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蘋果派嗎，我有一只小貓很是喜歡吶。”

　　“不喜歡。”

　　“真是令人好奇，你對于食物的喜惡到底是如何養(yǎng)成的。說到底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或者說像蒼那樣沒有性別？”

　　“……我是女孩子，一直都是。”

　　“那么真是失禮了，讓我們重來吧。首先，在談話的最開始，我認為得弄清楚一點，我該如何稱呼你呢？尊敬的小姐。”

　　你把曲奇拋到嘴里，吹吹熱氣騰騰的紅茶，抿了一口：“隨便你。”

　　“那么看來我也該做一下自我介紹了。我如今的名號是圖盧茲伯爵，請小貓可務必不要記錯了，不然我可能會有點不高興呢。”

　　柔和的笑顏，溫和的語氣，但是這無法讓人感到溫馨，因為這是偽物，基于男人本身的無情與恐怖敷衍披上的人皮。

　　可就正如他不會畏懼你，尚未完全學會人類感情的混沌化身也不會對他感到恐懼。

　　“我知道了，圖盧茲伯爵。”

　　他輕輕地笑了出來，柔軟地像是塞給孩童的一顆蜜糖：“稱呼的概念你倒是清楚啊。聰明的小貓。”

　　你皺起眉頭：“別把我當傻瓜，我只是之前不想和你交流。”

　　“為什么？”

　　“我還不習慣以語言這種形式與別的東西交流。”

　　伯爵的臉上露出了可以稱之為是驚訝的表情，而后又溫柔下來，讓你一頭霧水。火焰霹靂吧啦地跳動著，給封閉的房間增添了一絲樂趣。

　　“你和蒼真像啊。”

　　“我和瓦尼塔斯不像，”你把已經(jīng)空了的茶杯放下，“祂和任何事物都不一樣，是最特別的。”

　　“是啊。”

　　他輕輕地喂嘆：“能被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引導，你可真是只幸運的小貓。畢竟不管是吸血鬼還是人類都是一個樣。”

　　“你也是嗎？”

　　“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他曖昧地笑起來，“你想去看看其他吸血鬼嗎，或者是其他人類。”

　　“其他…人類？”

　　好像是講悄悄話般，他湊到了你的耳邊：“沒錯，其他人類。”

　　圖盧茲伯爵把茶杯移開，像是變魔術(shù)一般碟子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枚紐扣。銀制的紐扣在閃爍的火焰下印上暖黃，劍與六片翅膀的圖案有一種特別的神圣感，你把它拿在手里仔細端詳。

　　“由人類組成，教會所屬的對吸血鬼部隊——【獵人（Chasseur）】。你知道人類與吸血鬼曾經(jīng)爆發(fā)過戰(zhàn)爭嗎？”

　　“有點印象，那段時間，有大批的術(shù)式死去。”

　　“你能感覺到啊。”

　　“嗯，死去的術(shù)式會回歸混沌（我身），會永遠安靜地待在那里。但是也有例外，有些術(shù)式會重構(gòu)，作為新的術(shù)式降臨世間，具體的我記不太清了。”

　　“人類的輪回轉(zhuǎn)世一說？”

　　“不一樣，”你搖搖頭，“術(shù)式就只是術(shù)式而已，和生命是不一樣的，只是構(gòu)成存在的一部分而已。”

　　“原來如此，吸血鬼的真名來源于你么。”

　　“真名……？”

　　“連這個都不知道？看來蒼還真是不適合帶孩子啊。聽好了，那是每個吸血鬼都擁有的、真正的名字。構(gòu)成各自存在的構(gòu)成式，也就是性命本身。”

　　“那么我就再順便解釋一下吧，對吸血鬼而言，詛咒就是真名遭到了篡改。而因詛咒扭曲的、真名的末路便是‘禍名’。被認為用普通的方法無法治療，真名被感染的吸血鬼會變得異常。”

　　“紅月的吸血鬼們普遍認為禍名是蒼月的吸血鬼，也就是瓦尼塔斯帶來的，你認為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

　　“保持沉默嗎，呵呵，這樣也是一種勇氣呢。那么小貓，我要再向你提問了，你知道為什么你一直沒有遇到吸血鬼嗎？”

　　“為什么？”

　　“因為我之前以為吸血鬼應該是瓦尼塔斯那種。”

　　“答對了，現(xiàn)實就是即便在人類的社會中也隱藏著無數(shù)吸血鬼。但是，更多的吸血鬼在【境界】的另一側(cè)，在那里，在【異側(cè)】，無數(shù)的吸血鬼生活著。哎呀哎呀，我都說得口干舌燥了，怎么樣，有沒有升起一點興致？”

　　“嗯。”

　　“還真是敷衍的回答，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可要好好回答才行。小貓呀，你是想去獵人之巢，還是想去吸血鬼之都，亦或者說——”

　　那只藍色的左眼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恐懼，卻又毫無道理地讓任何擁有知性的生物顫栗。

　　“你想和我一起走呢？”

　　“伯爵，我不會和你一起走的。”

　　斬釘截鐵的回答，你無懼地迎接他的目光。

　　“我不是為了人類，不是為了吸血鬼，也不是為了瓦尼塔斯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為了自己的愿望才誕生的，所以不管我去到那里，都只會去混沌所指之處（我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與混沌不可分割，你即是混沌，混沌即是你本身。

　　更為龐大的混沌本體忠實地伴隨著世界的倫理科學進行運轉(zhuǎn)，無法干涉無法說話，而你作為祂（自己）的咽喉，你必須去說混沌想說的話才行。

　　“即便我做出了什么樣的選擇，圖盧茲伯爵，我也不希望你去傷害我（混沌）。”

　　聽見雨落下，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在死水中濺起漣漪。

　　聞見云綻開，綻在朦朦朧朧的雨天，在灰色中暈開純白。

　　看見斷崖上，那無數(shù)無數(shù)的妄念和惡念。

　　他露出了猙獰得仿佛能咬斷一切動物咽喉的獠牙，那份扭曲，那份狂妄擊碎了溫和與平靜，像是拿著走調(diào)的大提琴，在無人的舞臺癲狂地演奏。

　　好像是終于笑夠了你的天真無邪，他又變回了那幅紳士的樣子。圖盧茲伯爵從椅子上起身，摘下禮帽向你鞠躬，那只藍色的左眼如同海底，讓人壓抑。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混沌（巴別）」？”

　　“——我明白了，那么肆意插手少女的心事也不是我的作風，況且我還不想太早被蒼討厭。那我們就暫時離別吧，我期待你的結(jié)局。”

　　在下一個眨眼，男人便從你的視野中消散。

　　之后這整齊簡陋的房間便完全崩塌，不管是溫暖的紅茶還是曲奇都不復存在，像最開始那樣，雜亂的巷子，四周禁閉的破爛門窗，雨還未歇。唯一與一開始不同的，是你的不遠處安靜地放著一把做工精致的黑傘。

　　你失神地望向天空，雨落在你的臉上，滑進你的衣服里。

　　你看了那把傘一眼，但還是沒有拿起它，而是找出那古舊的傘骨，把它抱在懷里。你沒有變成其他生物，而是以人類、以小女孩的腳程安安靜靜地走在路上。

　　“嗡——”

　　在遠離人煙的郊外，漆黑的蜂鳴器發(fā)出了尖銳的響聲。在那之后，你聽見房子里傳來細微的聲響，最后露娜打開了門。

　　祂愣了兩秒，然后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你長大了啊。”

　　“嗯。”

　　你把傘骨扔到一邊，在玄關(guān)以濕噠噠的身體擁抱了露娜。這是你們的第一次擁抱，露娜身上難以言喻的、淡淡的香味縈繞在你的鼻尖。

　　你回想起沒能真正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么會去模仿人類，模仿吸血鬼？”

　　以后的你可以斬釘截鐵地回答。

　　因為想要成長，想要學習，想要去保護，想要在這泥濘的世間保護手中捧著的脆弱的、也是最重要的人們，想要保護自己（混沌）的存在，想要讓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

　　“紅月的吸血鬼們普遍認為禍名是蒼月的吸血鬼，也就是瓦尼塔斯帶來的，你認為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時的你會這么回答。

　　祂是你眼中最美的存在，你最喜歡露娜了。因為最喜歡露娜了，所以要是祂犯下彌天大錯，要是祂不是因為自己的意愿帶來災禍，那么你會帶給祂一場夢。

　　最溫柔、最溫暖，也是最殘忍的夢。

　　你會殺了祂，然后允許祂回歸「混沌（巴別）」。

　　“小姐，洗漱用品還需要嗎？”

　　目前在修修旅館擔任女傭的阿梅利亞如此詢問你，你接受了她的服務，在整理妥當之后，阿梅利亞從房間里出去，關(guān)上了門。

　　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你一個人沉默地整理著行李。

　　你看著那把已經(jīng)不知道破碎多少次，最原本的形態(tài)已經(jīng)不存在的小陽傘。

　　那是露娜送你的第一個禮物，根據(jù)破碎的傘骨復原的陽傘，不擅長手工的祂折騰了好久才做成的。米沙和瓦尼塔斯后來也對這把陽傘進行了改良，上面的蕾絲、花紋……

　　你輕輕地吻了一下這把傘，眼中思緒萬千。

　　最后，你還是沒能親手殺掉露娜，而米哈伊爾也被那個該死的無貌伯爵當做玩偶一樣戲耍。

　　你緊緊抱住那把傘，力道之大足以把骸骨碾碎。

　　這份心情是偽物也好，真物也好，都無所謂了。

　　保護瓦尼塔斯，救下米哈伊爾。

　　這兩個承諾，無論如何都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