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銼刀的意識態深處,她最終那螺旋的一擊究竟變成怎樣,我已經無法去感受,僅從眼前銼刀的軀殼狀態來看,顯然不會隨隨便便就完結。那瘋狂又偉大的力量很可能穿透了人類集體潛意識,但是,如果真的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造成沖擊,此時的我也理當承受這股沖擊,然而,我什么都沒有感覺,就仿佛一切如常。而這樣未明的境況,也正是讓人恐懼的源頭,明明理智在告訴自己一定有某種可怕的重大的變化發生了,自己卻完全無法觀測到相關的痕跡。</br> 從銼刀身上移開視線后,我再度用盡包括連鎖判定在內的所有觀測能力,去審視此時此刻地下大廳內外的狀況,只覺得時間仿佛接續于我進入銼刀意識態的那一刻,同樣沒有產生出乎意料的變化。那些瘋狂的尖叫著的儀式執行者,那熊熊燃燒,冒出滾滾黑煙的火盆,那一群圍觀儀式,神情怪異,仿佛連靈魂都被這怪誕瘋狂的儀式汲取了的神秘專家們,包括我所知道的那些剩余下來的“老朋友”,全都在一種詭異卻仿佛會持續到久遠的氣氛中,保持著一如既往,循環往復,永無終結的姿態。</br> 偏差儀式的進度到了哪里?和之前相比有了哪些改變?如果之前我和其他神秘專家的戰斗,以及銼刀身上發生的異變必然產生了某種促進作用,那么,這種促進到底表現在什么地方?這些問題全都無法從現場找到答案,每一個我所能觀測到的細節,都在預示著一如既往的不祥,卻又仿佛只是如此而已。</br> 太可怕了。越是理性去分析和看待這里的一切,就越是讓人感到恐懼,我簡直想要拔腳就走,但是,我卻有著不能立刻離開的理由。只是,在這么僵持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和剛剛做出決定的時候相比,之前發生的種種異常,讓我再也無法確認,自己繼續殺死這個地下大廳里的其他人是否合適。如果我所做的殺戮,都在促成我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那么,我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什么都不做。</br> 我遵從自己的直覺,隱入周遭的陰影中,盡可能以一個出局的視角,去觀測在這之后發生的變化。我必須找到新的,可以說服自己的切入點,才能讓自己行動起來。此時此刻的任何行動,都會讓我覺得是一種沖動——我不知道這種遵循直覺的決定是否正確,但一直以來,神秘專家在無可理解,無法預測的情況下,也都是根據自己的直覺行動的。我不是一個聰明人,我的認知充滿了局限,而我的判斷力也絕非優秀,拋開身為神秘專家的直覺,拋開體內的“江”,我也無法真正做出絕對正確的選擇,既然如此,我只能去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這個直覺的本質,就是“江”的引導。</br> 我必須相信,這個瘋狂又可怕的第三者插足,無論是“病毒”還是“江”都不愿意看到,而必將從它們的層面上做出反擊——能夠擊敗怪物絕非人類,而是怪物自身,亦或者……是另一個怪物。</br> 火盆中的火光越是強烈,地下大廳中的陰影就越是濃重,當儀式執行者們的身影被這跳躍的火光籠罩的朦朦朧朧,當哪些儀式執行者們化作的黑色淤泥般的怪形開始繞著火盆流轉,就好似它們自身就構成了一個持續活動的魔法陣,當周遭旁觀的神秘專家們發出一種壓抑的,從喉嚨滾出來般的非人低音,當宛如植物人的銼刀也開始發生某些肉體上的異變時,一直朝著地下大廳這邊挺進的入侵者們終于找到了正確的入口,一股腦涌了進來,它們的動靜時如此之大,就連入口處哪些堅硬的物質,都在這股沛然的巨力下粉碎倒塌。</br> 十三個素體生命在第一時間就像四面散開,宛如一張潑灑出去的大網。二十多個身負軍銜的納粹軍官,身穿大衣式的制服,頭戴寬檐軍帽,始終保持一個緊密而秩序的團體。還有空氣中陡然出現的灰霧漩渦,以及陸續從中走出的末日真理教巫師們,包括十個頭戴面具,全身藏在斗篷中的正式巫師,以及同樣帶著面具,卻打扮得和現代人沒什么差別的精英巫師,以及全身鎧甲,擁有一只金屬翅膀,懸浮在半空的片翼騎士。</br> 緊接著又有大量的安全衛士從地下大廳那被砸開的豁口處涌進來,然而,當這些狂暴的安全衛士向著火盆的方向橫沖直撞時,地下大廳的模樣開始產生更加劇烈的變化。這種變化首先來自于感覺,之后上升到肉眼可以看到的細節,還來不及去確認,地面就出現了被腐蝕的現象,在硬生生被刮掉一層后,就出現了血肉和神經的質地和蠕動感?;鹋枭戏娇澙@著的黑煙也同時開始變換形象,似乎有什么怪異的東西呼之欲出。</br> 我可不覺得自己所感受到的變化都是錯覺,但是,整個偏差儀式的確在散發一種讓人產生幻覺錯覺的力量,當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這種力量的存在時,整個大廳的模樣在一瞬間就變換了模樣。那層侵蝕地面的異狀血肉神經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墻邊和頂上,沒有覆蓋到的部分就如同天窗一樣在閉合,讓人有一種想要離開脫離出去的沖動。儀式執行者們發出的聲音,無論是它們自己的聲音,還是它們演奏的樂器發出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種濕漉泥濘的感覺,當空氣和我的肌膚產生接觸的時候,我明確感受到了那邪惡、猙獰又混亂的惡意。</br> 這惡意并非對我一個人發出來的,而是針對這片空間,我眨了眨眼睛,在入侵者們做出點什么事情前,就已經從天頂上方灑落火星,就如同綿綿細雨一樣。</br> 這些異常的現象,有的就僅僅是一種虛幻的現象而已,但也有一部分會對物質產生強烈的影響。在連鎖判定中,那些無視怪異變化,率先沖出來的安全衛士已經發生了感染,本應十分堅固的構造體外殼正在軟化,增殖出來的血肉神經正在增加它們的體積,改變它們的外貌。安全衛士那畸形人體般的外表愈發向非人的方向變化,在那宛如節肢般的手足上,更多柔軟的觸須長出來,在它們弓起的背脊上,有巨大的肉瘤裂開,亮出巨大的眼珠,而后,它們那宛如面具一樣的臉孔上,血淚流了出來,眼眶和嘴巴被撐開,又有無數亂糟糟的觸手涌出。頃刻間,這些連神秘專家都忌憚的東西就已經變成了更加丑陋的異形。</br> 這些變異了的安全衛士給我一種強烈的精神沖擊,而這種沖擊不僅僅是從視覺感官而來的,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撩撥我的思維和情緒。尤其在這些畸形的安全衛士進入儀式執行者變成的淤泥時,那些從淤泥中深處的觸手便深深扎入了它們那畸形的軀殼中,宛如兩者合為一體,但也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我只覺得這種格格不入其實就是這種變異的最終感受,它們不會變得更加和諧了,因為,這就是混亂的一種淺顯的體現,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足以讓人產生瘋狂的情緒,就如同把目睹者本人變成了一個潔癖患者和強迫癥患者,強行讓人去面對自己最難以忍受的景狀。</br> 現在,我知道,這些本來會去摧毀儀式的安全衛士,就這么變成了偏差儀式的一部分了。而它們身上發生的異變還沒有結束,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細節上還在被這種異常而扭曲的力量改造著,每時每刻都在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古怪瘋狂。其他入侵者們只是靜靜站在原地,似乎還在等待著什么,亦或者在考驗其他陣營的耐心。在這里,我可以清晰感受到,盡管素體生命、納粹和末日真理教之間存在合作,但它們之間的隔閡和矛盾是如此的明顯深刻,它們之前在行動上的聯系就像是一種錯覺。</br> 當然,無論從哪一方的角度來說,我都從來不覺得它們有合作到底的可能性。不過,面對這個地下大廳中展現的怪異,這些家伙到底是會精誠合作還是各行其是,亦或者赤裸裸地將他方當成對手,仍舊不能從這種靜默中看出來。而且,盡管到目前為止,都是偏差儀式造成的怪異現象更加活躍,卻又不能說,這些入侵者不能和這種程度的怪異抗衡,畢竟,這些入侵者本身同樣是怪異的一部分。</br> 在這些入侵者們展開新的舉動前,一直圍觀儀式的神秘專家,包括我的那些老朋友就像是被某種無可名狀的東西吸引住了,他們的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毫無血色,表情憔悴,眼神無光,但是,卻又不能說無精打采,他們整個人的感覺,讓人感到某種與他們的外表不相符的活躍,就像是他們自身的軀殼內部正在產生龐大的精力,就連肉體也無法繼續束縛這種精力的膨脹了。</br> 儀式執行者更加興奮,那些刺耳的不成調的樂器聲有一種同步的律動,盡管是單調的音符,是人類無法接受的節奏,卻又在另一個超越聽覺的感受性上,呈現出某種讓人著迷的吸引力,就像是在品嘗某種苦澀的滋味,但卻最終會讓人迷戀上這種苦澀一般。</br> 我幾乎想要出手,就這么按照之前的計劃,殺死我的那些老朋友們,然而,比我更快做出行動的,正是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br> 灰霧不知何時已經彌散在這些巫師四周,當這些灰霧愈發濃郁的時候,就會被火盆上方繚繞著的黑霧吸走,在頭頂上方呈現出一條條蛇形的霧帶。即便如此,灰霧增加的速度仍舊超越了黑煙吸取的速度,被長袍和面具遮掩了身形的巫師們伸出食指,就如同我一直所見的那般,灰霧在他們的指尖凝聚,但卻沒有構成任何攻擊性的法術效果,而是化作一個個難以辨識,只覺得不是正常人類語言的文字,這些文字就如同游動的蝌蚪,就連構成文字的線條也隨時都在曲,就像是一條條活著的蚯蚓。</br> 活著的文字圖案頭尾接續,以一種奇妙的秩序感向四面八方散開,游走,烙印在地面、墻壁和天頂上,似乎要鋪滿整個地下大廳。而那些現代人打扮的精英巫師和全身著甲的片翼騎士則是一副護衛者的樣子,盡管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卻能從他們那細微改變的姿勢細節上,看出他們的慎重。</br> 烙印在地面、墻壁和天花板上的文字并沒有停止自身的蠕動和扭曲,當它們觸碰到那些血肉異化的部分時,便產生了一股腐蝕性的酸味,發出滋滋的聲響,血肉開始腐爛,文字也變得暗淡。兩者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邊吞噬著對方,一邊在爭搶地面、墻壁和天頂的地盤??吹贸鰜?,那些散布這些文字圖案的巫師們并不輕松,很快就有人發出刺耳又絕望的尖叫聲,籠罩在長袍下的軀體開始膨脹,有黑綠色的濃汁從長袍中低落,剛粘在地面,立刻就化作泥濘的斑點,又從斑點中長出觸手,試圖將這個巫師纏繞起來,卻在頃刻間,就被一旁的精英巫師踩爛了。</br> 一個又一個的巫師產生異變,他們那絕望的尖叫絲毫不弱于儀式執行者們那瘋狂的叫喊和奏樂,這些瘋狂的聲音混淆在一起,又絲毫不讓人覺得突兀,仿佛情況就應該是這樣發展。然而,巫師們的灰霧法術構成的文字圖案仍舊從整個異化的地下大廳中,占據了屬于自己的一部分地盤,以一種怪誕的頑強,去抵抗那些早已經發生的異常。</br> 我十分清楚,這就是末日真理教的儀式,而這個儀式也的確如我所想,和偏差儀式有著強烈的沖突,兩者似乎是不能共存的,其散發出來的惡意和現象,也隱隱有一種無法混為一談的感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