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歡一出屋門，雪花卷過來，撲在臉上，有些涼，立即縮縮脖子，攏緊了衣領。
    慕容麒丟下小云澈，朝著她走過來，主動牽她的手。
    剛團過雪的大手涼冰冰的，不過手心卻是熱乎的。
    “你的頭上都白了。”
    冷清歡踮起腳，用指尖幫他撣頭發上的雪。
    慕容麒低垂下頭：“白就白吧，即便只是落雪，能跟你一起白頭，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冷清歡有點詫異：“哪里學來的甜言蜜語？”
    “你不是說本王笨嘴拙舌么？我就專門請了幾個秀才，洋洋灑灑寫了十幾篇的情話。我已經全都背了下來，無論是風花雪月，我都可以信手拈來。”
    冷清歡“噗嗤”一笑：“你怎么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自然是哄你開心，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喜歡什么。”
    自己想要什么？
    這個問題，冷清歡自己都不知道，名，利，權勢，愛人，幸福，別人究其一生都無法觸摸的，自己已經輕而易舉地得到了。
    若是說，自己還有什么愿望，大抵就是歲月靜緩，一世長安吧？
    冷清歡心里暖意蕩漾，踮起腳伸指點他的眉心：“憨樣！我想要的，自然都已經在我的眼睛里。”
    慕容麒低頭，她清亮的眸子里，有燈籠的光，肯定還有自己的影兒。目之所及處，就是親人，愛人，家人。
    心中一動，將她攬進懷里：“那你看看，我送給你和兒子的禮物——滿天星辰，萬丈繁華。”
    曲指入口，一聲唿哨。
    王府的夜空驟然間熱鬧起來，姹紫嫣紅的璀璨繁花瞬間開遍了頭頂，然后，化作無數顆星星，混合著晶瑩剔透的雪花墜落下來，落在云澈驚喜的眸子里。
    云澈歡喜地跳躍著，扭臉叫一聲娘親，再喊一聲爹爹，興奮得轉圈圈。
    轉著轉著，就朝著朝天闕外面飛奔出去，扎撒著兩只小胳膊，高興地歡呼：“皇爺爺！”冷清歡與慕容麒詫異地扭過臉，見竟然是一身狐裘斗篷遮得嚴嚴實實的皇帝老爺子，身后只跟著個祿公公。
    兩人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皇帝老爺子不在宮里陪自己后宮佳麗三千，怎么跑麒王府里來了？
    皇帝老爺子費勁兒地抱起小云澈：“看你們這兒熱鬧的，滿是煙火氣兒。”
    二人慌忙上前下跪請安，被老爺子制止了。
    “免了免了，大過年的，磕頭還要賞銀子，朕是空著手出來的。”
    慕容麒問：“父皇深夜出宮，可是有何要事？”
    老爺子一瞪眼：“你說話朕怎么就這么不愛聽呢？大過年的，有什么要事？沒事就不能來嗎？”
    能來，但是您老的確是有事才來，而且哪次登門都沒啥好事。
    慕容麒縮縮脖子沒吭聲，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在云澈跟前是，在老爺子跟前也是。滿世界，就只有清歡待見自己。
    清歡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他的意思是說，父皇您有什么吩咐，差個人說一聲，我們進宮去看您，怎么勞煩您親自出宮了？”
    皇帝老爺子這才勉強給個好臉：“朕微服出宮，體察民情，路過。”
    一群人便僵在院子里，不知道怎么辦了。
    皇帝親臨，用不用留飯？還是體察完了就走？
    老爺子抱著云澈，不用請，自己自覺地進屋了。
    一進門，就看到了擺放得齊齊整整的水餃。一個個鼓著圓溜溜的肚子，白生生的，真誘人。
    “什么餡兒的？”老爺子提著鼻子聞了聞，扭臉問。
    “白菜豆腐干。”冷清歡爽利地回答。
    “好，朕就好這一口。”
    說完這句話，就不吱聲了。
    冷清歡一瞧，感情是來混飯吃了，忙命天時等人趕緊下餃子。
    老爺子還不忘叮囑一聲：“記得砸點蒜泥兒，淋上香醋。不對，大過年的不能吃蒜，來年只剩算計了。就光吃醋吧。”
    還挺會吃。
    朝天闕里頓時就熱鬧起來，下人們忙碌著煮餃子。
    冷清歡不敢獻丑，忙不迭地將自己包的餃子藏起來，讓人挑著好看的煮。然后親自擺好碗筷，又命人上了幾碟清淡爽口的小菜，好酒燙了兩壺。
    冷清歡悄悄地問跟在老爺子身后的祿公公：“皇上今兒這是咋了？氣兒不順啊？”
    祿公公一邊剝花生，嚼得香噴噴的，一邊壓低了嗓子。
    “甭提了，后宮里幾位主子打起來了。”
    “啥？”大過年的，這是鬧哪樣？
    “原本呢，惠妃娘娘是請了幾位主子玩雀牌，熱熱鬧鬧地守歲蠻熱鬧的。可淑妃娘娘說，這是尋歡作樂，國喪期間，對太后大不敬。當時挺掃興的，有人就嘟噥了一句不敬的話，一來二去，也不知道怎么就鬧騰起來了。雀牌都揚了一地。”
    祿公公描述得一點也不生動，但是冷清歡自己腦補那場面，挺有畫面感，也覺得爛心眼子。
    他自己招惹下的風流債，睡了一堆的女人，合該就是要鬧騰鬧騰他。
    “這都是小場面，父皇一句話不就擺平了？誰敢再多嘴一句？”
    “別人不敢，惠妃娘娘敢啊。她直接跟皇上撂攤子不干了。說這鳳印誰稀罕誰拿著，反正她不伺候了，見天跟老媽子似的，管著這一群不消停的，沒個清閑時候。
    您說，這宮里按照位份資歷，也就她能掌管鳳印。她撂攤子，別人誰敢接？而且，她還說，是王妃娘娘您不讓她干的，她得聽您的話。”
    我去，好事兒不找我！咋賴在我的頭上了？
    冷清歡嘴角抽了抽：“所以皇上就來找我算賬來了？”
    “也不算是，皇上就是覺得沒勁兒，在宮里轉了一圈，也沒有個去處。轉到慈安宮里，心里更不是滋味，索性就出宮來了。”
    老爺子這是想媽了？所以到這里尋安慰？
    想想也是啊，一個皇宮的媳婦兒，各懷鬼胎，誰也親近不得，血脈傳承的親人都沒在身邊，這無限風光的背后，也有辛酸啊。
    一會兒的功夫，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皇帝老爺子拽著自己的金孫往桌前一坐，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撿著個頭最大的，就往嘴里塞。剛咬一口，吐出來了，掉在碗里，叮鈴一聲，還金光閃閃的。
    慕容麒有點緊張：“這是……您金牙掉了？？”
    皇帝老爺子咂摸咂摸牙花子，都全乎著呢。往碗里定睛一瞧，怒氣沖沖：“冷清歡！這餃子里是什么玩意兒？把朕的牙差點硌掉了。”
    冷清歡一瞧，暗中咧咧嘴。自己包的餃子分明藏起來了啊？肯定是于副將搗的鬼，沒跑了。
    千算萬算不如天算，要論艷福，誰能比得過老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