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顧羽?肖淡淡在心里重復著米迪的話,越想越害怕,心慌意亂。不對,一定不對,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喜歡上一個人,怎么可能有不了解就能喜歡上的感情……
場上的顧羽終于跑動起來,終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可看到他的同時,肖淡淡卻更害怕了,她想轉移視線,可那很難。
球外的肖淡淡精神恍惚滿腦子粉紅,場內一班的球員們卻如臨大敵。到了這最后的關頭,再說什么比賽第二友誼第一純屬胡謅,不想贏的是傻子。可是怎么贏……點球的人選至關重要。
做決定困難,可真正點球大戰開始了后時間卻過得極快。每個隊罰五個點球,五罰,五中。這個時候的球場已經沒有了太多的規矩,場外的拉拉隊全部圍近了,還有其他年級、班級的看熱鬧的學生、老師,高二一班對高二七班的比賽似乎升級為全校性質的總決賽,好像全校的風云人物都涌集在球門旁邊了,裁判吹了半天的哨子都被無視了,索性也苦笑著搖頭不再干涉大家,只要比賽仍舊在進行就好。
比賽當然要繼續進行,而且到了制勝球的階段。一對一的部分,需要的更加是良好的心理素質。
慕航仍舊排在第一的位置,進球了。七班派出的也是他們的隊長,也進了。
于是便是下一組一對一。下一組的人選,兩個班都有了各自的討論。
肖淡淡仍舊聽不到慕航和隊員們討論的內容,可大概都是圍繞著顧羽的吧。她看到慕航低著頭思考了好久,旁邊的人在激動的對著他說些什么,他也不在意,就只是皺緊了眉頭。最后,他抬頭看著顧羽,然后笑著拍了拍顧羽的肩膀。
于是有了答案:第二輪制勝球,一班派出的是顧羽。
戲劇化的,七班派出的是小朝陽。
圍觀的人里也已經開始了有了爭論,有人說慕航太信任顧羽了會吃虧,也有人說給顧羽信任是對的,更會激發出顧羽發揮的潛力。
“慕航真的是太棒了。”米迪喃喃的說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慕航,“他這個時候都能替顧羽著想,真的是太棒了。”
肖淡淡扭頭看了看米迪,并不說什么,反正米迪也并不需要她的回應,她遠遠的看著顧羽,那個孤單單一個人站在球門正前方的顧羽,他很平靜,至少表面上看上過去是平靜的,他應該是很累了,頭發被汗打濕了緊貼在額前。肖淡淡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很緊張,會不會因為小朝陽說的那些話而改變自己的立場。如果他輸了,那么一班就輸了,輸了之后呢?
其實那一瞬間肖淡淡明白了,自己關心的并不是輸贏,而是顧羽。
哨音響起,全場安靜了下來。七班的小朝陽先踢,他輕輕松松的進了球,也就是說最后一個制勝球,完全要看顧羽了。
球就在顧羽的腳下,他遲遲沒有踢出去,直到大家等的以為他要放棄了。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變成了慢鏡頭,踢了,球飛出去,可卻大失水準,別說進球了,就是距離門框也有相當的距離,那球活像是脫離了應有的軌道的衛星,只是隨便旋了一轉,然后在一個空無一人的死角落地。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歡呼,連得到了勝利的七班拉拉隊都安靜了。大家都怔怔的看著那個球,然后再看向顧羽。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幾分鐘之后,七班的球員們擁抱在一起哭,然后以小朝陽為首魚貫走到顧羽面前,每人朝他站著的地面前啐了口。
馬老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然后離開的陸續是裁判、其他年級的學生。
米迪沒走,她跑到慕航旁邊,遞著毛巾和礦泉水。慕航沒有要,他走近了顧羽。
顧羽還是一直站在原地沉默著,七班隊員啐他的時候他也沒有發怒,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這是比賽,是比賽就要有規則,你違反了規則。”慕航走近了顧羽,一字一字的說著,一字比一字重。
“算了,反正他跟我們也不是一條心,人家還惦記著七班呢。”另一個球員冷嘲熱諷的語氣,極不甘心的表情。
“慕航說的對!”米迪氣憤的加入了話題,“你要是還想著七班,你別代表我們班罰球啊,我們那么相信你,結果你還放水!”
“他不是故意的。”肖淡淡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顧羽的身邊,平靜的說著:“沒人證明他是放水了,比賽失誤不是常事嗎?為什么非要針對他。”
“肖淡淡,這個時候你還幫他!”米迪更加的生氣,聲音大了幾倍。
“顧羽本來就是七班的人,哦,人家輸了球就要埋怨,你們一班的人果然足夠無恥!”夏瑤擠了進來,憤怒的瞪著米迪。
“夏瑤,走了。”小朝陽扯住夏瑤,打斷了她的話,不容分說的拉著她走。和顧羽擦肩而過的時候冷冰冰的扔了句,“你記住了,今天你做了件事,讓七班的冠軍蒙羞。我告訴你,我們不需要你讓,你這招夠損!你想讓七班永遠抬不起頭是嗎?顧羽,你給我記著!”
說完,揪著夏瑤離開,七班所有的同學默不作聲的跟著他,就像跟著當初的顧羽。他們得了冠軍,可沒有一個人為他們歡呼喝彩,所有的人都覺得這個冠軍是那么的不值錢、僥幸,包括他們自己。這群被學校、被老師忽視的學生,并沒有通過這次球賽而得到一星半點的被尊重,反而是一個他們永遠不想再提及的,所謂“榮譽”。
肖淡淡只是站在那里,像顧羽一樣保持安靜。
慕航緊盯著肖淡淡,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可卻是徒勞無功的,她甚至都不與他對視,視線半垂了,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那個下午的畫面,在慕航的回憶里一直保持得很清晰。左邊是顧羽,明明敗了卻看不出一點愧意的顧羽。右邊是肖淡淡,明明不關她的事,卻固執的選擇了她要去維護的人。
還有什么好說的,慕航笑了笑,把手中的礦泉水瓶子用力的砸出去,砸的遠遠的,然后轉身離開。
所有的人都選擇了跟著他離開,除了肖淡淡。
顧羽顯然并沒有因為肖淡淡的離開而表現的感動或是別的什么,諾大個操場似乎在瞬間空了出來,他站在原處看著球門,加長了的球賽幾乎耗掉了他所有的體力和耐力,而勝負卻僅僅在他腳下那一秒鐘隨之產生,那一秒之后,面對著他的就是四面楚歌。從腳趾、到腳心、腳筋,小腿,一絲絲的疼痛逐漸向上蔓延著,他知道那是巨烈運動之后忽然的停止所帶來的腿部抽筋。疼,真疼,疼的他心顫,站不穩,只有坐了下來,坐在操場上,然后從胸腔到嗓子發出的一聲壓抑起的□□而已。
兩只柔軟的手猶猶豫豫的捏上了他的小腿,是肖淡淡。
在面對顧羽的時候,肖淡淡總是忘記了其實自己是個女孩子,她知道顧羽一定是抽筋了,她對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慕航也曾經在一次戶外攀巖的時候發生過類似的情況。當時他耍賴一樣讓肖淡淡幫著按摩腿部至少有半個小時,肖淡淡本來極為緊張的在按,結果卻在一次不經意間的抬頭才發現慕航臉上那些古怪的笑意,于是氣急敗壞的揪著慕航的小腿肌肉狠狠的擰了一圈,擰得他大叫了一聲方才做罷。
肖淡淡卻知道顧羽不會這樣,他的第一反應甚至是想挪開自己的腿,可肖淡淡不許。
在肖淡淡的記憶里,那個午后的操場上她只是幫顧羽做了簡單的按摩,什么都沒有說,沒有安慰、鼓勵,甚至沒有交流,因為不需要。顧羽默許了她的舉動,索性整個人躺在了草坪上望天,天上有云。
天上有云,還有遙遠的未來。顧羽試圖想像以后的日子,可未來一片灰色。
“我不是故意的。”這是顧羽在比賽之后所說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肖淡淡的手停住了,簡單的回答。
“為什么知道?”
“就是知道,沒有為什么。”肖淡淡微笑的看著有些疑惑的顧羽,眼睛酸酸的,心也酸酸的。
她當然知道,從面前這個少年的臉上她清清楚楚的讀懂了什么叫難過,什么叫傷心。她見過很多面的顧羽,有飛揚的、固執的、暴怒的,可此時此刻的顧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棱角,試圖把一件事做得完美來贏得被承認、被尊重,可終究事與愿違,反而成了被眾人孤立的對象。他不會去辯解,因為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改變不了結局。她也不會去安慰,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
其實他感謝她的安靜,感謝那個下午,感謝在那個不平靜的下午,陪著他傻坐在操場上,一句話都沒有問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