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玦沒有應答,只是抬手朝遠處揮去,金色的神力落在虛無的黑暗封印上,像是劈開了帷幕,荒漠盡頭的陣法被撕裂,深埋在地底仿若無邊無盡的巨谷出現在兩人面前。
炙熱的火漿在巨谷中咆哮,血紅的蠻荒之力自陣法邊緣洶涌而出,毀天滅地的氣息似是能將世間一切生靈抹殺,逸出的殘虐之氣朝鳳染和森鴻襲來,竟讓他們心底生出不可抵抗的陰冷寒意來。
這種氣息,這種破壞之力,早已超脫世間,即便是上神之尊,在它面前,亦猶如螻蟻一般!
若不是陣法壓著,恐怕鳳染和森鴻難靠近此處百里之近的地方,這到底是什么東西,蒼穹之境怎么會有如此邪惡恐怖的存在!
“白玦神君,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鳳染壓住心底的驚駭,望向白玦,聲音低啞暗沉,妖皇的臉色也青得可怕,一雙眼緊盯著白玦。
“你們應該知道六萬年前混沌之劫降世之事。”白玦回轉頭,漆黑的眼竟似被血紅的氣息染上了些許妖異之色。
鳳染點頭,有些莫名其妙:“當然知道,六萬年前那場混沌之劫差點毀了三界……”
話到一半,兩人俱是一怔,齊聲驚道:“這是混沌之劫!”
老天,這怎么可能!三界盡知上古神君的殉世換回了三界安寧,混沌之劫怎么可能還存在于世間,況且,如此逆天劫難,又有誰能將它壓在世間六萬載?
不對,似是抓住一抹靈光,鳳染眉頭皺了起來,若是只有上古的死才能阻止一切……可上古重生了,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混沌之劫就沒有被阻止,所有人都忽視了這一點,上古活著,劫難沒有消失。
看如今的情形,分明是白玦用神力將混沌之劫壓在淵嶺沼澤下六萬年!鳳染心底驚濤駭浪,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太瘋狂了,他竟然將能滅世的混沌劫難強自壓住,若是它掙脫封印,那三界一夕之間就會毀于一旦,生靈涂炭。
難怪他讓他們選擇,他們根本沒得選,在滅族之災前,仇恨算得了什么?可是混沌之劫明明只有混沌之力才能阻止,難道要讓上古……
不對,若是白玦有這個打算,也不會等到六萬年后,鳳染和森鴻互看了一眼,點點頭,心底達成共識。
鳳染沉聲道:“白玦神君,混沌之劫不是早就消失了,怎么會還存在于世間?”
“這不用你們過問,鳳染,森鴻,本君再問你們一次,你們可愿休戰?”
“神君,還說什么戰不戰,混沌之劫若降臨,三界都難保,我們戰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森鴻嗡聲道,神情頹然,當年上古殉世救了三界,如今難道還要再為了他們讓上古殉世一回,光是這么一想森鴻臉上就臊得慌,聲音也低了下來。
“只要你們罷手,仙妖之間再無征戰,本君答應你們可保三界生靈毫發無傷。”
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世間最篤定的承諾,有種震撼人心的力量,鳳染和森鴻朝白玦望去,見他蒼白淡漠的面容下漆黑的眼熠熠生輝,亮得驚人,心底的驚慌陡然間安定下來。
鳳染和森鴻點頭:“若神君能保下三界,我們定當守諾,愿停仙妖之爭,兩族修好。”
“此事暫時保密,仙妖之戰十日內不能停,一個月之后,你們再昭告三界,回去吧。”白玦擺擺手,神色淡漠。
“記住,今日之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也是我保下兩族的條件。”
鳳染和森鴻神情復雜,嘴唇動了動,望著荒漠盡頭那仿似沒天地淹沒的身影,格外鄭重的行了一禮,良久才緩步離開。
淵嶺沼澤外,森鴻看著一言不發的鳳染,突然道:“鳳染,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鳳染眉角緊皺,眼底滿是沉郁之色,沒有回答。
兩人此時都明白,白玦這次將他們召來根本不是威脅,而是勸解,畢竟在三界覆沒面前,再深的仇恨都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有些不解,如果當初連上古真神都只能選擇殉世來抵抗混沌之劫,那白玦要如何做才能阻止這場浩劫?
白玦不是上古,就算是散盡畢生神力,也不見得能阻止,但剛才,兩人都知道,那個人沒有說謊,他說能護下三界,就一定能護下。
可是之后呢……沒有人知道答案。他們二人剛才除了遵從,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因為無能為力,因為即使犧牲的那個人是白玦,又如何?
他們身為天帝和妖皇,守護族人和千千萬萬個生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那種從心底涌出的無力和悲涼感,卻不會消失。
森鴻嘆了口氣,心事重重的消失在淵嶺沼澤外。
鳳染沒有動,她抬眼望向擎天柱所在的地方,眼中滿是倦意。
后池,我們是不是都錯了,白玦他……是不是一直都是清穆,從來沒有消失過。
如果他在擎天柱下覺醒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消失在世間,那時候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只因為……那其實是對你最好的保護。
也是他唯一還能為你做的事。
蒼穹之境深處。
藏青色的身影立于荒漠盡頭,雪白的長發在風中揚展,白玦望著黑暗中咆哮著似能吞噬萬物的炙火濃漿,手輕抬,落在胸前——被古帝劍傷過的地方。
微微垂眼,唇角輕抿,眉間冷寂,絕世雍華。
朝圣殿內,上古將一眾來問炙陽境況的上神打發走,行至摘星閣,見天啟抱著酣睡的阿啟神色郁郁,眉挑了挑,走上前來。
“天啟,這臭小子又睡了?”
聲音突兀落在閣內,天啟神色微怔,見是上古,掩下眼中的郁色,笑道:“恩,怎么,他們都走了?”
上古點頭:“炙陽還有幾日便醒了,雨花提議將瓊漿盛宴提早辦,算是迎接炙陽和御琴他們歸來。”
天啟嗤了一聲,手繞上拂在阿啟身上的紫發:“總歸就是在上古界,不過是沉睡了而已,偏生他們喜歡做些場面上的事。”
“上古界塵封六萬多年,想必也憋壞了他們,熱鬧一下倒是無事……”
見上古聲音微凝,天啟疑道:“他們還說什么了?”
“沒什么大事,只是普華說這等盛宴上古界同慶,理應把白玦請回來。”
天啟眸色驟深,抱著阿啟的手緊了緊,似是漫不經心看向上古:“你覺得呢,上古,請回白玦,你覺得如何?”
“我?”上古拂袖,淡聲道:“等炙陽醒了再做決議,白玦乃執掌上古界的真神,請回他與否,并不能由我一人做主。”
“上古,與其他無關,我只問你,你想讓白玦回上古界嗎?”天啟打斷上古的話,眼中有少見的執拗。WwW.ΧLwEй.coΜ
上古頓住,眼微微瞇起,聲音突然清冷下來:“天啟,當初在蒼穹之境里,我想你應該知道了我的決定。”
話音落定,上古轉身朝內殿走去,身影肅冷,負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時緊握了起來。
憶起那毫不留情的一劍,天啟眉頭蹙起,瑰麗的眼眸深處不知名的情緒一點點暈染開來。
上古,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竟不知道,只不過是提起白玦,你便能在意到這種地步。
他低下頭,懷中的小娃睡得昏天暗地,肥嘟嘟的臉上帶著細微的紅暈,兩只手扒拉在他袖袍上,憨厚可愛,天啟嘆了口氣,抬眼復又望向不遠處的那片桃林。
臭小子,你娘親啊,真是個禍害!
幾日后,即便是滿心不情愿,天啟還是如約站在了淵嶺沼澤外,白玦并未派人出來迎接,感覺到自沼澤深處散發出來的神力牽引,天啟一聲不吭的隨著那股神息入了淵嶺沼澤。
越過密林,飛過大片荒漠,隔著漫天黃沙,在荒漠盡頭,天啟看到了白玦赤紅的身影。
神色微疑,他落在白玦幾步之遠的地方,望著不遠處的景象心底生出了難以自持的涼意,不可置信的驚在原地。
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妖邪暴虐的氣息在金色大陣內翻滾,幾欲咆哮而出,毀天滅地的力量沖擊著封印,將封印內的千里廣裘之地席卷焚毀,不留半點生機。
天階盡頭被黑暗籠罩,整個蒼穹之境的荒漠深處,只剩下冰冷慘絕的死寂。
唯有那襲血紅身影,佇立在天地之間,無窮無盡的神力自他身上逸出,和整個蒼穹之境合為一體。
“這就是你藏到現在的秘密。”篤定暗啞,不知過了多久,天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望向白玦,臉龐隱在繚繞的霧氣中,難辨神色。
白玦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站在陣法邊緣,荒漠之中,靜默無聲。
陡然間,紫色的神力自天啟掌間拂出,朝封印而去,卻被猝然掃回,消散在空中,天啟睜大眼,他的真神本源竟然不能侵入封印半分!
他強自壓下顫抖的手,話語中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疲憊:“白玦,你當年到底做了什么?混沌之劫為什么還會存在?”
六萬年殘破扭曲的歲月,到如今,竟沒有半點改變,白玦,你讓我情何以堪?
“天啟。”白玦回頭,輕聲道。
天啟微微怔住,白玦那雙清冷淡漠的瞳中染上了不可思議的妖異之色,血紅的炙火在他身后,竟勾勒出逆天的違和感來。
“說吧,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