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灼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計劃,跟著他們上了車。
顧瀾清不動聲色,帶他在鎮上繞圈。繞了幾圈沒什么好玩的,林沐瑤又指著手機地圖跟顧瀾清說:“這里看著不錯,我們去這里玩吧!”
蘇灼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坐在后座如案板上的魚。等到了地方,蘇灼已是兩眼瞎,完全不知道這個地方屬于哪里,他微有不安:“我們是不是走得太遠?走這么遠,我們趕得急回家嗎?不能太晚回家。”
林沐瑤挽住他的胳膊,故意輕松的告訴他:“這個地方不遠,你看我們開車也沒有開多久。小舅舅,我們今天就是出來玩的,晚點回去也沒有什么關系。在山上的時候,我已經跟媽媽說過,這次可能要晚點回去?!?br/>
她用的是“這次”,而不是今晚。
蘇灼沒有聽出這個意思,不安地環視四周:他怎么有種要回不去的感覺?又被林沐瑤和顧瀾清接去玩:“那里有個湖,我們去劃船吧!”
到了船上,蘇灼才慢慢放松下來,他感覺很好玩:“我還是小時候劃過船,跟姐姐一起劃的。去公園,我想玩又不敢媽媽說。姐姐就替我說,說她想玩。媽媽挺舍不得的,最后還是讓我們玩了幾圈?!?br/>
蘇灼眼神放空,滿滿的都是回憶。
他憶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是發光的。也就是說:那時候的他是真的感覺幸福。他所有幸福的記憶,都停留在那個時候。
顧瀾清特別心疼他,更是下定決心要把他養在F市。F市有很多好玩的,可以帶著他玩個遍。他的美好記憶不該停在以前,應該往未來繼續。
未來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回憶!
湖上玩到盡興,他們又帶蘇灼去游樂園。蘇灼看見那些,眼眶一下就紅了。這種地方是他以前最想去玩的地方,好多次跟姐姐說起:“姐,等我這次考好了,我就問媽媽要二十塊錢,我帶你去游戲園玩一圈?!?br/>
“你想玩什么?”蘇云兒的脾氣特別好,說話都是輕言細語,輕輕柔柔的。
蘇灼撐著下巴靠在桌上,眼中是滿滿的期待:“我想玩那種穿梭很快的小火車,我同學好多都去玩了,說是叫什么過,過……”
“過山車?!碧K云兒的同學也有很多玩過,畢竟這玩意又新鮮又刺激,年輕人都喜歡。
蘇灼兩眼放光:“對對對,就是過山車。他們說跑得特別快,嗖一下就從這頭到了那頭特別刺激。姐,我想去試試,我都沒有坐過這么刺激的車?!?br/>
“很貴的。”
“二十塊錢就夠了。”
“二十塊錢媽媽要賣很多早餐才能賺到?!?br/>
“等我以后賺錢了,我連本帶利的還給她?!?br/>
……
蘇灼哭了,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他沒有坐成過山車。那天早上他很早起床過去幫忙賣早餐,就是想討好媽媽,讓媽媽給他二十塊錢。也就是那天,車禍發生了。
爸爸和媽媽走了,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后來他都不敢奢望什么游樂園,能活著就很好。而這些記憶和回憶,都成了他心里永遠的遺憾和痛,每次想起都是泣不成聲。
顧瀾清把他扶上車,一張張紙巾給他遞過去:“小舅舅,那些都過去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外公、外婆,還有媽媽,他們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活得開心點?!?br/>
蘇灼哭得停不下來,他捂著臉痛不欲生:“顧瀾清,如果不是為了等你,如果不是為了彌補姐姐的遺憾,我早就跟著姐姐一起走了。太苦了!這樣活得太苦了!身體的苦尚且可以克服,精神的苦又要怎么克服?”
林沐瑤撫摸他的后背,他依然控制不住情感的崩潰。這么多年一直憋著,這么多年不敢和外界接觸……今天終于崩了。
“我很想他們?!?br/>
“做夢的時候,總夢到和他們在一起??梢晦D眼,他們又全部消失。”
“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出現幻覺,看見他們就在我的房間,我的床邊,我的餐桌邊?!?br/>
“我不敢和別人接觸,不敢和別人說話。我就怕別人問起我:蘇灼,一個人過得怎樣?不怎樣!太難了!我一點都不想和他們分開!哪怕生活沒那么富裕,一家人啃著咸菜那也是開心的甜滋滋的生活?!?br/>
“太難了!太難了!爸媽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姐姐更是痛苦,她埋怨自己,說都是她不好,都是為了讓她讀書。如果不是讓她讀書,爸媽不會離開蘇家村,不會在城市里討生活遭遇車禍害?!?br/>
“因為有這種內疚感,姐姐就一定要治好我,不能讓爸媽再埋怨她,是她害死了我。”
“她比我辛苦。”
“她是被我害死的。”
“我求她回來,我求她活下去。她說,活不下去了。她那么絕望,眼睛里面一點光芒都沒有,直至臨時的那一天,她的眼中才有一點光芒,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不能再照顧你,還要你照顧清兒。等他回來。一定要等他回來?!?br/>
“她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她這樣說就是不想讓我死??伤袥]有想過,我一個人活著有什么意思?家里每個地方都是他們的身影,都是有關他們的回憶?!?br/>
“我差點就瘋了?!?br/>
“很長一段時間,我哭都哭不出來,不知道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懲罰我。明明能有更好的前途,卻落到了這種境地。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不知道?!?br/>
蘇灼悲傷的無法抑制。
一直說一直哭,把顧瀾清都說哭了,眼淚無聲無息的往下落。那是他的媽媽,那是他的親人,那是他的家。蘇灼失去的時候,他也一樣失去了。
擁抱蘇灼:“小舅舅,你還有我,你以后還有我。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在一起不分開,永遠都不分開?!?br/>
又許是哭累了,蘇灼睡著了,靠在林沐瑤的肩膀上睡得很沉很沉。顧瀾清瘋狂的飆車,想趕在他睡醒之前回到F市。可是天公不作美,離F市還有一小時車程的時候,高速堵車。
蘇灼醒過來,看向窗外,一片陌生:“這是哪里?”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天色都有些暗了:“顧瀾清,我們是不是該……”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忽然看見了路牌,上面標著方向:F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