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行看完了，其他人還在參悟。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伙兒湊熱鬧似的聚在一起互相討論。
此次觀禮雖沒有大人物到場，但也并非全是小人物，還是有一些名人的。
“難啊，光看詩句，既無心法，又無劍招，一切全憑自悟，這誰能看得出來？會不會是天岳祖師蒙騙后人？”
說話的是東南巨鯨幫的一個香主。
“非也，此等武學圖譜猶如打坐參禪，十年苦修不及一息頓悟。咱們看不出來，估摸著是悟性不到吧。”
接話的是湘南八仙劍派副掌門。
“這話是真的。當今武當三代大弟子俞白俞少俠，不就從三豐真人的《無字經》中悟出了《三花聚頂神功》？這種事誰又說得清楚。”
“赫赫武當，唉……九門魁首，現在也成了劉擎麾下走狗了……”
“錢兄慎言！”
“咳咳！對對，說詩，說詩。我覺得這句‘九曲清流’該要先斜刺，再順劍尖下轉，自下而上？還是不太對……接前句有點過于僵硬了。”
“依我看，應該是先橫削，再轉劍自下而上，如此更加流暢。”
“你這是生搬硬套，沒有的招兒往里填，順是順了，實則大繆。”
“卓兄正解，須知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啊。”
眾人七嘴八舌，看似認真，其實就是湊趣。
這就像去京城不上長城，去濟南不看趵突泉，“八景詩”是天岳派一大特色，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湊湊熱鬧總覺得缺點啥，萬一碰了狗屎運看出點什么奧秘呢？
尹天放道：“怎么樣？看出來了嗎？”
蕭景行反問：“你呢？”
尹天放眉頭緊皺，上下觀摩詩句，遲疑道：“解題關鍵應該在那些字形上，一筆一劃皆如刀劍，長短不一，有的劍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飛，有的橫掠欲墜，應該都有所指……但是好像又不全是，有不少矛盾處，麻煩啊……”
尹天放連連搖頭。
蕭景行先是點頭，肯定他的說法，然后道：“前四句是《坐忘經》心法，須合十二正經觀看，只看前兩筆，第一筆指經脈，第二筆指穴位，連在一起就是內息運行之道；下兩句是《養吾劍》劍招，順劍勢修煉即可，沒什么稀奇的；最后一句是《希夷劍》，一套劍法就一招，只看第一筆，連起來就是‘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的要義。這該是一招迅若雷霆而又無聲無息的快劍，威力不俗……”
尹天放豁然開朗，再看詩句果然清晰很多，但還是有別扭的地方，沉吟道：“不對吧，這心法……”
“對。”
蕭景行肯定道：“我剛試過。真氣運行速度、療傷功效都比《崩山勁》好很多，不愧六品。”
“……”
尹天放眼角抽動，看向蕭景行。
這就好像夫子告訴他答案沒錯，解不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別質疑解題思路……
“你……試過？就剛才？！站在這？？？”
“嗯。”
蕭景行讓他的表情逗笑了，輕松道：“行了，劍法有了，回去默出來，明天由伱交給天岳派，幫我求個進秘境的機會。你要是也想進就……”
“不用。”
尹天放擺手道：“【天風地眼】于我而言只是雞肋，《降龍十八掌》需陽剛之力，要強化的是肌肉骨骼，對經脈要求不大，只是……這掛我的名，我是名聲大震了，你不覺得可惜嗎？身在江湖，誰不爭名奪利？官場上那些文人還講究光宗耀祖名垂青史呢？你就一點不在乎？”
“這種虛名對你是錦上添花，對我是雪上加霜。”
蕭景行嘆道：“就是因為江湖人爭名奪利，我才不能暴露，我現在身體弱的不像話，怎么擔這個名？這不是自找麻煩？就這樣就行。記住，你是幫我的忙，不是搶我的名，不用這么糾結。”
“誰糾結了？”
尹天放翻個白眼，哼道：“我求之不得！”
蕭景行笑笑，然后鄭重行了一禮，抱拳躬身道：“多謝尹兄。”
“別。”
尹天放趕緊扶起，苦笑道：“你這整的我更不自在了，咱們兄弟間不用這套。”
“哈哈，那好，不跟你客氣。我們回去吧。”
“嗯。”
尹天放對天岳派武功沒興趣，就是湊個熱鬧。
蕭景行既然已經拿到秘境鑰匙，那就沒必要再在這上面顯眼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山上人還真沒幾個值得交往的，留在這也沒意思，不是哪個境界低的都是蕭景行，其他人不值一提。
兩人下山。
沈道秀早已經起床，重新化了妝容，添了刀疤，只是容色更加嬌艷，正在后廚燒菜。
蕭景行回房將《坐忘經》內功和《希夷劍》劍招及出招要點一一寫明，各自編纂成冊，一本給沈道秀，一本給尹天放，就算大功告成。
……
一夜無話。
第二天，是金盆洗手的正日，大會正式開始。
一大早，山下客棧里的江湖客開始登山前往觀禮。
尹天放、蕭景行和沈道秀也跟著人群慢慢上了雷公峰頂。
“這好好的，柳隨風柳大俠為啥要金盆洗手啊，他還不到四十吧。”
“早聽說他寄情山水，以丹青為樂，不想再理江湖事，倒也說的過去。”
“不見得，這又不耽誤。我聽說他是找到了心愛的女子，從此以后只愿雙宿雙飛了……”
“嚯！還有這事？哪家名門閨秀？漂不漂亮？”
“漂亮的不論男女都抓進皇宮了，剩下的都算不上絕色。再說人家是學問人，不看重這個。”
“哈哈哈，就咱們皇帝陛下看重。當皇帝當到這份上，嘖嘖嘖……”
“小點聲，天岳派還有倆‘忠臣良將’呢，今天八成會有錦衣衛上門，嘴嚴點，小心禍從口出。”
“對對對，咱們可都是忠君愛國的順民，生為大乾人，死為大乾鬼！”
“過了，過了……”
……
周圍人竊竊私語，尹天放聽的好笑又覺得悲哀。
如今閹黨禍國亂政，民怨沸騰，要不是先帝朝政清明，留下了殷實的底子，就天正帝登基以來的做派，只怕早已叛亂四起。
武林中對錦衣衛、東西廠番子的敵視更甚所謂的魔教，武當、少林“忠君愛國”，助紂為虐；西北拜日教、西南五毒教不管居心如何，反而屢屢為民鋤奸，殺了不少貪官污吏……
正不正，邪不邪，朝野江湖，一片污泥濁水。
“唉。”
尹天放嘆了口氣，反觀蕭景行、沈道秀自始至終神色淡然，對周圍人的話無動于衷。
“老蕭，你難道就沒點想法？”
“有又有什么用。”
蕭景行笑道：“就我這身子骨，能干什么？改變不了環境，就只能改變自己，能過一天算一天吧。阿秀，新內功練的怎么樣？我檢查檢查，可別練錯了……”說著就要上手摸脈。
沈道秀紅著臉又是寵溺又是無奈，也只能任由他握著。
尹天放無語。
只要跟沈道秀在一塊，老蕭就沒個正形，也不知道這位沈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
說話間，大伙一起來到了山頂，天岳派山門之前。
天岳掌門首徒向為義已經攜眾位師弟在大門前迎候。
他們原本只是熱情招待，感謝群俠賞光前來觀禮做個見證，結果見天下第一大幫少幫主尹天放居然也在其中，不由又驚又喜，忙差人回稟師叔。
不多時，天岳派掌門莫有山、二師弟柳隨風親自出來迎接。
蕭景行見到這兩位很是意外，偏頭低聲道：“尹兄，沒想到你面子這么大啊。”
“那當然了。”
尹天放壓低聲音，得意道：“后悔了吧，江湖人爭的就是這個臉面，你要是把你的本事傳揚出去，凡是有求于你的都會如此。人生在世，勤學苦練，為的不就是脫穎而出？你這樣錦衣夜行的反而是另類。”
說話間，他大步迎上，與那二人寒暄，始終談笑自若，還真有天下第一大幫繼承人的氣度。
蕭景行在外圍看的有趣。
沒一會又有九門之中衡山派三代大弟子宗明雁前來拜會。
南岳衡山也在湖南境內，宗明雁跟尹天放一樣都是師門推出來全禮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算是九門一幫實力遠超天岳派，畢竟離得太近，也不好不近人情。
二人都是一個圈子的人，此時此地相見，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承蒙二位英俠賞臉光臨，柳隨風實是臉上貼金，不勝感激，快請入內！”
柳隨風三十余歲，相貌儒雅清俊，像書生多過像俠客，此時滿臉笑容，邀請尹天放、宗明雁進門派。
尹天放下意識向后看，要叫上蕭景行。
蕭景行隱晦地擺了擺手。
尹天放頓時明白過來，心中嘆氣，老蕭經脈脆弱，練氣都受到影響，不然以他的資質，先天都困不住他，現在只看境界確實是低了，這個時候出現在丐幫少幫主、衡山大弟子身邊委實扎眼，恐怕還要受人閑言冷語。
其實只要蕭景行隨便顯露一門本事，都能名正言順，但他就是要藏拙，從根本上杜絕其他人嫉恨的可能，偏偏他又是不屑名利的性子，這就無解。
尹天放想明白其中關節，不再多說，跟著莫有山、柳隨風先進去了。
蕭景行拉著沈道秀不慌不忙，隨著剩下的人慢慢走進天岳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