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這一點(diǎn),杜玉章心里反而更加平靜。他神態(tài)凜然,叫對面的白知岳也吃了一驚,
“白御史你也知道,陛下寵信我?那我倒要問一句,既然陛下都不在意我缺席早朝,也不在意我在宮內(nèi)坐轎出入,你白御史卻一定要責(zé)罰我,是何道理?莫非這金鑾殿上,不是陛下做主,倒是你白御史做主了?”
“你……你莫要太過猖狂!杜玉章,莫要以為陛下寵信你,你就高枕無憂了!陛下圣明,能夠被你這種小人蒙蔽一時,卻不可能蒙蔽一世!陛下早晚會發(fā)覺你不過是個尸位素餐的卑鄙小人?”
“尸位素餐?杜某當(dāng)政三年,是國泰民安,海晏河清!我卑鄙不卑鄙,輪不到你來評點(diǎn)!陛下寵不寵信我,也輪不到你白御史眼紅!”杜玉章一聲冷笑,“這么迫不及待狂犬咬人,想要踩在我杜玉章頭頂上位了?你卻不怕我今日面圣后,是圣眷更隆,陛下對我更加寵信?”
這話說出來,對面的白知岳臉上青一陣,又白一陣。
是啊,他是從宮內(nèi)那妃子徐玉秋口中,聽說了陛下有意將杜家滿門抄斬——這三年未決的案子,一夜間突然有了定論。加上杜玉章今日無故不來上朝,不是坐實(shí)了他失寵的流言?
若不是這樣,他哪有膽子對如日中天的杜玉章發(fā)難!
可看杜玉章現(xiàn)在這樣底氣十足,他心里反而虛了——萬一陛下真的沒有冷落他……
他這副神情都被杜玉章看在眼里。杜玉章心中更為鄙視,冷笑道,
“怎么,怕了?所以我說啊,白御史,你可該想想清楚。陛下喜歡的人,你不喜歡——你算老幾?我杜某人,是陛下欽點(diǎn)的宰相!你方才那些話,等到我當(dāng)真失寵那一天,再來說罷!”
這一席話說出來,場面上卻也靜了。杜玉章轉(zhuǎn)身往大內(nèi)而去。他走出了好遠(yuǎn),身后才傳來爆炸般的非議聲
“囂張!”“猖狂!”“恃寵而驕,不知好歹!”……
杜玉章聽得真切,唇邊卻掛了一抹冷然笑意。
就連罵人,都不敢當(dāng)面罵。不過是些蠅營狗茍的蒼蠅,何足掛齒?
……
杜玉章隨著領(lǐng)路太監(jiān)一路走過去,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就到了皇宮深處。腳下的路越走越熟悉,杜玉章只覺有一只大手狠狠抓著他的心臟,一路拖進(jìn)了谷底。
這是通往李廣寧寢殿的路。
那地方對他來說,無異于人間地獄。如果可能,他希望永遠(yuǎn)不要到。
可再長的路,終有走盡之時。很快,太監(jiān)停下了腳步,推開了那扇高大的門。寢殿里光線昏暗,李廣寧斜臥榻上,身上那件家常袍服只是隨意一裹,強(qiáng)壯的身子半裸著,勾勒出胸膛上肌肉輪廓。
“來了?”
杜玉章走過去,在距離皇帝兩三步的地方跪下。
身后那扇門緩緩關(guān)上,寢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