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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蒼穹

    若說如今的九州八荒引人向往之地,不外乎蒼穹之境和清池宮兩處所在。清池宮不問世事,兩位真神隱居百年,傳聞連天帝拜見數(shù)次都未得見上古真神圣顏,是以百年來敢上門拜訪的仙君少之又少,但卻無損其在三界中的神秘威嚴。反之因為白玦真神對妖界的庇佑,致使三界格局變幻莫測,百年來蒼穹之境卻是一派盛然之態(tài)。
    上古一路慢行,待到達蒼穹之巔時已至傍晚,瞇著眼看了半響那四道直入云霄的天梯,她哼了一聲‘裝模作樣’駕云徑直落在了殿外的廣場上,百年來還未有人敢如此大膽闖入蒼穹之境,是以上古突然出現(xiàn)的時候,廣場上的守衛(wèi)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夜幕漸至,加上上古裹在一團靈氣中,辨不清容貌,自然就被當(dāng)成了擅入者,守衛(wèi)正欲呵斥,一條火龍已從大殿頂端飛撲而來。
    “爾等何人,竟敢擅闖蒼穹之境!”
    火龍劃出一道火光,巨大的龍身朝上古而去,廣場上的守衛(wèi)俱是當(dāng)初淵嶺沼澤的妖獸所化,自然知曉三首火龍的妖力,見此情景,默默的退后幾步,為闖入的人嘆了口氣,這老祖宗被神君嚴令不得插手妖界戰(zhàn)場之事,手癢了幾百年,這人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哪知,咆哮的火舌在靠近那人的瞬間驟然熄滅,三首火龍巨大的龍身被一只虛無的手自頭頂按住,身軀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在半空扭曲成滑稽的麻花狀,觀之甚是可笑。
    眾人怔怔的看著這一幕,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三首火龍的神力早就晉至半神,沒想到來人竟能將其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
    停滯在半空中的三首火龍駭?shù)玫纱笱郏爸鸬拈L須頓時焉了下來,心底生出一陣寒意,知道踢到了鐵板,苦著臉朝靈氣中的人影看去。
    “想不到這里還有一頭半神的妖龍!”上古將火龍掃在廣場上,笑道:“你做這守殿神獸也不算失了白玦的體面?!?br/>     淡淡的聲音響起,靈氣散去,三首火龍看著淡笑蘊威的女神君,又小心的瞅了瞅她一身華服,本已化成了金剛石的心一抖,曲下了兩爪,怪模怪樣的作揖:“不知神君殿下到來,小妖罪該萬死。”
    下界妖獸本來甚不講體統(tǒng),三首妖龍初次見上古,便被抓住了小鞭子,低眉順目得不得了,只是這稱呼,著實有些混亂。
    守衛(wèi)的妖獸這時才知來的竟是上古真神,跪倒了一大片,連連行禮,只不過那眼總是忍不住朝上古身上招呼。
    “不知者無罪,白玦呢?”上古擺擺手,道。
    “神君出去了,還未回來,殿下從來未曾到訪蒼穹之境,不如留下幾日,好好觀賞觀賞,淵嶺沼澤大得很,殿下定會喜歡。”
    三首火龍懶得麻煩,干脆省去了上古的稱謂,直接喚她‘殿下’。
    白玦竟然還未歸?上古本就行得慢,料想白玦應(yīng)該早就回來了才是,想必是被其他事耽擱了……景昭應(yīng)該隨蕪浣回了天宮,難道他去天宮接人了不成?
    上古瞇起了眼,眼中利芒閃過。這還了得,還未過門就給寵成這般,以景昭的小性子,日后還不知要驕縱成何樣?
    “帶路吧,聽聞蒼穹之境景色不錯,我正有這個打算?!鄙瞎疟犞劬φf瞎話,起了留下來勸誡白玦的心思。
    三首火龍一聽,大眼里帶了喜意,立刻化成一個俊俏的青年,引著上古朝殿中而去。
    清池宮外,華凈池旁的天啟接過鳳染懷中睡得昏天黑地的阿啟,眼微微垂下,神情難辨,額上的紫月印記似是散出妖冶的淡光。
    鳳染覺得自己未將上古帶回,有負天啟所托,有些赫然:“天啟神君,上古神君醒來后一直悶在清池宮,出去走走也好?!?br/>     “你不是不知道她的秉性,別說是一年,就是十年賴在一處也是尋常事,若不是想見的人對她很重要,她是不會費這個神的。”天啟揉了揉額角,神情有些倦怠。
    “您是說……”
    “她去了蒼穹之境?!碧靻阎械陌⑴擦藗€舒服些的位置,轉(zhuǎn)身朝大殿而去。
    鳳染沉默的站在遠處,半響后才嘆了口氣。
    上古沒有后池的記憶,對待白玦自然便是六萬年前的態(tài)度,可落在天啟眼中,定不是個滋味。
    天宮御宇殿后園,守在園外的仙娥個個白著臉色,大氣都不敢喘,不時望向園內(nèi),生怕天后怒急便將這座仙園給毀了。
    浩浩蕩蕩駕著十鸞彩鳳張揚拜壽,歸來時卻是駕云而回,大澤山的事不過才半日時間,便已傳遍了仙界。
    上古真神降下的御旨讓天后和景昭公主失了大臉面,只是沒人敢提罷了。
    園內(nèi),景昭看著沉默不語的天后,突然跪了下來:“母后,是景昭沒用,才累得母后受此大辱?!?br/>     天后見女兒眼眶泛紅,心底一軟,扶起了她,道:“景昭,不怪你,一百年前白玦、天啟和上古覺醒時有些事我便應(yīng)該告訴你?!?br/>     景昭見天后神情鄭重,有些愕然:“母后,您是指何事?”
    “你可知道上古界的由來?”天后轉(zhuǎn)身朝園中涼亭而去,坐了下來。
    “知道,相傳是祖神擎天破碎虛空所創(chuàng),是三界之上的空間?!本罢迅旌笞哌M了涼亭。
    天后點頭:“祖神擎天是天地間第一個神祗,乃天地混沌之力所化,除了他以外,上古界中只有炙陽、白玦、天啟同樣于天地之力中誕生,所以才被尊為真神,其他的上神全是在這之后被祖神用神力創(chuàng)造,所以地位遠不如三位真神。也因為每一個降生的神祗都太過強大,上古界的神力愈加充沛,到后來只有擁有上神之力的神祗才能進入這個界面?!?br/>     景昭頓了頓,才道:“那上古真神……”
    “祖神用混沌之力在上古界神力最濃郁處孕育了十萬年,才有了上古真神的降世,她完全繼承了祖神的混沌之力,成為了上古界中除了祖神之外最尊貴的存在。也是為了紀念她的降世,祖神才開始耗盡心力創(chuàng)造上古界以外的世界,這才有了人界、妖界、仙界這些所謂下界的出現(xiàn)?!?br/>     “后來呢……”難怪四大真神地位如此尊崇……
    “每一個界面都需要龐大的混沌之力來支撐,為了三界永恒,祖神擎天將所有神力注入三界之中,化為虛無。祖神隕落后,上古真神和其他三位真神用神力支撐起上古界,地位雖無分高低,但他們四人中卻一直以上古真神為尊?!?br/>     “母后……”景昭見天后神情凝重,輕聲喚道。
    “景昭,你出生之時,上古界已經(jīng)塵封,母后以為它永遠都不會開啟,所以從來沒有對你細說過上古界的事,才會讓你今日差點鑄成大錯。現(xiàn)在,你記住……”天后沉著眼,一字一句……仿佛用盡了全力,連嘴唇都變成了青白之色:“不要去挑戰(zhàn)上古的威嚴,至少現(xiàn)在絕對不可以?!?br/>     景昭睜大眼,見天后語氣嚴厲,道:“母后,上古真神終究是后池,當(dāng)年是我和白玦的婚約才會讓古君上神隕落,她不會放過我的。”
    “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只要你不觸怒她,以她的驕傲,她不會對你如何?!碧旌笠娋罢巡恍?,沉聲道:“她如今根本不記得后池的事,只有六萬年前的記憶,所以今日在大澤山她才不至遷怒于你?!?br/>     景昭神情頓?。骸霸瓉砣绱耍撬M不是也忘了清穆?”
    看著景昭眼底滿滿的驚喜,天后點頭道:“上古只記得當(dāng)年的白玦,所以對你如今沒什么影響……不過,你應(yīng)該見到了她今日帶在身邊的孩童……”
    景昭臉上頓時血色全無:“母后,若是白玦知道了那孩子的存在……”來自清池宮,還和白玦長得如此相似,幾乎不用想她便知道這孩子生父是誰,只是……這孩子怎么會憑空出現(xiàn)?
    “你放心,這么大的事瞞不了白玦神君,他既然沒有認那個孩子,自然是不想將此事在上古面前說破,至于那孩子的來歷……我想應(yīng)該是他二人精魂之力所化。”
    景昭聽了這話,才算好受些,但只要想到那孩子的存在,如鯁在喉的憋悶感便揮之不去。
    天后明白她心里所想,道:“景昭,以上古和白玦的交情,只要你能一直執(zhí)掌蒼穹之境,留在白玦身邊,她就不會對你如何?!?br/>     景昭點頭,起身道:“母后,我明白你的意思,景昭日后定不會再給母后添麻煩,我先回去了?!?br/>     景昭整個人似乎都失了神采,再也不見這百年來執(zhí)掌蒼穹之境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天后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蕭索背影,閉上了眼。
    景昭,你再忍耐些時間,我不會讓她永遠凌駕于三界之上,俯瞰眾生的,我們失去一分,就定要她用十分來還。
    當(dāng)年我能做到的……如今一樣可以。
    上古拜訪蒼穹之境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秘境里都是一片沸騰狀態(tài),還是三火用了點老余威,才將場面控制了下來。盡管如此,伺候上古的侍女仍是熱情周到甚隆,上古被她們引著泡了溫泉后,此時正蜷縮在大殿里欣賞妖界舞姬的樂舞。
    白玦對妖界有恩,森鴻每年送來的妖姬不知凡幾,景昭又要裝成賢惠大度的模樣,遂來者不拒,全都留了下來。是以這場表演讓上古有點震撼的同時,也絕對滿意,上古界里的女神君高傲的高傲,矜持的矜持……哪像這殿上的女妖……個個腰瘦臀圓,火辣熱情。
    上古抿著三火遞到手邊的酒,眼都看得鼓了起來。
    整個大殿喧囂熱鬧,但觀賞者卻只有一人。白玦回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么一副場景。
    王位之上斜靠著的女神君一身大紅常服,頭上挽了個木簪,發(fā)尾似有水漬沁下,眼淡淡垂著,眸色墨黑,許是飲了酒的緣故,頰上略帶一抹紅暈,有別于平常的清冷,整個人靜謐淡美,華貴不可方物。
    朝殿中暗送秋波的舞姬和使勁勸酒的三火看了看,白玦眼底沉了幾分,他長吸一口氣,瞬間出現(xiàn)在王座之旁,拉住上古的手,兩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三火,馬上散了宴席,蒼穹之境下還缺個湖,半月時間,不準用真身和神力,給我挖一個出來?!?br/>     略帶薄怒的聲音在殿中回響,化成人形的三火手一抖,端著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瞬間四分五裂,聲音倍兒響。
    兩人出現(xiàn)在內(nèi)殿走廊上,上古被拖著打了個踉蹌,見白玦背著身子臉色難看,哼了聲道:“白玦,你這么小氣做什么,我還沒有怪你養(yǎng)了這么一班子舞姬在蒼穹之境,卻不請我和天啟來觀賞一番呢!”
    白玦轉(zhuǎn)頭,正準備呵斥,卻兀然愣住。
    三火備下的衣服都是妖界進獻的,自然是怎么妖冶豪放就怎么來。剛才斜靠著時白玦還只是覺得這一身格外招人眼,卻不想這常服竟是自頸間開口而下,此時一起身,領(lǐng)口開出一大片,肩頸全露在了外面,他狼狽的轉(zhuǎn)過眼,沉聲道:“你這是穿的什么衣服,成什么體統(tǒng)!”
    上古瞅了瞅自己,神情無辜:“三火說如今妖界時興穿這種,我覺著挺正常的,有什么打緊。再說我睡了六萬年,總得知道如今的年月時興什么才是。”
    白玦板著臉:“我就應(yīng)該讓那家伙多挖幾個湖!”
    “好了,他沒什么錯,你的這些舞姬倒是挺不錯的,如今上古界的神力肯定不如當(dāng)初,即便是妖君也可以進入,到時候你讓我?guī)讉€回去吧?!?br/>     見上古瞇著眼,十足一副享受的模樣,白玦嘆了口氣,幻化出一件黑色斗篷,轉(zhuǎn)過身系在她頸上,道:“你怎么沒回清池宮,反倒上我的蒼穹之境來了?”
    “有件事忘了問你,所以就來了,這里景色不錯,我打算多住幾日?!?br/>     白玦朝后殿走去,聽見這話腳步頓了頓。
    “你不是不想見到景昭?”
    “不是你說我年長許多,不該計較的?!鄙瞎艗吡怂谎?,哼了一聲:“怎么,你不愿意?”
    “隨你?!背聊腠?,前面走著的人吐出兩個字,腳步不停?!拔?guī)闳ズ蟮钚菹?,對了,你想問什么,以你的懶性子,竟然還眼巴巴的跑到蒼穹之境來?”
    “我想知道炙陽在哪?”
    腳步聲戛然而止,白玦轉(zhuǎn)頭,神情有些莫名的意味:“我不知道。”
    上古皺了皺眉,她沒想到白玦竟然和天啟的答案一樣,但一想他只覺醒百年,倒也有些釋懷:“我們?nèi)硕家延X醒,看來他定是托了凡人的身,才會如此之慢,算了,等一年后我神力恢復(fù),再去人界找找?!?br/>     “恩,這樣也好?!卑撰i垂眼,帶著上古繼續(xù)朝后殿而去。
    “白玦,你剛才沒去天宮接景昭?”這聲音聽著有點不自在,畢竟上古下午才被白玦翻過幾萬年前的老賬,臉皮再厚也有個度。
    回廊上的夜明珠投下的光亮溫潤淡漠,被問的人嘴角似是揚起了細小的弧度,道:“怎么,你不樂意?”
    “那是當(dāng)然,你好歹也是真神,怎么能被個小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走,傳出去臉面何存?”
    “你倒是歪理多!”白玦輕斥了一聲,懶得再理她。
    長長的回廊,空靈而寂靜,唯剩下兩人相伴走過的腳步聲。
    半響后,才能聽到上古有些嘆然的聲音。
    “白玦,我著實想了一會,六萬年還真不算短,等我開啟了上古界,我們一起去朱雀臺飲酒吧,還有天啟和炙陽……”
    白色的身影似是頓了頓,最后輕聲答:“好,到時候一起去?!?br/>     深夜,風(fēng)塵仆仆的景昭自天宮趕回,才剛走進蒼穹之境,就看到化成了人形的三火靠在殿前的柱子上,打著哈欠一副惺忪的模樣。
    殿外的侍衛(wèi)倒是格外精神,目光如炯,肩背筆直,只是未再像往常一樣行禮,這些妖族本就對她不喜,平日也是看在白玦的份上才不至于對她不敬,思及可能是大澤山上發(fā)生的事傳了回來,景昭抿了抿唇,臉上恢復(fù)成淡漠的神情,走上前去。xしēωēй.coΜ
    還未靠近,一根長棍就橫在了她面前,三火抹了下留著口水的嘴角,道:“公主,老龍等你很久了。”
    這三首火龍向來高傲,平時見了景昭絕對躲著走,今日竟守在殿外候她回來,雖說這方式不太禮貌……景昭有些受寵若驚,擠出了個端莊得體的笑容,道:“夜已晚,龍尊還相候景昭……”
    “別整這些酸的,老龍聽不懂。我只是來傳個話……”三火擺擺手,對著景昭憨厚一笑,道:“神君有令,上古真神拜訪蒼穹之境,非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后殿,公主,你去偏殿休息吧。”
    三火見景昭臉上的笑容僵住,面色青紫,好心情的聳了聳肩,拖著棍子朝蒼穹之境下而去。
    他要挖半個月湖,總得拉個墊背的不是!
    活了幾萬年,這個淺顯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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