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名字,叫賢淑,本王定下了。”楚律語重心長地沉聲說道,聲音里仿佛對那第四個女兒寄予了很高期望。
石清妍心想反正又不用她養(yǎng),甭管是賢淑還是賢惠她都答應(yīng),笑著贊道:“王爺英明。”
楚律哧了一聲,就閉了眼睡下,很入睡后,卻模模糊糊地做起夢來,夢里也不知自己身何方,依稀從一間屋子里傳出嬰孩啼哭聲,他心里一喜,才剛將那屋子門推開,就忽地被一群石漠風(fēng)團團圍住,只聽得一群石漠風(fēng)嘰里呱啦地喊“父王,賢淑來了,你瞧你瞧”然后紛紛卷了袖子伸出白嫩嫩膀子給他看……虎軀一震,從夢里驚醒過來,伸手摸了摸額頭,果然額頭上有層冷汗,又看身邊石清妍低低地打鼾,心知石清妍素來是不打鼾,如今多半是被疑心自己有孕心思壓得幾日休息不好,是以才打起鼾來。
心里一邊想著怎地?zé)o緣無故地夢起石漠風(fēng)來,便揉了下眼,向外看了看,只見帳子外剩下兩支染了一半蠟燭,料到如今才是三,便轉(zhuǎn)身又摟著石清妍閉了眼。
忽地,隔間門邊傳來沉水做賊一樣喊聲:“王爺、王爺,賀蘭大人醉了,大鬧留客天,鬧著不見你絕不去歇息。”
仿佛沉水也沒指望楚律答應(yīng)一般,只喊了一聲,就收了聲。
良久,楚律嗯了一聲,反倒叫隔間門邊沉水訝異很。
到底是賀蘭辭老父,且又疑心賀蘭淳乃是為賀蘭辭傷心才會酩酊大醉,于是楚律少不得要起身去勸一勸,是以楚律匆匆穿了衣裳,臨出門時交代沉水:“看好王妃被子,莫叫被子遮住她口鼻,這般她就會少打鼾了。”
沉水哎了一聲,心道何時這王爺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
楚律忙向外走,因少不得要叫人調(diào)遣人伺候著賀蘭淳喝醒酒湯、含醒酒石、沐浴洗漱,未免其他媳婦睡了不好叫人,便又叫了祈年陪著同去,大步流星地到了留客天,卻見留客天門首聚集著一群人,就連趙銘家也。
“必問像不像才子?”何必問清晰地問道,一雙細長眼睛因酒醉就似含淚一般,比清醒時有神采,臉色也燈光下白皙如玉,看去就似悲天憫人圣人,全然沒了清醒時那一身才華也穿不透俗氣膚淺。
“何公子非常像才子。”
“何公子英俊不凡,瀟灑軒昂。”
“何公子比賀蘭道長還俊美還靈秀,簡直是鐘靈毓秀,堪稱是天地造物神奇地方。”
……
“賞,這個一個銀錠子,那個一個銀錠子,說鐘靈毓秀,一個金錠子。”何必問伸出手指,清楚地一一將方才贊揚他人指出來。
楚律、祈年雙雙愣住,看何必問這般清楚說話,一時拿不準他到底醉了沒有。
“還請這位姐姐替我記著領(lǐng)銀子人,不然明兒個公子清醒了,叫我去把銀子金子要回來我哪里去找?”何必問小廝可憐兮兮地說道,因祈年跟著楚律來,便知她身份與旁人不同。
祈年一怔,又看著小廝手里捧著個簸箕,簸箕里凈是一些小巧一兩海棠形狀抑或者梅花形狀金銀錠子,心道原來何必問醉后喜歡散財,人說酒品如人品,那何必問這醉了散財,醒來再要回去又是個什么性子?
“祈年,料理了這事。”楚律吩咐道,見翠墨迎出來,便先隨著翠墨去見賀蘭淳。
祈年看楚律走了,便對跟何必問說好話趙銘家等人道:“嫂子嬸子們些回去歇著吧,留著幾個人給何公子打了熱水熱茶就夠了。這金銀錠子,嫂子嬸子們信我就交給我拿去給王妃看著,明兒個再還了你們。”
雖是輕易得來金銀,但誰舍得再輕易地將金銀丟了。
何必問小廝似是不耐煩明兒個再丟人現(xiàn)眼地替何必問去討回銀子,就低聲道:“嬸子嫂子們信這位姐姐吧,不然明兒個公子醒來定要將銀子討回來。”
“你們自己記著自己銀子數(shù),明兒個再去蒲榮院找我。”祈年說道,看眾人將銀子給她,忙拿了帕子兜住。
“你們說,必問到底哪里不好,為何她口中成了并非足以寄托終身之人?”何必問又問道。
“何公子哪哪都好。”
“那是她沒眼力勁。”
“因為她是膚淺人,看不透何公子高深……”
……
稱贊何必問人忙爭先恐后地說道。
何必問慢悠悠地開口:“第一個賞金錠子,其他人,沒有。”
趙銘家就是說“她沒眼力勁”那個,不由地不服氣起來,追問道:“我們?yōu)槭裁床毁p?”
“她極好。”何必問慢慢地說。
“哪里好了?”祈年覺察到何必問身子晃了一下,忙接過小廝手上簸箕,叫他去扶著何必問。
何必問甩了甩頭,隨即惆悵地嘆道:“事已至此,何必問呢。”說完了,果然身子向后栽去。
“扶著何公子去書房歇息吧。”祈年說道,將早先包帕子里金銀一起丟簸箕里,心道這小銀錠子好看很,留著石清妍賞人用正好,交代了人去打理何必問那邊熱水熱茶,將簸箕交給趙銘家端著,便又向內(nèi)去。
許是被賀蘭淳聒噪,留客天里余家兄弟并一眾太醫(yī)、官員都已經(jīng)醒來,于是祈年路上撞上了幾個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之人,便到了賀蘭淳住著屋子。
“天也天也,天要亡我賀蘭淳!”屋子里,賀蘭淳仰天呼嘯道,看他衣衫凌亂,顯然是拉他人很是費了一些功夫才將他拉回屋子里。
祈年瞧見四處還有些等著撿漏子看能不能從賀蘭淳醉話里找到什么利害消息人,于是便又叫人喊了幾個侍衛(wèi)這門外看著,叫那些等著聽閑話人都回屋子里去。
待進到這客房堂屋里,就見余家兄弟兩個殷勤地幫著攙扶賀蘭淳,聞天歌一旁坐著,似乎十分懊惱。
“早知道就不叫爹喝酒了。”聞天歌說道,何必問說他們酒量淺,于是她就盤算著只叫他們喝了十碗,就不叫他們再喝,誰知他們撐不住十碗。
聞天歌哪里知道賀蘭淳、何必問喝慣了清淡酒,這北邊酒,一是烈,二是石清妍為投其所好,送到西院都是窖藏多年佳釀,其中一壇子里頭水早干掉了,只剩下了貼著壇底極其珍貴血紅色底子。
楚律開口道:“賀蘭大人聽到了什么話,傷心至此?”依著賀蘭淳修行,便是大醉,也不至于指天罵地這么不堪。
“天也,天也,我賀蘭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賀蘭淳又頓腳道,忽地聽到楚律聲音,便踉蹌兩步,揪住楚律衣襟,咬牙切齒地說:“我家阿辭自幼將長輩之言奉為圭臬,是才子中才子,翹楚中翹楚,何以淪落成了山賊?定是你教唆他,定是你!”
余問津、余思渡二人錯愕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賀蘭淳,看他要跌倒,又忙攙扶著他。
聞天歌忙道:“爹知道了姓溫女人事,就這樣了。”因想不通這其中曲折,便只以為賀蘭淳是因有個兒子要殺親子,因此傷心至此。
楚律聞言,立時便知賀蘭淳這是明白賀蘭辭遠離京城是為了避開兄弟相爭,于是忙勸賀蘭淳:“賀蘭大人莫心急,那山賊不過是賀蘭一時興起,他有出將入相才華……”
“啪!”地一聲,楚律臉上挨了一下,不由地愣住,除了石清妍,還沒哪個人打過他,于是他怔愣住,心道賀蘭家子孫要害兄長要害親子,為何挨了巴掌人是他?
“都怪你,都怪你,倘若你遠著他,他無處可去,自然要回了賀蘭家!如今他走了,賀蘭家留下個喪心病狂玩意,定是你居心叵測,要害死我們賀蘭家!”賀蘭淳指著楚律破口大罵,又奮力地要甩開余問津、余思渡。
楚律冷了臉,隨即又看聞天歌忽地又哭喪起臉來,便對聞天歌說道:“聞姑娘也喝了酒,且回了怡然樓那邊歇息吧。”
聞天歌小心翼翼地問楚律:“王爺,爹到底是不是專門來給我們主婚?我怎覺得他不喜歡我?”
楚律一時沒想到如何答復(fù)聞天歌,便聽祈年勸道:“聞姑娘,賀蘭大人怎會不喜歡你,他要不喜歡你就不來益陽府了。他這是不舍得賀蘭道長,養(yǎng)了這么大兒子,就這么給了你,賀蘭大人哪里甘心?”
“那我們養(yǎng)爹,”聞天歌茅塞頓開,只當(dāng)賀蘭淳是不滿她跟賀蘭辭兩個離了他,便又湊到賀蘭淳面前,“爹,你以后跟我們一起去放羊吧,我們養(yǎng)你。”看賀蘭淳還怔忡中,就又連喊了兩聲爹。
賀蘭淳酒醉之中,早忘了還有聞天歌這么個人,又聽人喊他爹——雖家時沒人敢喊他爹,但到底親切一些,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有沒有個這么大女兒,便摸著聞天歌頭,老淚縱橫地說道:“老天為何這般坑我!這是要叫賀蘭家斷送我手上?不!老二這輩子也休想如愿,爹得叫阿辭回來!”
祈年忙道:“聞姑娘,些將你爹送到里屋去。”
“哎。”聞天歌不知賀蘭淳因酒醉緣故早不記得她是誰了,只覺賀蘭淳溫暖手摸自己頭上,便心花怒放,一疊聲地喊著爹,趕緊哄著賀蘭淳向里間去,到了里間,自有余家兄弟幫忙鋪被子等等,祈年也不多操心,就又勸了聞天歌走。
待這邊事了了,看楚律依舊摸著臉,祈年小心地說道:“王爺回去歇著吧。”
楚律嗯了一聲,心道這下子不用提拉攏賀蘭淳了,酒后吐真言,賀蘭淳定是心里將賀蘭辭如今遭遇都算到他頭上了。苦笑一聲,對祈年說道:“你且留下看著,若為避嫌,便再叫了幾個人來。萬萬莫叫賀蘭大人醉后受了涼,著了風(fēng)。”
“是。”祈年答應(yīng)道,便送了楚律出去,回頭又叫了趙銘家?guī)讉€媳婦婆子過來一同守著。
守到四天,就聽人說秦柔過來了。
祈年因并未犯困,便請了秦柔過來,見秦柔比早先削瘦許多,便笑道:“這樣晚了,秦姑娘沒歇息?”
“嗯,賀蘭大人如何了?”秦柔問道。
“秦姑娘放心,賀蘭大人已經(jīng)無礙了。”祈年說道,說完,心想何時賀蘭淳跟秦柔有了交情,就叫她半夜過來親自探問。
“還請祈年姐姐借一步說話。”秦柔說道,瞅了眼趙銘家等人,便跟祈年出去了,到了廊下,又低聲道:“有一事,還請祈年姐姐拔刀相助。”
“秦姑娘客氣了,不知是何事?”祈年先不急著答應(yīng)。
秦柔低聲道:“待要送我回京時候,王妃可否請賀蘭大人領(lǐng)著我上路,待進了京,先叫我去賀蘭家坐一坐,再去拜見了母親,然后再進宮。”
祈年會意,心知秦柔這是唯恐自己進了京城便人單勢孤,因此想要借了賀蘭家勢,于是笑道:“這是小事,你是我們錦王府出去,錦王府自然要替你籌謀。我雖不敢斗膽替王妃答應(yīng),但這舉手之勞,王妃還會替你做了。”
“多謝你,多謝王妃。”秦柔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今楚靜喬顧不得折騰余君言,余君言便總她耳邊說些宮里如何如何,太后如何如何,叫她不曾入宮就先有了怯意。
“秦姑娘些回去歇息吧。”祈年含笑道。
秦柔事已經(jīng)了了,又怕驚動了余君言,便趕緊回了自己住處。
祈年這邊守到了天亮,見賀蘭淳并無大礙,方才離去。
待祈年走了一會子,賀蘭淳夢中口渴,便醒了過來,醒來后,見屋子里有余家兄弟守著,雖說此時余思渡已經(jīng)趴案上睡了,但這份心意還是到了。
“大人可要喝水?”余問津看賀蘭淳起身,便忙問道。
賀蘭淳點了點頭,心道余問津當(dāng)真是個好孩子,余思渡性子倒是跟他們老子一樣,就著余問津手喝了水,不急著叫余問津去歇息,便問起昨晚上自己醉后事,依稀記得自己留客天中胡鬧,鬧得一群官員出來勸說自己。
余問津見賀蘭淳問,便將昨晚上賀蘭淳動手打了楚律事說了。
賀蘭淳怔住,又問余問津:“老夫打了錦王爺之后,錦王爺是什么臉色?”
余問津忙道:“錦王爺臉色很是不好,但還是叫祈年姐姐留下領(lǐng)著人照看大人。”
賀蘭淳聽了,因頭疼厲害,便又躺下,心道這錦王爺當(dāng)真心寬,他借酒撒瘋,他也沒有甩袖離去。如今賀蘭辭生出這么些事來,老二人京中自然要借題發(fā)揮,到時候賀蘭辭定然不能再回了京中,既然如此,自己就留給他一個空空賀蘭家,看他一番算計,后又算計到了什么。
“問津小后生想拜那孽障為師?”賀蘭淳躺床上問道。
“是,晚輩十分仰慕賀蘭道長。”余問津忙說道,殷切地看向賀蘭淳,看賀蘭淳雖不立時保證替自己說情,但也輕輕地點了頭,不由地心中大喜,心道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到了日中十分,賀蘭淳巳時初刻便去楚律書房等著賠罪,等了不過一刻,便見楚律急匆匆過來了。
昨日石清妍雖說了不用楚颯楓、楚颯楊兩個日日請安,但這兩個小兄弟依舊一大早就去了蒲榮院里等著,沉水、祈年不敢再叫醒他們二人,就勸說這兩小兄弟先回去,這二人不肯,一直守門前,便瞧見了楚律巳時才從石清妍屋子里出來一幕。
楚律心里一邊想著大抵自己這伯父楚颯楓、楚颯楊心里成了那昏庸貪色懶惰之人了,一邊見賀蘭淳屈身要下跪,忙伸手攔住他,笑道:“賀蘭大人這是怎地了?昨日事,還容賀蘭大人許本王辯解一二。”
賀蘭淳慚愧道:“聽聞昨日下官一時糊涂,對王爺動了手。”
楚律說道:“本王要說正是此事,本王早先并不知賀蘭出關(guān)是做了山賊,待知道時,他雅道人名聲已經(jīng)響了……”
“那孽障是雅道人?”賀蘭淳腳下一軟,心道賀蘭辭竟然就是那叫人聞風(fēng)喪膽雅道人?說來也是,除了他,哪一個道人又稱得上一個雅字。
楚律暗道這回算是他說漏嘴了,忙補救道:“本王對賀蘭之事,雖有愧疚,但此事斷然不能全怪到本王頭上。且賀蘭雄心壯志都益陽府,如今益陽府吞下亙州府已經(jīng)是指日可待,本王斷然不會令賀蘭大人領(lǐng)了賀蘭回去。若是賀蘭大人想說服賀蘭隨著你走,本王也會勸說賀蘭留下。”
賀蘭淳怔住,忽地醒悟到楚律這是為昨日挨那一巴掌委屈,又不好跟他計較,因此便替自己辯解賀蘭辭成了盜賊一事,慚愧道:“王爺何必這般說,下臣今早醒來,思來想去,也料到溫雅能悄無聲息地從賀蘭家離去,又能被那畜生追殺十幾年,此事就斷然不是那畜生一人出手,而是賀蘭家一群狼子野心之徒一同勾結(jié)弄出來事。既然如此,下臣決心叫那些膽敢欺瞞下臣狼心狗肺之人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賀蘭淳早先儒雅和氣,此事動了怒,氣勢萬鈞,比之那些慣常耀武揚威諸侯將相氣勢還足。
楚律一喜,忙道:“賀蘭大人意思是……”
“亙州府拿下后,百廢待興,想來王爺所需錢財人才當(dāng)是不計其數(shù)。賀蘭家愿助王爺一臂之力。”賀蘭淳擲地有聲地說道,眼中精光一閃,心知賀蘭家勢力雖大,但終歸有些腐朽了,合該借著這四王之爭再替賀蘭家尋出出路。
“那本王就多謝賀蘭大人,只是此舉是否會叫朝廷不喜?”楚律心中大喜,心道若賀蘭淳終于松口是為了一巴掌,那這一巴掌還當(dāng)真是物超所值。
賀蘭淳笑道:“下臣自有計較。”
楚律連連點頭,又看賀蘭淳眼下浮腫,心知他尚未休息好便趕來跟他賠禮,又親自送了賀蘭淳書房,叫他回了留客天歇息。
出了書房,就瞧見何必問腫著臉,穿著一身藏藍衣裳,頭上簪著一支沉香木簪,扶著石漠風(fēng)站廊下。
瞧見了石漠風(fēng),楚律臉色又不好起來,心道自己聽說石清妍有喜了,怎地就夢見了石漠風(fēng),都說外甥像舅,但也不該直接夢到大舅子喊他做父王事。
石漠風(fēng)縮了頭,心想自己又哪里惹到楚律了,看他那眼神陰沉。
“賀蘭大人些歇息去吧,莫將昨晚上事放心上。”楚律又勸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賀蘭淳拱了拱手,也不再客氣,見不知什么時候回了錦王府顧漫之站一旁等他,便扶著顧漫之手向留客天去。
“王爺。”
“王爺。”
何必問、石漠風(fēng)雙雙喚道,楚律對著二人點了點頭,就問:“何公子不回房中歇息,這是要哪里去?”
“古家老頭兒那邊,必問總要去做個了斷。”何必問說道,一時好奇上了古家小老兒當(dāng),怎么著都該過去將臉面扳回來。
楚律唔了一聲,又瞧見后院里抬出一頂石清妍轎子,便蹙眉道:“王妃也隨著你去?”
何必問說道:“知己去替必問作證,證明必問并非徒有其表之人。”
楚律瞅了眼何必問腫起眼皮,心道何必問這會子是沒有表,又覺石清妍日子淺,不宜聲張,且這轎子平穩(wěn)很,多派了侍衛(wèi)跟隨就夠了,于是也不攔著石清妍出去,叮囑石漠風(fēng)道:“王妃若是胡鬧了,你勸著她一些,叫她速去速回。”
石漠風(fēng)心說自己被何必問當(dāng)做小廝使喚已經(jīng)夠委屈,這楚律又叫他做了丫鬟?心內(nèi)腹誹,嘴上卻識時務(wù)地答應(yīng)了。經(jīng)了昨日楚律那句“遇到門當(dāng)戶對女子你就娶了吧”啟發(fā),石漠風(fēng)心知自己若想“遇上”窈窕淑女,便要先多多出門,這益陽府推遲宵禁,大街上有趣玩意又多,昨兒個他問了人,得知有些中等人家女兒家里父母不是十分食古不化,也許姑娘家走親訪友抑或者去書肆轉(zhuǎn)轉(zhuǎn)或租了旁人花園子開茶話會詩畫會,若是走運,指不定他能遇上誰家淑女也不一定。
因這心思,石漠風(fēng)才樂意隨著何必問出門。
此時瞧見了石清妍轎子,石漠風(fēng)、何必問二人便也進了各自轎子,徑直出了錦王府。
轎子一路向遠著錦王府方向去,待行了小半個時辰才一家學(xué)堂外停下,只聽見學(xué)堂里傳出朗朗讀書聲。
瞧見古家老頭兒領(lǐng)著一眾鄉(xiāng)親學(xué)堂門前等候,何必問、石漠風(fēng)兩個就學(xué)堂前停下。
石清妍轎子徑直穿過學(xué)堂,進了后院古家庭院方才停下。
待下了轎子,石清妍回想著方才學(xué)堂前瞅見那個干瘦猥瑣之人,心道原來那人是古家老頭家丁,那日挨個屋子攛掇人下注,只怕就是為了給主人家姑娘相夫婿呢。
“見過王妃。”古老娘領(lǐng)著女兒并家中四個小丫頭,四個老婆子下跪。
石清妍笑道:“古娘子何必這般客氣?這位可是古家姑娘?”說著,便看向古老娘身邊小女兒,見那女孩穿著一身質(zhì)地明顯比古老娘身上衣裳好上幾倍衣裳,便知這古家大概是將所有銀錢都花這姑娘身上了。
古家姑娘微微抬頭,沖石清妍一笑,便又被古老年拉住袖子垂下頭。
“這是小女暮月。”古老娘說道。
“都起來吧。”石清妍叫沉水、醉月去攙扶起古家母女,細細打量,看那古娘子已經(jīng)人高馬大,魁梧很,便又去看古暮月,“暮月?可是老來得女?”又看古暮月,見她上穿桃紅夾襖,下穿朱紅撒花裙子,一張臉生十分周正,柳葉眉、櫻桃嘴,十足貞靜淑女模樣。
“慚愧很,妾生這冤孽時候已經(jīng)三十過五。”古老娘堆著笑說道,又捅了捅女兒叫女兒跟石清妍說兩句。
“王妃請進來喝茶吧,不是什么上等香茗,但茶葉是民女夏日藏玫瑰花芯里,熏過玫瑰花清之氣。”古暮月字字清脆地說道。
石清妍眼皮子一跳,心想這古暮月這么風(fēng)雅?于是笑道:“我喜歡是月季那樣花,只怕這玫瑰香味我分辨不出來,白糟蹋了東西,給我清水就好。”
古暮月微微歪頭,說道:“草民有今年冬天雪水,上年桃花上雪水,王妃要哪一種?”
“白開水就好。”石清妍說道,有些受不住這古暮月風(fēng)雅,又暗道不愧是淑女,雖是尋常人家女兒,這古暮月扭頭也不見她耳朵上耳墜子晃蕩,可見這教養(yǎng)等等,古家還是很花了力氣。
古娘子瞧出石清妍不好風(fēng)雅這一道,忙訕笑著一邊請石清妍進屋,一邊笑道:“妾不懂教女,只能由著他父親拿了書本里故事教導(dǎo)人,她不知從哪里聽來了一截,就養(yǎng)成了這一年四季收露水積雨水烹茶性子。雖是這樣,她也愛讀書,琴棋書畫樣樣也使得。要不,王妃出個題目考她一考?”
石清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這古暮月是書呆子,含笑說道:“我才疏學(xué)淺,不敢考古姑娘。”進了屋子,落座之后,又請了古家母女坐,打量著屋子里,瞧見屋子里特意擺上了古暮月字畫,贊賞地看了一圈,就問:“古好爹是怎么瞧上我那知己?說來我知己也是難得好人,重情重義。”
古娘子一時覺得自己聽差了,疑心石清妍說是古老爹,就笑道:“王妃說是,家中小女仰慕何公子很,早先聽說何公子大街上寫福字,妾家相公還想特意去替她求一副,可惜去晚了,沒見到何公子面。”
石清妍心想幸好沒見到,不然古好爹想要那女婿了。
“聽說王妃過來,小女特意給王妃繡了一個荷包,還請王妃不嫌棄。”古老娘說道,便拿出一個繡著鴛鴦荷包。
石清妍心知古老娘把她當(dāng)成個了何必問家親戚,于是就拿了古暮月針線活叫她品評,配合地看了一看,不由地想這么個書呆子淑女,只怕心思太細膩,跟何必問不投契。
忽地,進來了個婆子,那婆子期期艾艾地過來,不敢抬頭,也不敢當(dāng)著石清妍面跟古老娘交頭接耳,費了半日勁,才跪著開口道:“娘子,相公說叫你準備了黃紙、豬頭、元寶、蠟燭,他因跟何公子相談甚歡,要跟何公子結(jié)為兄弟。”
石清妍心道何必問好樣,如此也能圓滿地了結(jié)此事,一不丟了他第一才子人,二也叫古好爹矯情有始有終。
“娘,這萬萬不行!”古暮月驀地站起身來,又轉(zhuǎn)向石清妍,懇切道:“王妃,還請王妃許我送幾個字給何公子。”
石清妍心說古暮月該送一盞雪水給何必問,若是何必問嘗不出是哪一天收,就冷笑一聲“你也不過是個俗人!”這樣面子就回來了,笑道:“古姑娘請便。”說著,心里就琢磨著古暮月要寫了什么情意綿綿詩送給何必問。
古暮月此時就怕何必問成了她爹兄弟,待下人拿了文房四寶來,便筆走龍蛇地寫下:才子,好歹先見一面呀。
作者有話要說:近天很熱,人浮躁了,錯別字也多了,求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