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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國王的夜游計劃


  秀麗嘴里念念有詞,把手上的金色"鑰匙"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把乍看之下完全不像鑰匙的鑰匙分成數(shù)節(jié),可以摺疊起來變成手掌人小,然而任意把玩之際亦會從意想不到的

  位置冒出新的一節(jié),因此無法得知實際尺寸。這把鑰匙的構(gòu)造在于一旦鑰匙最前端的形狀與鎖孔不符,便無法轉(zhuǎn)換到下一節(jié),如果恕把鑰匙整個插入鎖孔需要復(fù)雜的操作、秀麗就

  這樣研究了好一陣子,雖然找出了數(shù)節(jié),倘若無人告知能夠開啟鎖孔的第—段鑰匙位置,恐怕是不可能白行摸索小來。

  "這鑰匙的外型跟構(gòu)造很有趣對不對?而且看起來還不太像鑰匙,據(jù)說是已故的鑰匙名師所設(shè)計的曠世鉅作,由于地點特殊,鑰匙便刻意設(shè)計成假使落人心術(shù)不小的人

  于中也無法得知使用方法…不過制作方法十分精密,到現(xiàn)在仍然無法復(fù)制,而鑰匙師傅也不曾透露制造方法便離開人世。"

  景侍郎抱著大批整理過的卷帙從房問另一頭走來,秀麗連忙起身。

  "啊、麻煩把那支鑰匙插入我的腰帶,今天我打算盡早進行盤點工作,小秀你眼燕青就擔(dān)任我的護衛(wèi),隨我一同前往。"

  "是,——話又說回來,即便每天去寶物庫仍然覺得絢麗奪目。"

  掌理財政的戶部也負責(zé)管理寶物庫。秀麗與燕青視地點而定,每日兼任護衛(wèi)隨侍景侍郎身側(cè)。

  其實秀麗根本派不上用場,只是景侍郎明白秀麗好奇心很重,因此特地帶著她同行。來回了十天以上卻仍然無法看盡全部的寶物,可見寶物庫是個多么驚人的地方,

  會讓人感覺與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對了小秀,我說你是施了什么法術(shù)啊?"

  景侍郎與秀麗一同整理卷帙之際,一邊又驚又喜地問道:

  "大人居然會同意每天休憩飲茶,我跟他共事了十年之久,這還是頭一遭呢!實在讓人有如晴天霹靂、意想不到啊!"

  景侍郎已經(jīng)年近四十,落落大方的氣質(zhì)讓人完全感覺不出他的年紀。而秀麗的父親邵可雖然有些遲鈍加上老是發(fā)呆,不過卻是典型的穩(wěn)重派。

  "……呃~這、小的也不清楚……?小的是看大人累到睡著,所以曾經(jīng)勸過大人不要操勞過度,或許大人也認為自己確實需要多加休息吧。"

  沒錯,打雷之后的翌日,秀麗曾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試著規(guī)勸黃尚書。
  "假使尚書大人病倒了實在得不償失,大人是否能夠斟酌情況稍作休息呢?"

  一向干勁十足的長官累到睡著,這個情景著實對秀麗造成不小的沖擊。一定長期從來累積了龐大壓力的緣故。倘若一天至少休息三十分鐘,想必情況會有所改善。

  本以為會遭到拒絕,沒想到黃尚書卻頷首答應(yīng),同意每天飲一杯茶,小憩片刻。

  順帶說明,黃尚書在喝茶之際也不摘下面具,這下終于明白面具的嘴巴部份原來是可以自由開合的……那張面具到底是什么樣的構(gòu)造啊?

  "……大人……累到睡著了?"

  "是的,就躺在那邊的長椅上。"

  景侍郎手扶著下巴索思片刻,接著瞥了秀麗一眼。

  "小秀,你那時在做什么?"

  秀麗心頭一驚,連忙撇開視線。

  "呃、沒、沒沒沒什么。"

  然而面對景侍郎定睛俯視的目光,個性老實的秀麗不得不投降。

  "那個、呃~小的……小的偷摸……大人的頭發(fā)。"

  看來這個答案出乎景侍郎的意料之外,只見他瞠大眼睛。

  "——偷摸,頭發(fā)?"

  "因、因為大人的頭發(fā)十分光滑柔順,所以小的就、偷摸了一下。"

  聞言景侍郎笑出聲來,秀麗頭一次見他放聲大笑,卻完全不知其所有然。……我說了什么笑話嗎?

  "呃、那個……"

  "……抱、抱歉。哎呀呀……原來如此。"

  景侍郎仍然帶著一臉笑意,目光柔和地望著秀麗。

  "小秀,你怎么沒有想到趁著大人睡著之際,偷窺他面具下的真面目?"
  "啊?小的才不做這種事呢!"

  因為長相的關(guān)系而遭到女方拒絕,因此才戴上面具,這一戴就是十年,直到現(xiàn)在甚至連滿朝文武百官也對此事三緘其口,足見他內(nèi)心所受到的傷害十分嚴重。仔細想

  來,十年之間不讓任何人看見真面目,足見其意志力之堅定非常人所能及。

  "小的所受的家教是千萬不可強人所難,見黃尚書大人那么極力隱瞞,小的絕對不會惡劣到刻意去掀別人的隱私。"
  秀麗慷慨激昂地握緊小手,景侍郎則笑瞇瞇地報以和藹的笑容。
  "況且男人不是看長相!而是看賺錢的本事!!"
  "哎呀呀—小秀你的標準真有男子氣慨。"
  "啊、不過小的還是很好奇,景大人見過黃尚書大人的長相嗎?"
  聞言,景侍郎的日光不自在地游移起來。
  "呃?呃~……這個嘛、這事不重要吧。"
  秀麗見狀不禁背過身、輕輕以袖門拭著眼角。
  (……可憐的黃尚書大人……連一向溫和親切的景大人也絕口不提您的長相……)
  "不過,我終于明白大人最近心情大好的原因了。"
  "呃?"
  "因為大人很中意你,做事細心、積極勤奮、任勞仟怨,而且還十分乖巧聽話,真要感謝介紹你過來的李侍郎大人呢。"
  "中、中意?黃尚書人人中意我?"
  "是啊!很多小細節(jié)你總會在我們指示之前就先行完成,硯臺總是墨汁充足,分岔的小楷隨時更新,紙張從來不短少,廢紙簍將滿之前一定清理得乾乾凈凈,辦公房打

  掃得一塵不染,大人嘴上不說,想必內(nèi)心一定對你百般嘉許,當(dāng)然我也—樣。"

  "啊,謝謝!"
  對于長久以來四處兼差的秀麗而言,這些工作都屬于分內(nèi)之事,等人說了再做就會立刻被蓋上無能的烙印,然后被開除解雇。
  "最重要的是,挨罵了也不會退縮,下次改進即可,而且現(xiàn)在大人幾乎很少動怒,真可惜你只是兼差而已。"

  秀麗靦腆地搔搔粉頰,受人夸獎的感覺真的很開心。

  "嘿嘿嘿~多謝大人夸獎,我也很喜歡景大人呢。"

  接著踩上梯子想整理書櫥上的卷帙。

  "可是,大人戴著面具,景大人怎么看得出他心情是好是壞呢?"
  "看那天大人戴什么面具就知道他的心情好壞啦!啊啊、小心腳下。"
  "……呃?"
  "咦?你不曉得啊?"
  ……真是觀察人微,也因此才能跟那位黃尚書相處融洽到現(xiàn)在吧。佩服得五體投地的秀麗似乎見識到了所謂副手的精髓,說是一種特殊能力也不為過。

  倏地傳來"啪"的一聲,秀麗的右腳一個踩空,搖晃的身軀向后仰,精雕細琢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哇啊——————————!?)
  我要摔下去了——當(dāng)秀麗用力閉上眼之際,卻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
  (啊?——————)
  秀麗怯怯的轉(zhuǎn)過頭,眼前是一張熟悉的面具,雖然平時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冷不防看見特寫仍然會令人嚇一大跳。
  "唔、唔哇——黃尚書大人!對、對不起對不起!謝謝謝謝您!"
  "……太危險了,小心點。"
  單手抱住秀麗卻仍舊紋絲不動。尚書大人該、該不會是個練家子?秀麗立刻把這個新發(fā)現(xiàn)加進黃尚書辭典當(dāng)中。此時黃尚書仍然以單手輕輕放下秀麗,檢查折斷的梯

  子。

  "使用頻繁,釘子歪掉了,立刻找燕青來修理。"
  "哎呀呀!已經(jīng)斷啦?我來遲一步了。"
  這個輕松自在的聲音令眾人回望過去,只見燕青正抱著整套木匠工具。
  "小……秀你跌下來啦?真是對不住,有沒有受傷?"
  燕青大多負責(zé)勞動方面的工作,沒想到他也有如此細心的一面。黃尚書步向景侍郎,直截了當(dāng)傳遞事態(tài)嚴重的訊息。
  "……柚梨,高天凱與碧遜史倒下了。"
  "什么!?連、連那兩位大人也!?怎……怎么這樣!?"
  嘩啦一聲,景侍郎手上的公文散落一地,臉色轉(zhuǎn)眼間一片慘白。
  正在修理斷梯的秀麗與燕青則面面相覷。
  "唔哇——怎么連那兩人也倒下了?"
  "二位大人年事已高。——不過如此一來……"
  "是啊。……政務(wù)官就剩下我們兩人而已了……"
  雖然各省部門均有派出人手前來支援,但總不能讓外行人來監(jiān)督戶部,高階主管的負荷并未因此有所減輕,數(shù)日以來仍然陸續(xù)發(fā)生官員不支倒地的情形,結(jié)果到現(xiàn)在

  領(lǐng)導(dǎo)階級的政務(wù)宮只剩下黃尚書與景侍郎而已,戶部已經(jīng)面臨窮途末路的危機。

  "先前臥病的同事應(yīng)該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很快就會回到工作崗位,況且夏天就要結(jié)束了,再忍耐個五、六天吧。"

  戴著面具仍然看不出表情,但黃尚書此時的語氣也不經(jīng)意流露出疲態(tài)。
  "呃、打擾一下!"
  見黃尚書回首,秀麗頓時猶豫了一下,不知此話該不該說出口,但最后仍然表示:
  "那個,我們會努力的!我們會盡全力幫忙的!對吧,燕青!"
  "啊?啊啊、是啊!只要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的話。"
  正在鏗鏗作響地釘著釘子的燕青敷衍了事地應(yīng)答頷首。戴著面具的尚書似乎靈機一動,走近秀麗摸了摸她的頭,這難得一見的光景令景侍郎瞠圓了眸子。

  "……對了,燕青。"
  "是的,大人有什么吩咐?"
  "從今天起你兼任戶部政務(wù)官,接替高天凱與碧遜史的工作,這是印信、毛筆、硯臺,工作就堆在那邊的桌案上,現(xiàn)在馬上去辦事,不懂的地方盡管發(fā)問,啊、還有,

  我待會兒再幫你寫一張聘書。"

  "……啊?"
  打釘?shù)穆曇敉A讼聛恚沱愐矄】跓o言。……剛才,好像聽到了一件很驚悚的事情。
  "你不是說,只要有你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就會盡力而為嗎?"

  "這個……我是說過沒錯啦,不過這也太夸張了點吧。"

  "我·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浪燕青。"

  說著黃尚書便往燕青左頰的傷疤伸出手,燕青微微側(cè)身閃過對方手指的觸碰,接著驚覺到自己所作出的反應(yīng),臉上不禁露出懊悔的表情。
  "……明白了,我做就是了,不過要是出了什么紕漏我可不負責(zé)哦。"
  秀麗大吃一驚。
  "呃、黃尚書大人請等一下,您真的認為沒問題嗎?把這么重要的工作交給這個大胡子……"
  "這跟胡子沒關(guān)系吧——"
  燕青邊敲著修好的梯子,邊扯著自己的胡髭。
  "你沒意見吧?柚梨。"
  黃尚書的問題讓景侍郎似乎有所意會,于是也微笑頷首。
  "……沒想到黃尚書大人做事也有這么莽撞的時候。"
  秀麗碎步忙不迭地走在長廊,一面不停搖頭,雙手正捧著必須送達各省部門的大批公文。由于不得不接下燕青的工作量,雜務(wù)也變得愈發(fā)繁重。
  "交、交給燕青真的不要緊嗎?"
  且不論能力如何,光從外表就讓人覺得燕青適合武官的職務(wù)勝過文官;而且看到隨身攜帶棍棒的他認真坐在桌案前的畫面,感覺真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他曾經(jīng)說過想當(dāng)州文官。」
  秀麗吃力地走著,忽地發(fā)現(xiàn)有人轉(zhuǎn)過長廊而來,從公文的縫隙覦見對方側(cè)臉,秀麗內(nèi)心大驚。
  就在秀麗迅速隱身至一旁的偌大圓柱之際,一個久違的熟悉嗓音在長廊響起。
  "——秀麗!?"

  不過看樣子是認為應(yīng)該不可能,語氣隨即轉(zhuǎn)為頹然無力。
  "……應(yīng)該不可能吧……"
  聽見腳步聲逐漸遠去,秀麗才緩緩從圓住探出頭來、只見到那充滿哀傷、頹喪又寂寞的背影。
  (唔、唔哇——啊、危險!)
  正當(dāng)秀麗冷汗直冒之際,"他"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同時秀麗也把臉縮回柱后。
  "……感覺……人就在這附近……這陣子怎么老是有這種錯覺……"

  口吻聽起來像是小孩子在鬧別扭一般,這就是我們彩云國的國王,真令人啼笑皆非。
  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剛剛的狹略相逢,讓秀麗的心臟感覺就要漲破一般撲通撲通地猛眺不停。(——真是!那、那是哪門子的嗅覺啊?簡直跟野生動物

  沒兩樣!!)

  經(jīng)常不帶護衛(wèi),獨自在外廷信步閑晃的劉輝,與四處奔走忙碌的秀麗,在這半個月來曾經(jīng)有過數(shù)次的不期而遇。每一次秀麗不是溜進最近的房間,就是躲到欄桿下面

  避開劉輝——劉輝的嗅覺真是出奇地靈敏。

  每次都可以像剛剛那樣立刻察覺,往往害得秀麗差點嚇掉半條命。

  "我明白了,可是絳攸大人,我有個要求——"

  在答應(yīng)接下雜役工作之際,秀麗提出一個條件。
  ——千萬不要把我的事情透露給"他"知道。
  秀麗希望劃清界線。
  當(dāng)她一踏出后宮之際,就已經(jīng)與劉輝毫無瓜葛了。交錯的道路分道揚鑣,永遠不可能再交會。一旦不小心撞見……事情一定會變得比想像中來得更為棘手。

  劉輝或許希望保持過去那種自在的關(guān)系,雖然期間短暫,但那只有秀麗身為貴妃之際才有辦法做到。問題不在于彼此之間的身分地位差距如何,而是今后必須是即將

  成為劉輝后妃的女性,才最有資格也最需要建立這樣的關(guān)系。

  秀麗已然離開后宮,也無意再度入宮(應(yīng)該說從經(jīng)濟或政治方面來看均無可能),她不會一直甘于處于原有的地位,也不想放縱自己。這就是她的原則。

  恢復(fù)過去那段的親昵固然簡單,然而如此一來他永遠"離不開秀麗";倘若態(tài)度太過冷淡,秀麗知道這么做一定會讓劉輝感到難過,也會傷害到他,既然痛苦,那相見

  不如不見。

  (……他要是早日迎娶新后妃,事情就簡單多了……)
  無論是妃子還是皇后,快快迎娶進門不就皆大歡喜了嗎?然而在秀麗離宮之后,劉輝的后宮迄今仍然空無一人,讓秀麗感覺不太自在。
  (……是不是……餌食給得太好了……)
  秀麗的腦海浮現(xiàn)一只被丟棄的小狗,緊緊黏著喂養(yǎng)的主人不放的畫面。
  "——哎呀?那不是秀小哥嗎?你怎么會坐在這兒?"
  一抬眼,見到一個已經(jīng)算得上熟悉的面孔。
  "啊——大叔。"
  自從先前替秀麗搬過書以后,秀麗遇見他的次數(shù)相當(dāng)頻繁,而且每次他都會順手幫忙。
  秀麗詢問他的名字,他思索頃刻才道:"叫我大叔好了。"秀麗頭一次見到有人自稱大叔。因為他外表看來還很年輕,而且五官端整、輪廊深邃,"大叔"這個稱呼與他

  實在非常不相襯。

  不過他還蠻堅持這個稱謂的,當(dāng)秀麗猶疑不定地再以這個稱謂喊他一聲,只見他流露出一副開懷不已的模樣,總覺得這個笑容似乎很眼熟——秀麗心想。結(jié)果從此以

  后就習(xí)慣喊他;"大叔"了,只是到現(xiàn)在仍然擺脫不了那種莫名的感覺。

  "哎呀呀,瞧你又抱了一堆東西,這黃尚書大人還真會使喚人。"
  說著便伸出手,從秀麗手上接過全部的公文。
  "啊——不、不用麻煩大叔了!我自己拿就好!"
  "秀小哥你也真固執(zhí),你要大叔我說幾遍才會懂,大叔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這個人固然親切,但說起話來何時候也蠻強詞奪理的。
  "真是的,居然百般使喚像你這么瘦弱的少……年,我看乾脆直接越級上訴好了。"
  聽來異常嚴肅的語氣讓秀麗為之一驚,這個有些奇怪的大叔很可能會付諸行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今天又有兩位大人病倒了,整個部門忙得不可開交。"

  "什么?……該不會是高大人與碧大人吧?"
  "呃?是的,就是這兩位大人,您也認識嗎?"
  間言,男子一手抵住額心。
  "……怎么會這樣?這么說來,目前的政務(wù)官只剩黃尚書與景侍郎二位大人了吧?"
  "是的……應(yīng)該吧。"
  其實還有一人是臨時被趕鴨子上架的,他能否派上用場目前仍是個天大的問號。
  "傷腦筋……那小子做事從來不曉得適可而止。"
  隨著嘆息所說出的一番話令秀麗杏眼一圓。
  "……您認識……黃尚書大人嗎?"
  "嗯?是啊、我們是同期,同一年通過國試。"
  意想不到的回答讓秀麗瞠大雙眸。
  "可見您……真、真的很優(yōu)秀。"
  黃尚書至少在十年前入朝為官,這個人既然與他同期,推算回去最少在二十歲左右就已經(jīng)通過國試,這正是少年得志的最佳榜樣。
  瞅著秀麗的表情,男子面露微笑,一如既往開始閑話家常。

  "李侍郎大人。"
  身后傳來的叫喚,讓絳攸停下腳步回頭。
  "原來是景侍郎大人。"
  "真巧在這兒遇見您,可否借一步說話?不會耽擱您太多時間的。"
  "好的,有什么事嗎?"
  "事情是關(guān)于小秀……"
  絳攸心頭一震。……該不會身分暴露了吧?
  "……小秀給您添了什么麻煩嗎?"
  "不不、正好相反,這孩子做事相當(dāng)麻俐,幫了我們不少忙,真是個聰明又伶俐的孩子,而且說話有時一針見血呢。"
  景侍郎笑瞇了雙眼。
  "前剛些日子,黃尚書大人突然詢問多出的預(yù)算應(yīng)該如何運用,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嗎?"
  "……存起來吧?"
  "不不、他回答可以藉由這筆款項建立助產(chǎn)士與孕婦的補貼制度,設(shè)立獎勵清寒學(xué)子就學(xué)的獎學(xué)金,以及改良耐災(zāi)害作物的研究經(jīng)費。"
  絳攸不覺微瞠雙眸。
  "……什么?小秀真的這么回答嗎?"
  "是的,他說假如在必要的經(jīng)費以外有多余的預(yù)算,應(yīng)該盡可能善加運用,還說錢的用途很多,留著不花一旦臨時有需要也不能拿來吃。不如花在刀口上,年紀輕輕卻

  有如此的遠見可說相當(dāng)少見,您不這么認為嗎?"

  絳攸大為震驚,他從來沒想到秀麗會提出如此具有建設(shè)性的見解,而且下意識地公私分明。平日的她就算撕裂了嘴巴也說不出:"錢就是要拿來花!"這類的話,顯然現(xiàn)

  在的她已經(jīng)開始具備"國家"意識了。

  "……那黃尚書大人有何反應(yīng)?"
  "大人也是吃了一驚,從此以后還會假裝若無其事地詢問小秀的意見。"
  絳攸手扶著下顎陷入沉思。
  "我覺得那孩子蠻適合當(dāng)官的,好學(xué)不倦,經(jīng)常向我詢問許多問題,受到一點挫折也不會因此退縮,挨罵了也會立刻改進,反應(yīng)相當(dāng)靈敏。不過我問過他,他居然沒有

  參加過國試,這真教我吃驚,以他的年紀至少應(yīng)該去參加一次看看……可是他說他無法參加。"

  "不是不想?yún)⒓樱菬o法參加,我想其中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小秀姓紅,我猜測,會不會跟大人您的上司之間有什么復(fù)雜難解的問題,所以才無法參加。并非

  七姓家族出身的我愿意越俎代庖出面協(xié)調(diào),如果真有什么狀況,我愿意擔(dān)任小秀的監(jiān)護人,不然這樣真是太可惜了,假使小秀不反對的話,我甚至可以收他做養(yǎng)子,把紅姓拿掉也

  無所謂,當(dāng)然我的姓氏也沒什么了不起啦。"

  景侍郎苦笑著,定晴凝望絳攸。
  "所以我想聽聽大人您的意見。……您以為如何?"
  絳攸笑了,而且是難得發(fā)白內(nèi)心的微笑,令景侍郎略感訝異。
  "既然大人您如此厚愛,足見您十分看好小秀。"
  "是的。"
  "不過很遺憾,小秀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此話怎講?"
  "我想日后您就會明白。……等小秀入朝為官的時候。"
  "意思是小秀會參加國試嗎?"
  "屆時,我的長官或者我本人會擔(dān)任小秀的監(jiān)護人,景侍郎大人,非常感謝您的一片心意,他們之間并無任何不睦之處,請您盡管放心。"
  景侍郎臉上微微一紅。
  "哎呀,看來是我太魯莽行事了,真是對不住,您就當(dāng)做沒這回事兒吧。"
  "哪兒的話,我才要感謝大人如此費心,看來派小秀到外廷幫忙是對的。"望著絳攸臉上的表情,景侍郎再度苦笑。
  "……李侍郎大人,你的目光總可以望見五十步以外的地方。"
  "我的長宮總是要求要望向一百步以外的地方。"
  "在那位大人的麾下做事,非得擁有這般水準才行。"
  "哪里……我也沒有自信能夠在黃尚書大人的身邊擔(dān)任多年的副貳。"
  "只要習(xí)慣了那張面具,也是別有一番樂趣的。對了,麻煩您先向吏部尚書大人說一聲,等小秀通過國試,一定要把他分派到戶部來。"
  把通過國試的眾進士分發(fā)到各部門是吏部負責(zé)的工作。
  絳攸稍稍斂了表情。
  "……這就要視我的長官而定了,他也是興致勃勃……對了,景侍郎大人。"
  "是的?"
  "您等會兒準備上哪兒去呢?"
  "?我現(xiàn)在正打算把重要的奏折送交陛下簽署。"
  絳攸眼神二兄,緩緩乾咳了一聲。
  "這真是太巧了,事實上我也正要前往晉見陛下,請讓我與您同行吧。"
  ——絳攸已經(jīng)在這里迷路徘徊了一個時辰。

  "啊啊、原來您在這兒呀!霄太師!"
  霄太師緊抱罐子鬼鬼祟祟地走在長廊上,發(fā)覺衣角彼人拉扯,不禁嚇得魂飛魄散。
  "我一直在找您呢——"
  "唔、糾纏不清的家伙……呃,哎呀,原來是秀麗姑娘啊!"
  "唔哇!噓——噓——、我現(xiàn)在叫紅秀!"

  望著壓低音量拼命否認的秀麗,霄太師這才恍然大悟。
  "哦~原來如此。據(jù)說你在黃尚書大人那邊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出色,如何?有什么收獲嗎?"
  "是的,學(xué)習(xí)到不少……不對、我今天是來跟霄太師打聽您懷中那個罐子,"
  "什么!連你也一樣!"
  秀麗揪住緊抱罐子不放的霄太師。
  "戶部現(xiàn)在人手不足,情況相當(dāng)危急!政務(wù)官只剩兩個人而已了!!所以拜托您,請您給我?guī)最w專治中暑的‘超級腌梅子’特效藥吧!"
  沒錯,秀麗希望盡一己之力改善狀況,利用休息時間尋找霄太師。縱使是來歷不明的"超級腌梅子",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盡量嘗試。老實說只剩三名政務(wù)官(其中一人

  戰(zhàn)力不明)的情況下,連身為外行人的秀麗也能看得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面臨捉襟見肘的地步了,先前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人力再繼續(xù)短少下去,戶部就真的要垮臺了,這絕對不是在說笑

  。

  "老夫說過多少遍了,這罐子里沒有那玩意兒!"
  霄太師身心俱疲地按住額心。
  "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你打開看看。——不準摔破哦!"
  接過罐子,重量有些詭異,看似很輕又覺得很重。……分辨不出來。
  正想打開蓋子,秀麗顰起秀眉。
  "……沒有……蓋子?"
  罐身光滑,完全找不到一處接縫,當(dāng)然也沒有蓋子。原以為是以泥塊封住,但也找不到類似的痕跡。看這是個根本沒有蓋子,外形像個罐子的怪異陶器。

  "這下你明白了吧,里頭哪有什么腌梅子,罐口連個蓋子也沒有。"
  "那‘超級腌梅子’……"
  "根本沒有這種玩意兒,不曉得是哪個白癡到處造謠。"
  秀麗搖了搖罐身,什么聲音也沒有,期待落空讓秀麗好生失望。
  "為什么這么小心翼翼地緊抱不放?"
  "因、……因為這個罐子很特別,老夫想好好研究才會隨身攜帶,不讓那些熱昏頭的官員瞧見是怕他們把罐子摔壞。"
  "原來如此,那接下來只有拜托陶大夫了……"
  "聽說陶大夫這陣子也中暑病倒了。"
  "什么!?"
  沒想到連首席御醫(yī)陶大夫也被酷暑擊倒,原本打算請他透過門路去討幾顆專治中暑的丹藥。
  "不會吧——"
  "……既然那么緊急,那老夫介紹一位熟識的大夫給你好了。"
  或許是見秀麗的慌張模樣于心不忍,霄太師主動開門。
  "城下紅東區(qū)有家小診所,是一位葉姓大夫開的"
  "啊?該不會是數(shù)年前搬來的葉棕庚大夫吧?"
  "唷,你怎么曉得?"
  "因為我們家人小毛病部是找他,我家位在紅南區(qū),距離很近,說的也是,找葉大夫也可以,他的醫(yī)術(shù)很高明,也許有特效藥也說不定。"
  此時,"當(dāng)"的一聲鐘聲響起,秀麗聽見鐘聲,隨即跳起身來。
  "糟了!休息時間結(jié)束了,霄太師對不起,我先失陪了!"
  于是霄太師凝睛目送秀麗的背影匆忙跑開。——直到另一個搶奪腌梅子的刺客前來偷襲為止。
  "……這陣子真的很奇怪。"
  彩云國國王·紫劉輝走在長廊椅子斜著頭。
  "一直感覺到[秀麗的氣息]……啊,這該不會正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吧,也許秀麗在呼喚孤也說不定。"
  他的表情驀地。這個解釋未免太過一廂情愿。
  "倘若真是如此……事不宜遲,必須盡快采取對策才行。"
  即使不是出于這個理由,其實他們已經(jīng)有三個月的時間不曾見面,現(xiàn)在去探望秀麗她應(yīng)該不至于生氣吧?況且平時的禮物與書信均無怠慢,加上楸瑛也說過偶爾也需要

  調(diào)適心情。

  "……白天公事繁忙……所以只能趁夜晚出門……孤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夜游(編注:日文原文為「夜yi」,指男性潛入女性閨房私通款曲,并非光明正大的行為)啊!"
  煩人的護衛(wèi)因被派去圍剿山賊而銳減一半,即使現(xiàn)在立刻出城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劉輝邊哼著歌,不禁想到一個重點。
  (對了,孤得先捎封信把孤的夜游計劃告訴邵可。)

  ——看來他并不是很了解夜游的意思。
  這天晚上——有個人影夜探邵可的寢房。
  "進來。"
  倏地,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美麗女子無聲無息佇立在邵可背后。
  "……對、對不起,這么晚打擾。"
  相對于明快俐落的現(xiàn)身方式,女子的語氣顯得畏畏縮縮、缺乏自信。
  "那邊有椅子可以坐,我去泡茶。"
  "是。啊、這個……我做了些包子。"
  正在張羅茶具的邵可壓抑的回過頭。
  "包子?"
  "是的,秀麗小姐在后宮的時候教我的……呃、那個、我想大概不像小姐做的那么好吃。"
  望著滿面酡紅、緊張無措的珠翠,邵可保持笑容繼續(xù)說道: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正好可以當(dāng)做茶點,可以請你排放在那個人盤子上嗎?"
  珠翠霎時表情一亮。邵可一面沏茶,一面對著珠翠微笑道:
  "……讓你專程護送香鈴前往茶州,一路上辛苦你了。"
  "不,這沒什么。"
  數(shù)個月前,為了茶太保而意圖毒殺秀麗的少女?香鈴,在身體康復(fù)之后便交由位于茶州的茶太保夫人——縹英姬代為照顧。由于毒殺行動并未成功,加上霄太師

  居中斡旋,因此事情并未公諸于世,而茶太保的死亡也以死因不明的"瘁死"畫下句點。然而輾轉(zhuǎn)得知來龍去脈的英姬要求收留香鈴,得到劉輝允準之后,珠翠便將香鈐送往茶州。

  珠翠驀地回想起來不禁發(fā)笑。
  "……該怎么說呢?茶夫人真教我大開眼界。"
  雖非七姓家族,縹家亦為家世淵源的名門貴族。何況又是那位茶太保的夫人,想必是一位端莊嚴謹、氣質(zhì)高雅的女性——。
  "是啊,我也僅僅見過幾次,但第一眼留下的印象相當(dāng)深刻對不對?"
  "是的,……待在那樣的夫人身旁,香鈴一定能夠重新振作起來的,不,或許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一定沒問題的。"
  邵可語氣溫和地斷定道。
  "夫人與香鈴一樣——不、更加深愛茶太保,也為茶太保所愛,最重要的是夫人是一位十分堅強的女性,只要留在夫人身邊,一定沒問題的。"
  "是……"
  珠翠悄悄垂下美目,香鈴真的在許多方面與自己如出一轍。甚至連所愛之人深愛著另一位女性這一點也一樣。
  因此珠翠不斷祈禱。希望香鈴——總有一天重拾笑容。
  "……呃、還有、關(guān)于北斗大哥……"
  "恩、他怎么樣了?"
  邵可面帶微笑,珠翠則嬌容低埋。
  "……他因病去世了……就在幾個月前。"  
  "——什么?"
  至此,邵可臉上的笑意消失。他從長椅緩緩站起身。
  "……他……死了……?"
  北斗對邵可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同伴與朋友。過去在[風(fēng)之狼]的行動之中,兩人一同并肩穿梭在數(shù)不清的黑暗之中——曾經(jīng)有無數(shù)次彼此背負著對方的性命。

  邵可解散[風(fēng)之狼]以后,北斗的眼神顯得飄渺不定,接著便如風(fēng)一般消失無蹤。他是個隨性而為的人,邵可固然感到些落寞,但并未多所介懷。經(jīng)過許久之后,他曾

  經(jīng)來信表示他已在茶州某處定居。

  當(dāng)時的想法是——真稀奇,那男人居然會捎信來。信中提到:"有時間會去拜訪你,在這之前你千萬別來找我!"這段內(nèi)容令邵可不覺莞爾。既然如此邵可便靜靜等待—

  —不斷等待著。

  邵可叉起雙手、閉上雙眼,似乎正強忍著情緒,雖想擺出苦笑,卻失敗了。
  "……病故嗎?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笑著說不可能。"
  "據(jù)說他是在孩子們的看顧之下,安祥離世……"
  珠翠語氣微顫的一番話,令邵可微微瞠大雙眸。
  "——孩子?他有小孩?"
  "聽說是……妻子與前夫的小孩,是兩名男孩兒,他的夫人在孩子年幼之際便已亡故,而這兩個孩子也在埋葬北斗大哥以后便下山了。"
  "原來如此,想不到北斗……是在孩子的看顧之下……"
  原來如此,邵可口中又重復(fù)一遍。
  "老子以后肯定不得好死,而且不可能過安定的生活,反正老子也沒興趣。殺人與被殺——這才是老子的生活方式。"
  這樣就夠了!北斗擺出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笑容。
  他的眼神總是透露出一種饑渴,住過去并肩作戰(zhàn)的那段日子里,邵可只為至友這項心病感到憂心仲仲。不過——他臨終之際的眼神或許已經(jīng)變得不同了吧。

  "歲月……真是非常神奇。"
  冷不防,邵可深切體認到逝去時光所帶來的沉重感,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的漫漫歲月,足以改變一個人。
  "……已經(jīng)將近二十年了……自從[風(fēng)之狼]解散之后。"
  邵可對于這種沉重感苦笑以對。——不經(jīng)意之間,自己也增添了不少年歲。
  "日子過得真快……我快要四十歲了,從珠翠你的角度來看,我已經(jīng)是個干癟的老頭子了。"  "沒、沒這回事,您仍然年輕迷人!……哦,抱歉……"

  話說到一半,珠翠伸手遮住紅唇,暈紅染上耳際,美眸目光不斷游栘,不經(jīng)意瞥見了隨意擺放在桌角的書信。
  "邵可大人……這、這是很重要的信吧?因為用的紙非常高級。"
  "恩?啊啊,沒關(guān)系,你拿去看看無妨。"
  帶著滿腦子一堆問號,珠翠拆開書信。
  "……那個……邵可大人……"
  "內(nèi)容很有趣對吧?"
  "……這、如果我的眼睛沒有產(chǎn)生錯覺的話,這封信看起來是私會秀麗小姐的通知信。"
  "恩,我讀起來也是這樣,日期定在四天之后。"
  "呃、那個、這……這樣、不要緊嗎?"
  "大概只是想偷偷跑來享用晚膳吧。"
  "……內(nèi)容的確是這么表示沒錯,不過……"
  "放心好了,陛下與秀麗之間誰比較強勢,應(yīng)該不言而喻吧。"
  "可是……如果有什么萬一……"
  邵可眼神掠過一道利光。
  "——到時就算是陛下也要當(dāng)場攆出門。"
  此時珠翠感覺自己彷佛窺見了[黑狼]的面貌,一旦操之過急,即便是陛下也無法安然無恙地說走就走吧。珠翠暗地冷汗直流。
  "況且,現(xiàn)在除了靜蘭以外,還多了一名保鏢。"
  珠翠憶起方才來此途中在屋頂上所見到的陌生男子。
  "啊啊、我剛才見到一位陌生的男子,就是那個人嗎?"
  "他由于諸多因素暫住在這里,我可以肯定他的身手比靜蘭來得更高強。"
  "此人究竟是什么來歷?"
  珠翠的目光轉(zhuǎn)為銳利。——比那位二太子更為高強之人反而容易起疑心。
  "我是聽了你的敘述才加以確定,來,喝茶吧。"邵可將冒著熱氣的茶水推到珠翠面前。
  "總之,有他們兩人在,不會出問題的。對了珠翠,可否告訴我茶州目前的狀況如何?"
  珠翠頜首,伸手接過邵可所泡的茶。這一晚,珠翠憑藉著對于邵可的愛與勇氣,連續(xù)喝下好幾杯連親生女兒也會拔腿就跑的"爹親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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