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啊?
老頭上下打量他,雖說自己是貧苦人家,不識得什么綾羅綢緞,可是也知道,這個娃娃身上的衣服值錢,頭上束發(fā)用的玉冠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瞧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那你娘應(yīng)當(dāng)很有錢吧?”
小云澈吸吸鼻子:“可我不想要錢,只想要我娘親。她走了,就連給我買面人的人都沒有了,我好可憐啊!”
看這架勢,馬上就要大雨傾盆,嚎啕大哭。
老頭一輩子沒娶上媳婦,也沒有個娃,瞅不得孩子委屈。更何況,這小爺一哭,別人還以為自己欺負(fù)個孩子呢,生意還怎么做?
他忙不迭地從草棍上抽出一支最小的癩皮狗,遞給小云澈:“不哭,不哭啊,爺爺送你?!?br/>
小云澈瞧不上這只癩皮狗,抬手一指一支七仙女:“我想要這個。這個好像我的娘親,我要娘親!”
他小云澈向來只喜歡美人。
這個可是所有面人里制作起來最為復(fù)雜的一個,光頭上的發(fā)髻荊釵可就費了老鼻子勁兒了。老頭一瞅這小爺這么貪心,有點心疼自己的功夫。
好在,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狠心,就把小狗放回去,把小仙女拔了出來。
小云澈立即破涕為笑,一張笑臉就跟晨起初綻的太陽花似的:“謝謝爺爺,爺爺太好了。”
小仙女還沒有遞到手里,就被人給截胡了。
鳳蕾玉一手接過面人,一手遞了幾個銅板給老頭,無奈地低頭教訓(xùn)小云澈:“五個銅板的便宜你也占,你羞不羞?”
小云澈一點自覺性都沒有:“我爹爹不要我,娘親要改嫁,以后小爺我就要自力更生了,不節(jié)儉一點,以后怎么娶你?”
鳳蕾玉好脾氣,也不生氣,還笑著擰擰他挺翹的小鼻頭:“大不了,我不要你的聘禮就好了?!?br/>
老頭在一旁瞧著目瞪口呆。乖乖,老頭我混了大半輩子都沒有娶上媳婦,這小屁孩剛?cè)龎K豆腐干子高,竟然就將這么如花似玉的一個大姑娘霸占下了。
主要是他還跑到自己跟前賣慘,占自己五文錢的便宜,這是什么世道?
小云澈絲毫還不領(lǐng)情:“我娘親說男人是摟錢的耙子,女人是管錢的匣子,你這樣大手大腳的可不行,我這萬貫家產(chǎn)遲早要被你敗光了?!?br/>
鳳蕾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無奈搖頭:“你娘親都要改嫁了,你還在這里惦記老婆呢?我就去王府問個話的功夫,他們幾個就看不住你?!?br/>
“關(guān)我什么事情?她若是改嫁,再給我找一個像仇爹爹一樣有錢的爹,那我以后豈不更有錢?著急的應(yīng)當(dāng)是我爹,我才不著急呢?!?br/>
難怪良姜夫人老是說小云澈是個白眼狼,專業(yè)坑娘的娃,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那你就沒有想過,你娘親改嫁,你仇爹爹還會要你嗎?你長得又不漂亮,還是個闖禍精,到時候爹不疼,娘不愛,看誰要你?!?br/>
小云澈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想:“言之有理啊,多虧了我爹多。東邊不亮西邊亮,今兒找到他,他要是認(rèn)我呢,我就不走了,讓我娘放心改嫁吧,不用擔(dān)心我?!?br/>
這一套一套的,把捏面人的老頭給驚得,下巴都快跌下來了。
鳳蕾玉接下來的下一句話,令老頭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那也好,我聽說,當(dāng)今皇帝膝下孫女六七個,就是沒有孫子。你若是認(rèn)祖歸宗,吃香的,喝辣的,那待遇應(yīng)當(dāng)也不差?!?br/>
老頭覺得,這兩人估計都得了癔癥,想什么呢?皇孫?開什么玩笑?要是當(dāng)今皇子里,誰有一個這么伶俐可愛又可惡的兒子,那是要放在佛龕里供著,還能不認(rèn)?
他將銅板揣進(jìn)兜里,低頭繼續(xù)捏面人,不跟一個孩子瞎扯淡了。
小云澈受了鳳蕾玉的蠱惑,也覺得,靠譜。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南詔那么遠(yuǎn),自家老爹誰知道管不管?自己是個小孩子,大人的事情么,就不插手了。
因此點頭如搗蒜:“我聽說,官大了可以三妻四妾,蓋很多的房子,娶很多的老婆。我可不想跟仇爹爹一樣沒出息?!?br/>
呃......
鳳蕾玉沒好氣地自鼻端哼了一聲:“小色鬼,你仇爹爹的油腔滑調(diào)你是學(xué)了一個十成,好的地方全都被你摒棄了?!?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聽集市那頭有雜沓的馬蹄聲,然后百姓們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
麒王爺回府了。
慕容麒帶著于副將與幾個親兵,從軍營里回來,騎在馬上,錦袍銀盔,劍眉入鬢,目如寒潭,器宇軒昂,一身孤傲冷峻之氣,令人自覺退避三舍,不敢仰視。
鳳蕾玉頓時精神一振,拍拍小云澈的肩膀:“你爹回來了,就看你的了。”
小云澈歪著腦袋,緊盯著慕容麒由遠(yuǎn)及近,小嘴驚訝地張開:“臥槽,他就是我親爹嗎?好威風(fēng)啊!”
然后又加了一句:“當(dāng)然,比小爺我還稍微差一丁點?!?br/>
捏面人的老頭已經(jīng)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用略有昏花的老眼,瞅瞅這個滿口胡話的娃,再瞅一眼尊貴不凡的麒王爺,竟然覺得,兩人好像有那么一點像。最起碼,這傲氣,不是誰都能有的。
慕容麒練兵回來,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麒王府的大門,心里就像生了荒草一般難受??墒遣换爻礻I,留在軍營里,他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好像,睡在清歡睡過的床上,他在睡夢里,才會見到清歡,才有她的陪伴。
想到這里,心里又是一陣刺痛,握著馬韁的手緊了緊,使勁咬牙將涌上喉尖的酸澀強(qiáng)壓下去。
“喂!”
聲音奶聲奶氣的,并不大,慕容麒目不斜視,恍若未聞。
“喂,你就是麒王爺嗎?”
那個軟軟糯糯,就像栗子糕一樣甜的聲音拔高了一點。
慕容麒這才知道,是在叫他,但是仍舊沒有搭理。
小云澈著急了:“臥槽,果然比我還要拽?!?br/>
鳳蕾玉捅捅他:“別說臟話,小心挨揍?!?br/>
小云澈跳到大道中間,威風(fēng)凜凜地一手掐腰,一手指著馬上的慕容麒,奶兇奶兇地質(zhì)問:“我在跟你說話呢,你竟然這么沒禮貌,難怪仇爹爹他不喜歡你?!?br/>
慕容麒不得不勒住馬韁,瞪著大街中央,那個挺著肚子,活像茶壺一樣圓滾滾的小家伙,微微蹙了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