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奴死了,他畢度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生的心血州 哪經得起這種噩耗頻傳的風風雨雨?被折騰得愈顯老態了,面對著朝廷的步步緊逼,白蓮教的連連失利,身邊又缺少很得力的人,加上大明逐漸的穩定,他愈來愈感到回天無力了。
他已經從二十多年前的雄心壯志蛻化成自保的心態,盡管這樣,好像也沒有一點希望,僅僅保留住白蓮教的名字都做不到,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曾幾何時他不敢稍有懈怠。期望著能在這危急之秋,培養幾個有希望的弟子,可以回天有術。這樣,盡管拼了自己的老命,也可上不負彌勒佛祖,下不負子子孫孫。
一想到白蓮教將在自己手中沉淪,想到身為教主卻只能東躲西藏,得不到朝廷的承認,以及后繼無人的絕望。這一切都讓他無法安睡。
正在絕望的時候,朱志均拋來的救命稻草,讓他不得不抓在手中,并看成唯一的希望。
半個時辰的時間,能讓朱志均說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也不得不讓金網奴接受。白蓮教淵源于佛教的凈土宗。相傳凈土宗始祖東晉釋慧遠在聲山棄林寺與劉遺民等結白蓮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為楷模。
宋時凈土念佛結社盛行。多稱白蓮社或蓮社,主持者既有僧侶,也有在家信徒。南宋紹興年間,吳郡昆山僧人茅子元法名慈照在流行的凈土結社的基礎上創建新教門,稱白蓮宗,即白蓮教。
朱志均話說的很明白,白蓮教想發展下去,就必須重新板依佛門,因為兩者都是朝廷打擊的對象,都是道教興起的犧牲品,如果一直這樣分裂下去,只能被逐個擊破,誰也無法生存。
而白蓮教想繼續生存下去,金才奴就必須死,林三也必須死,因為他們都是在朝廷掛上號的人物,他們不死,朝廷不會相信白蓮教已經被剿滅,已經徹底的消失。
所以金網奴死了,半個月之后,林三被迫回到大明境內,在無法和四百嶺的唐賽兒、曾阿牛等人聯系的情況下,受到了曲建的挑唆,率領林氏保鏢行剩余的白蓮教弟子二百余人,趁著夜間向漳王府發動了報復性的攻擊。
詭異的是,漳州府大牢中原來關押的囚犯,但凡是白蓮教弟子的都逃脫出來,參加了攻擊漳王府的序列,至于是怎么逃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因為在這次暴亂中,所有參與攻擊漳王府的亂民全部被誅殺,無一幸免
當然,林三也在攻入漳王府之后,被亂槍打死,但是臨死前做了一個令他感到十分榮耀的事情,那就是他沖入了漳王朱志帽的書房之內,在重圍之中刺死了漳王朱志相。算是為師傅報了仇。因為據曲建說。金剛奴是被漳王下令誅殺的。
曲建始終沒有出現在漳王府的戰場之上,而漳王府當時的護衛更是顯得薄弱的可憐,因為在那一天,西山發現了大量不明身份的人聚集,企圖謀反,漳州府所有的武裝力量都集中起來,依舊害怕壓制不住,還向漳王府借調了護衛三百余人。而漳王府的護衛軍編制一共才五百人。
所有的武裝力量都向西山聚集,準備驅散企圖作亂的暴民,而朱志均已經準備回京師繳旨了,所帶來的一千三百余人,全部整裝待發,并未上岸。當得到漳王府受到圍攻的消息后,漳王府護衛浴血殺出重圍,到了碼頭之后,又找不到通州郡公朱志均,耽擱了一段時間。
找到通州郡公的時候,朱志均大驚失色,命令官兵六百人輕裝趕往漳王府,而東宮親衛和武衛局的特種兵也都趕去了,正因為朱志均的果斷,才使犯上作亂的林三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但是還是沒有救出漳王,痛惜弟弟之死,朱志均竟然悲傷的暈倒數次,要星夜趕回京師稟報父王朱尚炳這個噩耗,可是漳州知府張華那里敢讓他走,幾乎是跪著乞求朱志均留在漳州城主持大局。
近幾年來,藩王的勢力雖然薄弱,無權干涉地方官的政務、民務等等,所以有很多地方知府只是表面上尊重藩王,但卻不怎么懼怕,甚至在某些地方還出現布政使壓制藩王的例子,可是漳州知府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而近二十年來,朱志相乃是非自然死亡的皇室中人唯一的一個。怎么能不讓張華害怕。
同時,福建右布政使裘慶聽說這個消息,稟報了閩王朱文宇之后,也連夜往漳州府趕了過來,太平很久的大明出現了如此事情,那是驚天動地的。
朱志均憐憫地方官員,強忍悲痛留在了漳州,同時起草奏折,由自己、漳州知府、福建右布政使等人的聯名印鑒加蓋,用八百里加急往京師飛報。
奏折寫的天衣無縫,聲淚俱下。
奏折中,首先肯定了朱志帽對于剿滅白蓮教的功勞,將金網奴被誅殺的事情全部推在了朱志相的身上,后來剿滅殘匪若干,搗毀異教神壇若干,基本上已經清除了白蓮教在漳州等地的根基。
可是白蓮欲孽林三,以魚死網破之舉。趁著大軍休整,糾集漏網之魚一千余人,趁著月黑風高,殺入漳王茄二旨報復,漳王率領護衛軍殊死作戰,不辜太祖遺風。,而朱志均在寫到自己時,只是說了一句救援不及,請求賜罪等等”。
后來在奏折中提及漳王朱志垣無子嗣誕下,所以在漳州知府的請求下,暫時留在漳州城內,辦理朱志垣后事兼代管、修建漳王府,請求皇上盡快封藩,朱志均好回京領罪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這封奏折到了京師之后,無論是皇事院還是內閣都會主張由朱志均繼任漳王的位置,而皇上多半也會同意,眼前的這個通州郡公成為新任漳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再加上從北平帶來的軍隊威懾,所以漳州城內所有的官員和士伸對其極為恭敬,極盡奉承之能。
因為漳州商賈云集,需要盡快的恢復正常秩序,需要安穩的經商條件,也需要有震懾力的藩王存在,漳州知府張華在他們眼里已經徹底的失去了威信,這次藩王遇刺,無論追究與否,漳州知府也不會繼續留任了。
所以他們還能抓住誰來依靠,當然是即將赴任的新漳王了。
很快的,建文二十六年已經結束了,這是建文二十七年正月初的一個深夜。寒風在夜空中呼嘯著,猛烈地推搡著門窗。屋里生著木炭火。都是些劣質木炭。沒燒成的炭木頭。冒著濃濃的黑煙。黑煙在屋里彌漫著,發出濃烈的嗆人的氣味。讓人咳嗽不止,涕淚俱流。坐在桌案邊的曲建受不住了,忙起身推開一扇窗戶。
冷風見隙撲了進來,將屋里的煙,吹得更是黑煙翻滾了。桌上的那盞油燈,哪經得住風的狂虐,“葉”的一下,熄滅了。妥存生火的親隨虎頭,忙摸黑走過來將窗戶關好。
“老爺,外面刮大風,屋里的煙,是出不去的。等小的將炭架好了,現明火了,就沒煙了。”虎頭這么說著,才又忙著到炭火盆邊來料理。
曲建默然無聲地在桌邊站著,心里還在想著虎頭的話。可不是,既然窗外有大風,窗子一開。煙又怎能出得去呢?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好好的一個王府長史不做,現在流落在這窮鄉僻野的四百嶺,慢慢的都變愚鈍了。現在還沒有虎頭清醒。這使他心頭浮動著一種淡淡的不安。陡然之間,他想起《論語?子路第十三》中的一段話:“樊遲請學稼。
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先師孔老夫子回答是坦然而毫無愧意的。他老先生說得何其對呀:“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這些吹火之類的事,本來就是虎頭他們去做的,又何須明白呢?這么想著,他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案邊,等待著虎頭將炭火燒著,將燈點亮。
當他幾案上的紙墨上罩著一圈紅黃色的燈影的時候,屋子里的煙霧也漸漸淡了,成了白灰色了,也不那么嗆人了。而那炭火盆中,已經裊起幾絲紅紅的火焰。
“老爺,你該歇息了吧?”侍候一旁的虎頭這么問。
曲建說:“火已著了,屋子里也暖和了,你也累了,且先去歇息。我還要等唐賽兒和曾阿豐打探消息回來。”
是的,曲建是存等著唐賽兒和曾阿牛等人的求證歸來。 大家都沒有猜錯,朱志均順利的繼承了漳王的藩地,無論是出于保留漳王一系的血脈,還是朱志均在此時處理的的當上,都得到了皇事院和內閣的肯定,再加上朝廷如果再選藩王就藩漳州,時間又要拖上一段時日,對于漳州的海港經商地位會造成一定打擊的,所以朱志均成了不二的人選。
朱志帽被賜誑號隱王,就地安葬在漳州西山南麓,倒是和金網奴做了一對亡命的鄰居。
朱志均穩定了漳州的局勢后,漳州知府張華的結局也正如眾人所猜測的那樣,被遷任印度一個新建的府縣就職,估計今生今世要想回到中原不用再想了,除非他能做出驚天動地的政績,讓皇上感到值得,但是他有這個機會嗎?估計十分渺茫。
新上任的知府光熟悉地方政務就要一段時間,這個空隙已經足夠朱志均布置了。
曲建成了失蹤人口,在呈報中,曲建是隨著漳王府的被圍攻死在了亂軍之中,而朱志均當上了漳王之后,曲建就拿著金網奴所留下的遺書,來四百嶺企圖接管剩下的白蓮教弟子,并被授予全權改造四百嶺的白蓮教。
曾阿牛雖是一介莽夫,而唐賽兒雖然有了喪夫之痛,但依舊不是曲建能輕易迷惑的,而且,海陽陳家、林家等都避難到了四百嶺之內,免得受到朝廷的牽連,無形中增加了一些智囊型的人物。
他們對于金才奴和林三的突然遭遇心里早就有了疑問,再也不肯輕易的相信朝廷的官員,就算是曲建拿出金網奴親手所寫并畫押的遺書,他們依舊不敢輕易接納曲建和虎頭主仆兩人。
現在四百嶺上已經聚集了一千六百余人的白蓮教徒和家眷,這點人馬再也經不起朝廷的折騰了,失去了這個據點,失去了唐賽和母的名號。那散布在天下的白蓮教徒就馬卜陷入兒旨的局面,再也沒有辦法捏合在一起了。
所以他們必須謹慎,派出了多股忠于白蓮教的弟子出去印證曲建上山后的描述,現在還沒有回來,而回來之時,就是決定是否相信曲建的關鍵。
“不知道唐賽兒還有什么底蘊,這么有把握可以找出真相?”
曲建原來畢竟只算是白蓮教的外圍成員,金網奴有很多棋子他都不知道,曲建不怕印證,因為所有的消息都是他們制造出來的,沒有任何破綻,當局者都已經死了,朱志均為了能夠完成智光交與的任務,也絕對不會暴露他
他正在腦子里這么思慮著,突然感到屋里有一股風,是門開了撲進來的風。心里不由一陣高興,以為是唐賽兒回來了。舉目一看,進來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瘦老太太。這是房主阿婆。
“老人家。還沒睡?”曲建站起來關切地問道。
顫巍巍的老人慈祥地笑著,走到桌案邊。將一個枯荷葉小包擺在案上,說:“曲先生,你太勞累了,還存熬夜。我給你爆了幾個山芋,做宵夜吧!”
看著眼前這個滿面皺紋、瘦骨伶竹的老人,和從枯茶荷包里滾出來的幾個香噴噴的小山芋,曲建默默地拿起一顆,還滾燙燙的。他放在手里輕輕搓*揉著,連整個心都熱了。
“老大娘,謝謝你了。”他這么囁嚅著。這里的白蓮教家眷有不少人都成了孤寡,大半都是他所造成的,面前的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老太太的兒子正是參加攻擊漳王府的白蓮教徒,雖然不是他殺死的。卻是受了他的盅惑,在朱志均剪意的安排下被殺的。
現在還對他這么好,不由的讓曲建心里有些不好受。
“曲先生倒客氣起來了。幾個小山芋,算得什么?不是林三他們那么莽撞,把事情弄亂成這副樣子,就是用山珍海味請曲先生來這窮讓 溝,也是難得請來你的呀。家里窮了,拿不出好東西了,就幾個山芋,實在不成意思。”
老人這么說著,一邊顛顛簸簸地走了。
看著老人的背影,曲建禁不住地兩眼有些濕潤。
從這個瘦小的背影,他很自然地想起自己母親。心里想,她老人家是不是也是這么瘦小了?是不是也是變得這么瘦骨伶竹了? 自建文二十四年那次探親以來,已經有兩年沒見到自己的母親,沒見到妻兒子女了。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個都有愛母戀妻憐子之情,何況他曲建只是怕死,卻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不過這次詐死,耳能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母親妻兒了。
他雖是漳王府長史,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敢講家眷帶在身邊,仍然留在陜西老家之中,由于路途遙遠,往往是幾年不回家一次,他的母親和妻兒,仍常出現在他的夢里。年過半百的人了,現在仍然是只有一個親隨相伴,曲建覺得有些凄涼。
在屋里踱著,不時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親隨虎頭,虎頭現在三十來歲,是他從陜西老家帶出來的族內人,因為父母雙亡,所以一直拿曲建當做父親般的尊敬,讓他遠離母親妻兒的同時,也能感到一些家庭溫暖。
這時,窗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他聽出來是曾阿牛回來了。從那腳步的鈍濁和沉重,他明白帶回來的不是好消息。
果然,門被推開了,壯實剿悍的曾阿牛,裹著一股冷風,氣急敗壞地闖進屋里來。他雙手抱拳,朝文天祥拱了拱,算是施了禮。劈頭就罵罵咧咧地說:“這個該殺的朱志帽,竟敢設計殺我師傅,曲先生你沒有說實話啊!”
曲建的心里徒然變沉重感,反問道:“這么說來曾寨主是不相信老夫了,難道你查到老夫所說不屬實?”
也幸虧是曾阿牛,要是唐賽兒或者是別人,說不定能聽出曲建所說的語病,能感覺到曲建的心虛,但是曾阿牛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物,那里能看出那么多。
曾阿牛氣哼哼地說:“何只屬實,據細探,教主在漳王府已經遇襲,但是教主逃出來了,幾進幾出也沒有能奈何的了教主。不過我聽說是現在的漳王朱志均調集兵馬,將教主在西山擒殺的,這一點,曲先生作何解釋,還有一點,那就是教主都沒有能逃出來,你一介書生,難道會比教主還要厲害嗎?關于你如何逃出,俺怎么也打探不出來。”
曲建聽到這里,才長舒了一口氣,卻沒有回答,又反問了一句道:“能不能請問寨主,圣母那邊有消息了嗎?”
心里慶幸著,也就是口無遮攔的曾阿牛,換成了唐賽兒的話,他真的是沒有這么容易的過關,只是問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無關大局十分好搪塞,看來該是找唐賽兒直接攤牌的時候了,也不是他不想和曾阿牛說。
只是金網奴死后,唐賽兒已經儼然成了白蓮教的實際精神領袖,其中當然是有一定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