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團例會。
團長嚴老師的開會風格果然很“記者”,三言兩語就把這一期校報的采訪任務安排了下來。
“老記者同學負責這期間學校和學院的一些大型活動,包括學術性和社團性的,要把面放寬放廣。新來的同學呢,暫時不被安排采訪大型活動,這一期的校報推出了一個新系列,走近F大名師,也就是對新生們做一個名師簡訊。人物采訪的要求不是很多,但務必請寫出新意,寫出你們采訪的對象所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林小喜坐在角落里,奮筆疾書,恨不得把嚴老師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剛剛后面這幾句看似波瀾不驚,那可是箴言啊。
嚴老師繼續放炮:“另外呢,我最不希望同學們跑到我面前,說什么沒有合適的采訪對象,找不到新聞,這不是一個好記者應該具備的素質。如果你們真想踏出校門以后成為一名記者,必須具備這一職業敏感度,那就是對新聞和熱點以及一切能夠稱得上新鮮的事物的好奇心。其次才是文筆和素養。這一次的走近名師活動,我就不會安排采訪名單,我看了一下新記者的信息名單,學院分布比較分散,所以不會出現采訪對象撞車的現象,大家就進行自我選擇吧,我只有一個要求:真實有趣!”
林小喜的肩膀手臂徹底地廢了,嚴老師是有意說這么快的,目的是鍛煉大家的速記能力,對于像杜宇昇這樣的老記者來說是小菜一碟,但是對于新手林小喜那就相當有難度,最后的幾點她幾乎是咬著牙劃拉記下的。一聲散會,她感覺整個人總算落了地。
杜宇昇靠了過來:“怎么樣?小喜,有合適的采訪對象了嗎?”
“啊?哪有那么快啊,我剛剛只是想著快點地記下嚴老師說的話,根本還沒去想這個問題,說實話,我們剛上課還沒有兩周,對每個老師還不怎么了解,我還真沒譜。”
“你們人文學院那是群星璀璨啊,那么多的名師,恩,那個講中國文學史的丁老師就不錯,還是上一次的校園十大名師呢,要不你可以去試一試他。”
“丁老師?”林小喜睜大了眼,“我沒聽錯吧?他上課都無故放我們鴿子,我們到現在也沒見到他廬山真面目,我看還是算了吧,再說,既然他這么忙,怎么會有時間接受我的采訪呢?我看還是算了。”
林小喜有些懊惱,怎么這樣的老師會成為校園十大名師呢?于是忍不住再次氣沖沖地“質問”杜宇昇。
杜宇昇一臉的驚異:“聽說這個老師真的很不錯,課上得風趣幽默,治學態度也嚴謹,課下對學生有求必應。我看也許他真的很忙。”
林小喜半信半疑的點點頭,忽然一道亮光閃過腦際,何不拿這件事情做采訪呢?也好弄清楚真相。想到這里立即興奮不已,感覺自己成為同學們的代言人,可以理直氣壯地質問不負責任的老師,無形中自我形象也變得高大起來;“杜學長,走,我請你喝街客。”
“哦,感激不盡啊。”杜宇昇慢騰騰地尾隨著她,“這個小丫頭,哪次請客不是我買單,唉。”
丁老師的第二節課終于如期而至,但是不幸的是,他老人家還是沒有出現。只不過這一次沒有放鴿子,倒是提前一晚通過輔導員通知了大家。每個人都嘆口氣,對著四卷本的文學史搖搖頭,林小喜嘆的氣更重,頭搖得更厲害了。眼看過兩天就要交初稿給嚴老師預審了,本以為這節課后可以與丁老師接觸順便進行一下短暫的交流和采訪,誰知,全都泡湯了。
既然君不來,那我唯有去尋君了,林小喜的傻勁冒出來了,打算一個人到中文研究室去一探究竟。
中午,中文研究室只有一個瘦弱的男老師,其他人都不在。林小喜壯壯膽子敲了一下門,“請問,丁老師在嗎?”
瘦老師抬起頭,瞥了林小喜一眼,說:“不在。”沒了下文。
林小喜使勁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是這樣的,丁老師給我布置了一個課題,但是前幾天我的手機丟了,和丁老師失去了聯系,所以……請問能把丁老師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嗎?”
“你是……”瘦老師半信半疑地看著林小喜,眼前這個胖墩墩的小姑娘長得挺陌生的,實在記不起來是誰。
“我是丁老師新招的研究生,我姓王。”
“哦,那我幫你看看吧。“過了一會,瘦老師從里屋出來,拿了一個電話簿交給林小喜。之后跑到電腦前查閱著什么。
林小喜心中一陣竊喜,拿出速記的速度抄下了丁老師的家庭電話號碼(無手機號碼),交還給瘦老師之后,奪門而出,身后傳來瘦老師的問話;“你叫王什么啊?這一屆研究生學生沒有姓王的啊……”
林小喜跑的很遠了。
“沒有姓王的?哎呀,我還胡謅了三大姓中的一個,結果還沒對上,不過……嘿嘿,總算搞定啦,瘦老師,謝謝你啦。”
這是第三次撥這個電話號碼了,總算是通了。那邊傳來一個顫巍巍的老阿婆的聲音:“請問你找誰?”
“你好,我是丁老師的學生,我找丁老師。”
“啊。丁老師啊,你稍等。”
這一稍等就是幾分鐘,林小喜耐著性子等啊等,終于聽到了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洪亮的男低音:“喂,同學你好。”
“啊,丁老師,你好。”林小喜忽然有一些緊張,“我是今年的大一新生,也是一名記者團的新成員,最近我們有一個走近名師的采訪活動。恩,我想采訪一下您,恩,丁老師,您看合適嗎?”
“哦,這個啊,我最近不太方面……”
林小喜心底升起一股失望之情,這個丁老師也太“忙”了吧。
“恩,這位小同學,恩,這樣吧,要不你現在就對我進行電話采訪吧,我實在不方面出門。”
什么?林小喜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丁老師,做事情未免也太隨意了吧。
“丁老師,我做采訪還是希望看到你,這樣我在寫采訪稿的時候也可以描寫一下你的神態,畢竟是新生,我們都沒有見到您,因為連著有兩節課你都沒有來。”
電話那一端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好吧,小同學,我接受你的采訪,不過,我出門不太方便,所以只能拜托你來一次寒舍啦,呵呵!”
丁老師的住處就在離學校不遠的花園小區內,林小喜按照丁老師給的地址來到了他的家,開門的是一個老阿姨,說著一口林小喜聽不懂的蘇儂軟語,林小喜猜度著對方的意思,換上拖鞋,跟著老阿姨走進了書房。雖然落地窗的簾子都拉開來,但是屋子里還是有些陰暗,林小喜注意到外面的楊樹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光線,屋子里到處都是書,書架上書桌上甚至茶幾上,一頭銀發的丁老師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笑呵呵地看著面前這個穿著衛衣牛仔褲和板鞋、背著一個大書包的胖女孩。
一陣寒暄之后,林小喜落座了,忽然一陣芳香撲鼻而來,她忙不迭的尋找香味的來源。
“是月桂,她開了。”
丁老師捕捉到她的疑惑,林小喜在心底暗暗吃驚老人的眼力。
“小同學,你好像對于我的曠課很有意見啊?”丁老師在林小喜一落座的時候就投放了一顆定時炸彈。
林小喜緊張地一怔,看到了丁老的笑容之后,慢吞吞地說:“我沒有意見,只是說出了我的疑惑。希望您不要介意。“
“呵呵,不,我沒有介意,你有疑惑是對的,一個老師怎么能連著兩節課不按時給學生上呢?《中國文學史》是一門大課,你放心吧,我會在以后把這兩節課給你們補上的。呵呵。”
老阿姨這時走了進來,端進來一杯茶放在林小喜的旁邊,小喜受寵若驚地站起來忙說謝謝,忽然瞥見丁老面前并無水杯,于是推讓丁老師。老阿姨用生硬的普通話說:“小朋友是新來的伐?丁老師腸胃不好,不能喝茶,這不這幾天老毛病又犯了,都沒能去上課……”
“呵呵,沒問題,早就好了。”丁老師立即擺擺手,對小喜說道;“小同學,你想采訪我什么呢?”
林小喜怔怔地看著老人慈祥的笑容,在心底說:“還要采訪什么呢?一切都明白了。”
從丁老師家中出來之后,林小喜覺得心里很堵,傍晚了,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自從上大學以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內疚和孤單。
端著一杯熱可可坐在丹桂園里,看來來往往的人流。熱可可很燙很甜很貼心,是溫暖的熨帖,像那個老人,可以留得住時光的味道的老人。多么好的老人。然而,自己……林小喜捧著熱可可,哽咽著滴下一滴淚,想用手背拭去,卻發現越拭越多……滿園的丹桂都開了,黃燦燦的紅,濃郁的香甜,這個城市有著名的桂花酒釀圓子,不久也要在大街小巷飄香了吧。
林小喜想回家。帶上這個城市的月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