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島再次聽到葵子消息的時候,是在一個半月之后。
在安排人將葵子送到了收養人受理后,真島就沒再留意過這些事情。
或者說,在刻意避過。
線人傳回來的一些哭鬧生病之類的問題真島剛開始還會看看,后來干脆連那也不碰了。
在葵子和百合子的問題上,真島對自己缺乏信任。
有點諷刺呢,在兩個仇人面前,他一個一見鐘情,一個兄妹情誼。
不自覺地,心間就柔軟了下來。
各種決定的反復推倒重建早他明白自己經不起考驗,所以他干脆不聽不聞。
但這一次,問題嚴重了。
——葵子走失了。
深知問題的嚴重性,在搜尋無果后,抱著請罪的念頭,男人親自帶來了口信。
“什么時候不見的?”
真島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讓帶消息前來的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早、早上的時候,那對……”
話沒說完,報告的男人就被一腳踹翻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地想要護住身體,卻生生忍住了。
“蠢貨……”
真島低咒了一句,沒再多分神給地上的男人一眼。跨過他大步離開了室內。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而葵子已經走失一天了。
真島或許該慶幸的,他正巧因為交易暫時逗留了日本,第二天一早就會坐船離開日本。
但哪怕用了最快的方式,他趕到目的地時已經后半夜了。
真島將葵子安置的地方是遠離京都的北海道,日本的最北一帶。
十一月的下旬,若身處京都只用多加件外套即可。可在北海道,十一月已經可以下雪了。
真島在北海道這邊沒有太多的人手。把能調動的都調動還一無所獲后,他都有點想報警了。
但也只是想一想。以警察的效率,還不如他自己從街頭走到巷尾來的靠譜些。
北方十一月的夜晚格外的寒冷,讓真島不禁想起了上一個冬天。
那時候也是這樣,她掉進了雪窟里,差點凍死。
仿佛在重蹈覆轍。
“西邊沒有找到。”
“民居附近沒有找到。”
“車站以東也……”
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匯報情況,不斷落空的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渺茫起來。
空中漸漸飄起了雪花,真島在夜風里走了許久,感覺靈魂都要被凍結了。
他的手在抖。可能是冷的,也能是氣的。
也或許,是害怕的。
失去的感覺第一次這么近也這么強烈。他終于肯承認,他后悔了。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這三種悲苦他早已挨個體會。卻也似乎又將重頭開始。
“大人,這邊!”
手下興奮的聲音讓那句“大人”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但真島并沒有時間計較他不慎的言行。他朝著指出的方向跑去,找到了抱膝蜷縮在檐下的女孩。
這冰冷的夜凍掉了他所有的堅持。
在那雙暖棕色的眼睛還能重新睜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想要讓你掛著笑容,整日無憂無慮。
想要陪在你身邊,為你解決一切可愛的小麻煩。
想要陪你長大,哪怕你不再需要我,也想要自私的陪你一起慢慢變老。
想要永遠為你這避風雨,想要和你相依為命……
日復一日,流淌在他體內的血液都無比渴求著親緣的血脈。無論是靠近還是遠離,這些太多太多的想要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感到了莫大的折磨。
如果是百合子,為了不延續血脈的詛咒,他可以狠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將她推開。
但對葵子,他找不到支撐他遠離的理由。
他已經推開了她兩次,這兩次耗光了他所有的掙扎。
而再也無法推開的他做了人生中最瘋狂的一個決定——
“去碼頭。”
他無視了手下伸出的打算將女孩接過的手,對一旁的司機命令道。
一直以來,復仇都是真島活下去的全部動力。復仇成功的那一刻,即便立即死去也是無妨的。
但如今卻有了另一種牽絆卻拉扯著他。
稍稍,讓他有那么一點期待未來的日子了。
他為自己制造了掣肘與弱點。在危機四伏的上海,這無異于自尋死路。
但,他甘之如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