
如果不是茶茶,傅明野還真覺得自己一點兒錯也沒有。
這世界本就是強者為尊,誰有本事得到就是誰的。按邪神那一套理念,他永遠都沒有錯,錯的只會是別人。
可如果這個別人是茶茶……
那以上那些理念就當(dāng)屁放了吧。對不起,他就是這么雙標(biāo)。
“都是我的錯。”傅明野認起錯來是毫不含糊,可也死不悔改,“不過要是不是你,再來一回,我還是會搶的?!?br/>
“你——”
“喝杯水消消氣?!备得饕绊樖謱⒆郎系哪潜f給戚白茶,這下是真把生命泉水當(dāng)普通茶水用了。
杯子被塞到戚白茶手里,散發(fā)出生命泉水的味道。
戚白茶動作頓了頓。
他低眸望著這杯水,忽然有點不是滋味:“你搶生命泉水,也是為了我?!?br/>
他不蠢,最初的氣頭過去了,也能明白傅先生的目的。邪神本就永生,要生命泉水有什么用?還不是為了……讓戚先生長生。
如果換作是他,有這么個可以奪得泉水的機會,也會寧愿戰(zhàn)斗到底也要搶過來的……
哪怕再不占理。
不論重來多少次,給多少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都會選擇和傅先生永遠在一起。
這么一換位思考,他好像根本沒有資格生傅先生的氣。
“這杯水又是哪來的?”戚白茶將玻璃杯放回茶幾上。
傅明野乖乖回答:“問精靈神討來的?!?br/>
戚白茶瞥他:“本事挺大?!庇喙饣蔚绞种干系孽o珠戒指,“所以這鮫人淚也不是你在海邊撿到的?”
傅明野不好意思道:“我用一個愿望找鮫人換的?!?br/>
他突然想起什么:“那這龍珠也不是你撿到的玻璃彈珠?”
戚白茶輕哼:“那條龍就是我殺的。”
沒有那黑袍神的幫忙,龍照樣會死,就是有可能會同歸于盡……
傅明野:厲害了我的茶茶。
兩神在沙發(fā)上對視片刻,忽然就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傅明野笑得渾身顫抖:“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不識自家人。早知道你也是神,我還和你搶什么泉水?反正最后還是要給你的。就算我不搶,你最后也會給我……”
那可真是白忙活一場。
戚白茶本來不想笑,可越想越滑稽,也沒繃住。他無奈地笑著,往傅明野肩上捶了一下:“虧我總擔(dān)心你要是死了……我得給你守一輩子寡。我一輩子那么長呢?!?br/>
傅明野聽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太理解這種心情了。原來他們兩個都受著一樣的煎熬。
……明明是這么感動深情的事,結(jié)合真相聽起來卻更好笑了是怎么回事。
簡直就是……兩個傻子。
兩個深愛著彼此的傻子。
傅明野摟住戚白茶就親了一口:“以后不用擔(dān)心了?!?br/>
這一吻就動了情。
戚白茶半闔了眼,抬了下巴回應(yīng)他。他穿的本就是居家拖鞋和睡衣,脫起來輕而易舉。傅明野倒是穿了要去上班的正裝,領(lǐng)帶輕輕一拉,就和西裝外套一起落在了地上。
時間總是經(jīng)不起折騰,一上午的時光飛速過去。
戚白茶倒是很經(jīng)得起折騰,尚有余力。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蘭麝香味,靡麗艷冶,正如慵倚在沙發(fā)上清絕瀲滟的青年。
傅明野坐在沙發(fā)上,點起一根事后煙。
戚白茶不喜歡聞煙味兒,傅明野平日里也不抽,今天不知道抽哪門子的風(fēng),做完突然變出一根雪茄來。
戚白茶垂眼看他:“怎么突然抽煙了?”
傅明野叼著煙:“抽根煙冷靜一下?!?br/>
相愛三年以為是凡人的愛人也是位神明,這種沖擊力可不是一時半會能消化得了的。
戚白茶說:“也讓我冷靜一下。”
傅明野遞給他另一根煙,戚白茶沒用手去接,沖他微揚下巴。
傅明野就把煙直接塞進他嘴巴里。戚白茶玫瑰色的唇瓣一口含住雪茄,傅明野順勢俯身,就著自己口中燃燒的那根,點燃了戚白茶的雪茄。
煙霧繚繞。
他們在霧氣氤氳里對視一瞬。戚白茶清冷俊美的容色在雨露灌溉與煙霧彌漫中顯出幾分蠱惑人心的艷麗。那是世間最疏冷高潔的雪神,在他身下綻放成熱情艷烈的玫瑰。
傅明野看得喉頭一緊,幾乎想壓著青年再來一次。
戚白茶纖長的手指夾著雪茄,懶洋洋道:“我還當(dāng)你天賦異稟,凡人之軀也能每次弄得我沒力氣,原來你也是個神,那就說得過去了。”
神睡神跟人睡人是一樣的,才不是他身嬌體弱。
傅明野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其實也說不過去。我是祈愿之神,你是自然之神,按理年齡不及你,我神體強度應(yīng)該沒有你強的……”
戚白茶卻還是感到乏累,他是真的嬌弱。
戚白茶惱羞成怒地睜開眼:“你在內(nèi)涵什么呢?”是說他年紀大,還是說他身體差?
很顯然是一道送命題,傅明野聰明地沒有回答。
戚白茶努力為自己辯駁:“我現(xiàn)在是力量封印到了萬分之一,沒那么弱不禁風(fēng)?!?br/>
傅明野輕咳一聲:“我也是萬分之一?!?br/>
戚白茶:“……”
“原來這就是你陽痿的真相?!逼莅撞枰馕渡铋L。
“何必互相傷害呢,茶茶?!备得饕皽厝岬?,“我都沒有提你痔瘡的事。”
戚白茶:“……”這個老公他不要了。
立刻停止這種互翻黑歷史的弟弟行為。
戚白茶還是不喜歡煙味兒,這種冷靜方式不適合他,而且越跟傅明野聊天火氣越大。他掐滅煙頭,準(zhǔn)確無誤地扔進茶幾上的煙灰缸里:“解除封印,去天上打一架?!?br/>
傅明野手一抖:“還,還要打???”
“之前不是打得挺痛快么?”戚白茶勾唇,“磨蹭什么?”
傅明野:不敢了不敢了。
他訥訥道:“我還以為你不生氣了呢……”
“誰說我不生氣?”戚白茶看見他就來氣,“你奪取生命泉水是為了我,我可以不計較。我就問你,你為什么不干活?那個節(jié)目你也參加了,別告訴我說方雅兒的古怪和秦以柔的系統(tǒng)你沒看出來。孟星跳樓那天你也在,你不可能沒看出他命不該絕。然后呢?你,一,件,都,沒,管。”
傅明野:“……”心好虛。
“你但凡多管一件事?!逼莅撞栉溃拔揖筒挥媚敲蠢哿恕!?br/>
本來邪神干不干活他管不著,也沒指望。可現(xiàn)在得知邪神就是自家老公,他忙碌的時候?qū)Ψ皆诳磻?,那戚白茶嫌棄起來是毫不客氣?br/>
傅明野舉手投降:“我的鍋,我以后一定為雪神大人分憂,保證殫精竭慮,活兒全交給我來干?!?br/>
他這時候也不提什么道德綁架了,他這顆心都跟戚白茶綁得死死的了,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戚白茶冷哼一聲。
傅明野小心翼翼地問:“還生氣嗎?”
戚白茶別過頭,是青年一貫的驕矜:“看你表現(xiàn)?!?br/>
傅明野笑著擁住他:“生氣還和我在沙發(fā)上胡鬧?”以前茶茶惱他的時候就不與他同房,這回好像全無影響,他還當(dāng)人不在意……
戚白茶睇他:“舒服的又不只是你,拿這個來當(dāng)懲罰,我也一樣吃虧?!?br/>
傅明野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戚白茶笑了笑,溫和得令邪神心顫。
“所以還是打一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