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依舊凄慘,血肉模糊,肢體殘缺。可這一次,李廣寧再不會因為眼前慘狀而不敢注目。他單手拎起那尸身的頭發,從他全然不見了的臉開始一路往下,一直打量到了身體,又將他身子翻過來——背后皮肉殘缺,倒也隱約能看到芍藥刺青的樣子。
按理說,這刺青在皮肉都殘缺不全的情況下,早就變形了,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李廣寧眸子卻是一動,冷然一笑。
“果然,這不是他。這不是朕的手筆,更不是他的身子——這尸身,是假的!是有人接應杜玉章,將他帶走了!”
而且那個人,曾經見過杜玉章的身子!否則,怎么會事先拓下他背后花樣,預備好了一具身后有芍藥刺青的尸體?
這人是誰……與杜玉章,是什么關系?
李廣寧牙齒幾乎咬碎了。他從齒縫中擠出冷森森的幾句話,
“來人,將韓淵給我關到天牢去!所有經手此案之人,給我一個個查!尤其是那些逃竄的老七余黨!”
——能知道他背后刺青圖樣,能叫他答應給他拓圖!此人不是杜玉章的奸夫,還會是誰?
可惡!找死!其心可誅!
李廣寧猛地站起來,煞氣四溢
“務必給朕查出來——杜玉章究竟被誰接應,去了哪里!就算搜遍整個大燕,朕也要找出他的行蹤!”
……
此刻,京城外,西蠻駐扎的營地已經悄無聲息地拔了營。
原本應該有一場歡送。可大燕才平息了政變,城內還有些亂。這種時候,對西蠻異族,總會有些防備。
因此,只安排了白皎然——現在宰相官邸里的負責人,和談明面上的第一人——帶著官員出城相送。
“祝少主一路順風。希望這次我們的和談協議,能夠真的為邊境帶來和平與繁榮。”
白皎然神情憔悴,雙眼還帶著紅腫痕跡。他從刑場離開時,雖然斬刑還沒有開始,可也早就無可挽回。
半路上,他聽到了一陣陣歡呼聲——
“反賊當誅!”
“杜玉章死了!死得好!”
“吾皇英明!吾皇萬歲!”
之后那一路,白皎然的眼淚就沒有停下來過。他知道杜大人不會是反叛——他那樣熱愛大燕的子民與社稷,他嘔心瀝血推動邊關和談,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這樣的人——反叛?亂賊?可笑!荒唐!
白皎然喉頭一動,眼眶微紅。他努力壓抑情緒,看向對面的蘇汝成。
“少主,之前的談判中,您幾次提出想要與杜相見面。您說過,在西蠻時,您就十分敬佩杜相。可杜相他……”
嗓子一哽,白皎然迅速眨了眨眼,將淚珠眨了回去。他從懷中掏出一本書,
“實不相瞞,杜相也是我自小的榜樣。他的文章,對我影響頗深。少主,這是我珍藏的杜相文集,今日贈送與你。”
蘇汝成接過那小小的書冊。隨手一翻,便見扉頁上用清秀小楷寫了一行字,
——四方之民,非我大燕之民,亦為民也。為民,便可明其智,規其行,雜其居,促其商,則嫌隙漸去,信任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