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天空被構造體素材的穹頂覆蓋,無數層疊加向上,仿佛沒有終點。穹頂之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區域,原本有著各種規則狀貌的建筑和器械,有仿佛永無止盡的階梯和大片傾斜的廣場,有羊腸小道也有壯觀的廳堂,有充滿了宗教氣息的廳堂,也有棱角猙獰的兵工廠,有巨大的煙囪,還有刺向天頂的尖柱。但這一切都充滿了無機質的冷硬,絲毫沒有半點綠色——植物除了在溫室內,否則是完全無法看到的。曾經居住在這里的原住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幾乎只能根據眼前所見的一切去想象,那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就如同機械一樣有序。</br> 然而,無論是冰冷的還是溫暖的,無論是機械般有序還是充滿了人性,過去的一切都沒有太多的記錄,并且,眼前本應該早已經習慣的景象已經被徹底扭曲了。</br> 一種從形態上,從性質上,從可見的可以觸摸的實質上,也從一種從自我內心去感受到的性態上,徹徹底底地扭曲著——扭曲,這不是一個過去時,而是一個現在時的變化。仿佛從地心而來,仿佛從天空落下,仿佛從空氣中滋生,仿佛從無到有,一種強烈而奇特的沖擊波只用了一次,就接連摧毀了統治局遺址的多個區域,這里的“多個”也非是一個可數的數字,因為從來都沒有人知曉,這個曾經被一部分神秘專家認為是“神秘發源地”,以及“灰霧源頭”的遺跡到底有多大,到底分成了多少個區域。</br> 在過去,想從一個區域去到另一個區域,需要跨越每一個區域中隱藏的危險,那來自于無處不在的安全網絡的監控,以及瘋狂的安全衛士的侵襲,總會讓冒險進入的神秘專家連區域的盡頭都無法抵達。而一旦抵達了盡頭,往往就會看到那宛如監獄圍墻般,封閉了整個區域的“墻壁”。說是“墻壁”也不過是一種形容,更廣泛地描述,就是一大片阻擋人們正常通往其他區域的東西,沒有人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它足夠堅硬,足夠巨大,和穹頂連在一起,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外殼,但是,在這種外殼上往往也有許多運動正在進行,有許多危險存在于其中。</br> 神秘專家要從一個區域去往另一個區域,就不得不冒著比在區域內行走更巨大的危險,從這個太過于巨大而無法看清正體的“墻壁”上找到出入的“大門”,而“大門”的樣式也是各種各樣的,有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有的無論形態還是位置都十分隱蔽。</br> 就這樣,抵達區域盡頭,找到大門,打開大門,才能進入另一個區域。幾乎所有親身體驗過的神秘專家們都相信,統治局里的原住民大部分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不會進入另一個區域。他們就如同被圈養在一個巨大監牢中的囚犯,而他們在自己生活的區域內所構成的生活形體乃至于自身的存在方式和社會結構,也絕對是不一致的。</br> 然而,這樣區分成一個個封閉區域的統治局遺址,被不知道從何而來,仿佛從所有可以想象到地地方涌來的力量扭曲著。這種力量無視任何物質上的封閉,仿佛是從那個似乎存在,卻從來都沒有被神秘專家發現的所謂的“核心”或“中心”傾瀉出來,也讓人覺得,是從這個統治局遺址整體之外的地方侵入。</br> 第一波的沖擊,直接摧毀了那些建筑、階梯和廣場,就如同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炸彈,掀起可怕的風暴,將凸出地面的物體全都折斷,撕裂,把碎片扔上天空,砸爛了穹頂,鑿開了“墻壁”。那些曾經如同監獄一樣阻止人們從一個區域到另一個區域的東西,全都被打了個稀巴爛。然而,這并非結束,這摧毀了一切的沖擊波,也從來都不是為了人們的新生開辟道路而出現的。</br> 因為,這個曾經囊括了正常社會世界和統治局遺址的末日幻境里,能夠從常識意義上說是“活著”的人,幾乎不剩下幾個了。正常的社會已經消亡,人們所習慣的那個平凡的世界,在可怕的戰爭中,變成了人們所能想象的充滿了輻射的廢墟,連從天空降下的雨水都是黑色的,風暴、地震、火山和海嘯,動搖著所有突出海平面的大陸結構。而在島嶼沉沒之前,人們就已經沒有了意識——由神秘專家傾力發掘建設的要塞型武器“中繼器”彼此沖撞,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沒能抵抗住這種從意識層面而來的沖擊的人們,在其肉體死亡之前,其自我意識就已經結束了。</br> 從人類集體潛意識處產生的打擊,無視個體的差異,從“人類”這個大群結構的底層,對所有正常人和神秘專家進行了一次殘酷而徹底的淘汰。無論其人是在正常的世界里,還是在統治局遺址中,都無法逃避來自人和人的關聯深處的意識打擊,無論是哪一種人,都無法僅僅依靠自身的意識強度去抵抗這種打擊。</br> 幸存者中,倘若是人類,那必然是受到了“神秘”的庇護,亦或者,其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和常識意義上的“人類”漸行漸遠,無論是其物質構成還是其意識形態,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有別于人類大群的共性。</br> 無論是人類,還是已然偏向于非人的存在,亦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的存在,在倫敦中繼器里都能夠見到。</br> 在廣闊的區域中,倫敦中繼器以“蓮花”狀的形態懸浮于半空,它抵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沖擊,但是,面對正在進行時的扭曲——那來自于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的扭曲——這個蓮花形狀的形態也不禁泛起漣漪,整體形狀雖然沒有改變,但是,細節部分已經開始出現歪曲,就如同這種扭曲的力量,正在將中繼器堅硬的外殼變成橡皮泥,一點點地揉捏著。</br> 中繼器表面形狀的變化總是與其內在性質的變化僅僅相連,而其內在的重大變化,也往往會反饋到其外形上。</br> 如今倫敦中繼器的表面所產生的變化,不僅僅是來自于偏差儀式的扭曲,也同樣來自于其內部的沖突。</br> 倫敦中繼器在半空巡航,穿過一個又一個缺口,從一個區域抵達另一個區域,以它此時的巡航速度,在毫無阻攔地情況下,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然而,那正在被扭曲的區域內的各種事物,全都在試圖阻止它的巡航。</br> 這些被扭曲的事物,其原本是什么模樣,原本是什么結構和內在,原本具備何種功用,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它們三三兩兩糾纏在一起,以一種奇異的螺旋的形態結合在一起,那曾經猙獰的輪廓正變得柔和,其弧線柔軟得就好似隨時都會擺動起來——不多久,它們就真的擺動起來,就如同一根根巨大的觸手,其看起來顯得堅硬的外表,卻擁有了生物般的蠕動感。它們雖然是巨大的,但是,比起區域整體的輪廓,比起整個統治局的范圍,它們又是渺小的。</br> 它們就如同遠古單細胞生命體表的一根根鞭毛。</br> 這些鞭毛帶著深深的惡意,試圖將倫敦中繼器攔截下來,然而,在即將抽打在中繼器身上的時候,就從中繼器的輪廓中穿了過去,仿佛它們攻擊的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種影像。</br> 緊接著,在沒有產生鞭毛的較為平滑的地方,無論那里曾經是墻壁、地面還是穹頂的一部分,亦或者是別的某種功能性構造,全都開始長出巨大的嘴和眼球。統治局遺址里,那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無機而冰冷的素材感,正在被一種更加生動,更加柔韌,更加富有生命感的外觀和動態侵蝕。肉眼可見的范圍內,幾乎每一個物體,都在變成某種超巨型生物的一部分——這些東西,包括倫敦中繼器,就如同置身于一個超巨型的無法看清其全貌的生命體內部。</br> 此時此刻,包括中繼器在內,一切事物都像是在被這個超巨型的生命體消化著,亦或者變成了這個超巨型生命體內部結構的一部分。</br> 要不變成這個無可名狀的巨大存在的一部分,要不就要被它吃掉。倫敦中繼器就是在這般充滿了險惡的環境中快速移動,憑借其自身的特殊,似乎還能撐上一段時間。</br> 如上的狀況,就是桃樂絲所知道的現況。</br> 當她觸碰到從虛空中浮現的“超級系”時,這種用常人無法擁有的遼闊而又充滿了穿透力的視角來展現的情景,便在她的意識中浮現,在她的思維中述說。讓她得以重新去認知,如今自己等人身處的情況是多么的糟糕。</br> 比預期的還要糟糕一百倍。在進入最終決戰之前,自己等人就好像不得不和“全世界”對抗了。因為,入眼所見,再沒有半個同伴,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只有自己和面前的近江還活著,其他人都已經死光了。</br> 倫敦中繼器內,桃樂絲所在的走廊上,存在半刻的死寂。桃樂絲就像是凝固了一樣,只有手指碰到了宛如平板電腦一般的“超級系”。當她的意識從那穿梭時間和空間的視角中收縮回來時,時間似乎這才重新流動起來。</br> 平板落在她的手中,安安靜靜,仿佛已經停止工作。在她的對面,身穿研究員白大褂的近江一如既往的情緒穩定,完全不被桃樂絲和超級系的接觸所動。她的雙手插在兜里,目光就像是從那陰沉的前發中滲出來,有一種讓人遍體生寒的冷酷。</br> “桃樂絲,你應該明白,沒有勝算的。”近江的聲音完全沒有感情,哪怕在過去,她就被認為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家伙,給人的印象就如同電影小說中描述的那毫無人性,根絕了人性和情感的瘋狂科學家,但是,即便是那個時候,她也曾經表達過情感,網絡球里的許多人都知道,她和高川交往過一段時間,然后領了結婚證,是法律上認可的夫妻,盡管大多數人都認為,兩人之間的夫妻關系更像是研究者和研究素材之間的關系,但不可否認,近江本人沒少在人前表現出人妻的樣子——比起現在這個樣子,過去那般被人認為冷酷的她反而顯得充滿了熱情。</br> “有沒有勝算可不是你說的算。”桃樂絲緊緊抓住超級系,那一直不適的身體感覺,就好似潮水般退去,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一部分終于可以按照自己規定的方向運轉了。身體仍舊很熱,但是,從超級系那平板電腦般的硬質表面滲出的冰冷感覺,似乎穿透了肌膚,在全身擴散,開始壓制體內的發熱。</br> 這個時候,桃樂絲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狀態正在好轉。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近江不趁著自己狀態不好的時候攻上來,但是既然是這樣,她也不會假惺惺地客氣。如果說,原先自己預估到的勝率幾乎為零,那么,現在的勝率至少有三成。</br> “是的,我說的不算。”近江抬起手,打了個響指,“但是,在這個中繼器里,真正擁有話語權的可不止我一個。”</br> 正如桃樂絲已經猜到的那般,三柱之一的“瑪索”在近江的身邊浮現,其身影看起來半透明,仿佛只是一個影像,但是,桃樂絲十分清楚,“瑪索”在倫敦中繼器里無處不在,有時用實體出現,有時只是一個影像,但實際上,她,或者說,它,是一種瞬間就能改變其形態和性質的中間態。沒有人可以弄明白,構成她的基礎是什么:是一段信息?是一種粒子?還是波?是某種特殊的能量?只能確認,它的人形只是一種偽裝,一種適宜于讓人分辨和認知的表層。</br> 哪怕將人形的“瑪索”打成碎片,也不會對它造成實質的傷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