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高懸,月色如水。
郁寧坐在明非院里頭,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叫了人端了雞絲面上來吃,邊道:“師傅,爹,還有什么交代的沒有?一會兒我可就走了——這一去我估摸著沒有兩個月回不來。”
他因著知道事情比較緊急,回了S市后和蘭霄他打了個招呼,把黑龍神的事情交代了一下讓他注意,就又回到了古代,不過這次來回時間比較長,郁寧是打算調整好時間流速的。
顧國師眼下有點青黑,也困極了,看郁寧吃得香甜,就敲了敲桌子叫廚下也給他和梅先生備上一碗,廚子晚上被叫起來加班,自然不會只下這么一碗,免得郁寧吃完了還想吃,要是沒有,他還得再爬起來煮,那可就不太美妙了,所以本就是煮的多了,雞絲面也不是什么金貴的東西,如果郁寧不吃,回頭他自己吃上一碗也沒人說什么不行。
上頭的命令一下來,他就知道這碗面是沒著落了,快速的把備在一旁的面條下進了高湯里,沒半盞茶就叫仆俾給送過去。
熱騰騰的湯面入肚,那些困意都被一掃而空,人也精神了一點。顧國師和梅先生兩人喝著面湯,嗤笑了一聲說:“兩個月?你要是在兩個月內能回來,全國上下怕都要跪在地上叩謝天恩浩蕩。”
“啊?”郁寧眨了眨眼:“以往都用了多久?”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這么久?”郁寧吐槽道:“那年年修,年年還決堤?就是弄點沙子堆一堆,種點樹,也沒這么容易就決堤吧?”
“誰知道呢。”顧國師道。
“那師傅你年年都去主持啊?”郁寧也覺得很迷惑,要是顧國師去過了,怎么會搞不定那處的風水呢?至于年年決堤?
梅先生抬頭看了看他:“只去年去了,不過顯然是沒有什么用的,今年又決堤了。”
“去歲雪那么大,實乃天威,豈是我一介人力能夠扭轉的?”顧國師嗔了梅先生一眼:“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你是國師,不怨你怨誰?”梅先生淡淡的道。
郁寧聽著梅先生這話總覺得話中有話,但是見顧國師和梅先生神色如常,沒有半點異樣,就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郁寧吃了兩口面,故意岔開了話題,他抱怨道:“這廚子也太不懂事了,我說要吃雞絲面,還真就清湯寡水雞湯配面條,連口肉都不給我……”
話還沒說完呢,郁寧隨手用筷子撥了撥面條,就露出了下面兩大塊紅燒排骨出來,郁寧半句話卡了在喉嚨里,只能訕訕一笑,尷尬的說:“原來有啊……有賞!”
梅先生一笑,他自碗底下也翻出來了一塊紅燒排骨,不由得覺得滿足,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喜身上,阿喜伶俐的屈了屈膝:“是,奴婢這就去賞賜廚子。”ωωω.ΧしεωēN.CoM
三人邊吃邊聊,顧國師又吩咐道:“你這次去,會有人和你同行,凡事不要太上心頭,胡來一點無妨。”
郁寧還當顧國師在警告他,連忙道:“師傅你放心,我絕不胡鬧!”
“不,這次就是要你胡鬧一些。”顧國師道,梅先生聞言看了看,但是朝堂上的事情他一般不開口,也就任由顧國師意味深長的道:“胡鬧是要胡鬧的,能在胡鬧中辦多少事,就看你有幾分本事了。”
郁寧皺了皺眉,直問道:“……師傅您別跟我打**陣,我弄不明白。那您到底是希望我辦成事兒還是辦不成事兒?”
梅先生無奈的代為解釋道:“事情是要辦的,但是不能叫人知道是你辦的,就算是別人知道是你辦的,也要要人知道是陰差陽錯辦成的,而非你有意為之。”
聰明機靈的郁寧瞬間get了要領,大手一揮:“反正就是我裝成個廢物是吧?懂了懂了,師傅,爹,你們放心,這個我熟!”
顧國師看著郁寧一臉特別驕傲的模樣,哭笑不得的一口氣就給走岔了,他痛苦的咳了兩聲,郁寧臉上上去給他順氣,還端茶倒水叫他喝著,顧國師好不容易順了氣,恨恨地拍了一下郁寧的手臂:“看把你能的!”
郁寧笑嘻嘻的勾著顧國師的手臂,方想說什么,外頭有人來報說工部侍郎家的公子到了,國公府的表少爺也到了,就等著郁寧了。
顧國師起身道:“行了,走吧,我和你爹送送你。”
“唉!”郁寧走了兩步,轉頭另一手勾著梅先生的胳膊,梅先生看了他一眼,到底沒揮開他,倒是顧國師十分嫌棄他:“你多大的人了,走路還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這不是要胡鬧嘛。”郁寧挑了挑眉毛,“我先熟悉一下嘛!”
果然一出院子,郁寧就把手給松開了,等出了大門,扇子一打,抬手和劉飛宇打招呼:“三少爺!好久不見啊!”
劉飛宇在車下等,本在和自己的侍女調笑,見郁寧和顧國師他們出來了,便正了正神色,拱手道;“劉三見過國師大人。”
說罷,又對顧國師一旁的梅先生也見了禮,但是因著不知道如何稱呼,干脆就不說了,總之意思到了就成。
“起吧。”顧國師神色淡淡的瞟了一眼他,對著郁寧點了點頭,叫人上車。
劉三少爺也不覺得如何被慢待了,國師就是這種性格,滿天下誰不知道?顧國師能搭理他說上兩個字,說出去他都能去吹個牛了。
“那我可就走了。”郁寧給梅先生和顧國師行了禮,也上了車。
顧國師和梅先生見他上了馬車,便也轉身回了府去。
郁寧在馬車上剛坐了一會兒,劉三就躥上了車,見面就抱怨道:“你騙得我好苦啊!你這哪是什么永門街,你這是齊門街!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永門街在城南,住的多是一些商戶,而齊門街在城北,皇城腳下,是達官貴族的居住地。
郁寧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才來長安府不久嘛,什么門街十條八條的,我哪記得請——你看這不是給你賠罪來的嗎?”
顧國師本是不同意郁寧提前走的,但是打算叫徒弟代自己去治水患的風聲是放出去了,眾官員一聽紛紛暗中稱妙,往日里有顧國師這一座大山壓著,眾人也只好矜矜業業的去辦事,這一回顧國師將他的寶貝徒弟給放出來蹭功勞了,那還等什么——趕緊把自己孩子也帶上啊!
國師帶帶我!
工部本來就是逃不過的一個衙門,侍郎劉大人二話不說就帶著最小的兒子上門來求和國師弟子組隊來了,那敢情好,兩人明面上一見面——哎嘿?這不是當時一同吃飯的郁少爺嘛!
不過到底三少爺還算是有點眼色,沒當著幾個長輩的面就喊出來了。
后來郁寧比較忙(因為總在現代),兩人居然也沒私底下見過面,只能靠信件溝通,到了此刻才算是能在私底下說話了。
與此同時求上門來的比較牌面的還有靖國公夫人娘家的侄子,不過這一位不大喜歡見人,剛剛都捂在車子里愣是沒下來拜見國師。
終于其他小官家里頭的子侄,全給塞進了大部隊里頭,沒有郁寧他們這個待遇——說起來三少爺能混進來,還全靠年前和郁寧的一飯之約。
這次半夜出行,也是三少爺提出來的。
三少爺在信里說長安府外有一個叫做明縣的地方,那里風景優美,不算繁華,卻又不算冷清,有不少告老還鄉實則沒有個落腳的地方的御廚都選在那頭養老,搞得那里人人做飯都很有一手,算得上是國家御廚培養基地了。
那里的早茶可謂是一絕,前歲剛告老還鄉的柯大廚就在那頭,閑不住專門早上出來賣早茶,他有一手絕活,那就是祖傳的老湯,之前還得了圣上的嘉獎,叫‘天地一湯’。
但是柯大廚性格高傲冷淡,又在圣上面前有那么一兩分面子,還真沒人敢強行把人請上長安府來做早茶的。三少爺想吃這早茶許久了,但是長安府到明縣如果做馬車要整整走兩個時辰,他是起不來的,所以次次告吹。而這次去黃河下游的天玉府剛好會路過明縣。
——這等好事怎么能錯過?那肯定是要順道去嘗一嘗所謂的天地一湯的!
顧國師聽了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郁寧之前還摸腦袋為啥他師傅就同意了呢,原來是因為三少爺的提議恰好與他的意思不謀而合了。
三少爺也笑嘻嘻的說:“沒想到國師居然能同意,還讓我們提前出長安府——我爹死活不同意,非要我跟著河道總督一塊走,說什么給人當文書,我才不干呢,少爺我是能當文書的人嗎?寫點香艷話本子啥的我還行,文書?那是不行的。”
“咦,你居然還寫話本子?”郁寧擠眉弄眼的道:“說說看,說不定我還看過呢!”
三少爺也不沒有常見的文人寫話本子就不好意思開口,左顧言它,見郁寧問就十分自豪的道:“《妄言集》你知道吧?”
“什么!居然是你寫的!”郁寧狀似小海豹似地給三少爺鼓掌:“三少厲害!第四冊什么時候出啊?”
“嗨,別提了!”三少爺嘆了口氣,十分委屈的道:“我這不是寫了一半,就叫我爹給趕出門子了嗎?”
“令尊也是為你好。”郁寧十分同情,安慰了一句,兩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幾句,三少爺打了個呵欠,眼中都有了淚光,擺了擺手和郁寧告了辭回自己車上去補眠了。
芙蓉見三少爺走了,這才上車,她低聲道:“少爺,靖國公府的那一位表少爺似乎有點奇怪。”
“看出來了。”郁寧合衣而臥,眉目間也有一分倦色:“爛泥蘿卜,洗一段吃一段,走走再看吧。”
“大概出了長安城,就會出來了。”
什么靖國公府的表少爺?靖國公府的風水是他一手布置的,若不是長久居于其中,怎會帶著國公府的氣場?表少爺,唬誰呢?
他看是大小姐還差不多。
芙蓉應了一聲,郁寧擺了擺手:“你也睡吧,出門在外,有你忙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