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茜這一緩就是兩個小時。</br>  直到腦子里唯一能記住電話號碼的朋友趕來。</br>  深色短發的年輕人先是打量了喬茜一眼,然后翻了一下夾在病床邊的病例。</br>  “真榮幸我終于被你想起。”他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邊看邊說,語氣慢吞吞的,“腦震蕩加多處擦傷?你的西海岸新生活精彩紛呈,喬茜.霍頓女士。”</br>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深色頭發、黑眼睛還有經典的猶裔鼻子,看起來總像沒睡醒的模樣,黑色印花T恤、寬松的深色牛仔褲和匡威球鞋,當下典型的嘻哈少年。</br>  喬茜看著這家伙滿臉諷刺卻不掩關心,心里一下子輕松了許多。</br>  她露出一個笑容,說:“嗨,馬克,真高興你能來,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br>  被稱為“馬克”的年輕男孩比喬茜大三歲,差不多已經是成年人的模樣了。</br>  在搬到上東區之前,榮森一家子的六層豪宅就在霍頓家隔壁,兩人曾經一起玩耍;而進入上東區涇渭分明的社會之后,上西區就成了喬茜的禁忌……</br>  現在,喬茜瞧著對方的臉,神奇地沒有任何陌生感。</br>  馬克平靜地回望她的目光,淡淡地說:“那都過去了,喬茜。”</br>  喬茜笑容加深,眨眨眼,試探地說:“所以,我們還是朋友?”</br>  馬克沒有回答,而是坐著問:“說說看,哪個混蛋把你弄成這樣的,或許我可以出錢替他買張去□□的單程機票。”</br>  “珍妮特.米爾斯給我介紹的經紀人。”喬茜稍稍壓低了音量,“他安排了一個不怎么干凈的派對給我。史蒂文.席格,那個明星,我砸破他的頭跑出來,結果暈倒在馬路上。”</br>  她說著又有些頭疼,扶額說:“雖然我很感激那個好心人救了我沒有錯,但一想到我將支付的巨額賬單,我就沒辦法語氣誠懇地說‘非常感謝,先生’。”</br>  這一次救護車加上急診所產生的賬單……想想整個人都疼了。</br>  “看來你的好萊塢生活挺費錢的。”馬克居然笑了起來,但這個笑容只是一閃而逝,他板著臉問:“但那個見鬼的經紀人是怎么回事,你事先不知道潛規則的事吧?那不是正常流程。”</br>  潛規則?</br>  不,那是好萊塢的游戲規則。</br>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獲取性資源就越容易,但他們一般會事先通過經紀人和女孩談妥,付出金錢、禮物或者機會作為交換。</br>  這才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玩法。</br>  喬茜的那位前任經紀人不知道是不懂行,還是野路子,總之不是什么好貨。</br>  喬茜想了想,只是說:“這還是小事。放輕松,我想我自己可以處理。”</br>  馬克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br>  哦,她總說自己可以處理,即使被一群上東區的□□們指使得團團轉,也只認為是自己的問題!</br>  他試圖幫助她,可換來的是什么?</br>  她吼他多管閑事、控制欲旺盛、破壞她的新生活!</br>  天知道在那之后,他們已經有多久沒聯系了,他就不該因為一通電話急急忙忙出現在這里!</br>  馬克冷冷地瞥了喬茜一眼,嘴角撇了下去,“我說什么來著?你自己能行,不需要任何人。可要不是看在……我才不在乎你是被老男人占便宜,還是被老女人耍的團團轉!”</br>  喬茜著急了,下意識抓住馬克的手,“不不不,你誤會我了,我只是想要自己動手收拾他們,總得讓我一口惡氣——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我發誓!”</br>  馬克動作一頓。</br>  他斜睨著喬茜,直到她放開手,才居高臨下地吐出一個詞:“說吧。”</br>  喬茜瞅了他一眼,說:“我需要聯系上我的托管監護人約翰.特里斯特,我確信珍妮特.米爾斯告訴我的都是一堆狗屎,她說要當演員先得學會混圈,可我明明有特權為什么不用——最重要的是,我要把她們趕出我的房子,我受夠了!”</br>  她看上去情緒有些激動,像是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拽了一下底下的床單。</br>  馬克這才坐回椅子上,習慣性地去摸口袋里的煙盒,卻想起來自己還在醫院,只好作罷。</br>  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腦震蕩順便把喬茜腦子里的水也震出來,于是說:“我沒聽錯吧?你說‘狗屎’這個詞……你,有點不一樣了。”</br>  喬茜心里一驚,但面上只沖他羞澀一笑,很矜持的那種。</br>  這個時候,馬克才能從她臉上找到之前那個小姑娘的影子。</br>  ——或許,好萊塢真的改變了她的生活。</br>  他想。</br>  馬克的疑慮一閃而過,接著就問:“那么,只是一通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么非讓我跑這一趟?你就沒有考慮過我不在LA的情況么。”</br>  “可是我只記住了你的號碼。”喬茜的語氣理直氣壯,“而且我需要一位值得信任的經紀人,我知道你有辦法。”</br>  喬茜還沒有自信到認為,自己的美貌能到有大把大把的經紀人供她挑選的地步,事實上美貌是最不值錢的,而馬克的繼父是一位有名的音樂人,在圈內有地位也有人脈。</br>  有人脈關系卻不加以利用,只為證明虛無縹緲的實力以及青春期大兒童的自尊心,“喬茜”在珍妮特.米爾斯的牽線搭橋下,頭腦昏昏地上了迪克.古德這條破船。</br>  天真,但沒有必要。</br>  馬克嗤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你還真不客氣,Jo,難道你認為我是你的助理么?”</br>  他的態度竟然肉眼可見地緩和了,甚至隨口叫了一下喬茜的昵稱。</br>  ——看來事情成了。</br>  喬茜眨了眨眼睛,問:“哦,榮森先生,你日薪多少?要知道我現在可沒多少錢,看在熟人的份上,給個折扣吧。”</br>  馬克擺擺手,看起來似乎不耐煩的樣子。</br>  “好了,俏皮話到此為止。”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談話變得嚴肅起來,問:“真要把演員當作職業?你最好考慮清楚,好萊塢沒那么好混。”</br>  縱觀古今中外,這個圈子永遠藏污納垢。</br>  區別只是,隨著時代和通訊的發展,人們更注重起了公眾形象,事實上背地里的道德底限沒有太大變化。</br>  而這些人的底限大概就是:沒有底限。</br>  潛規則是入門玩法,對高級玩家來說,“性”更多的是代表著權利,而不是感官刺激,因為那些刺激的部分早已尋常,比如販賣童話的那只小老鼠,卻是LTP的天堂。</br>  電影圣地好萊塢,也只不過是看上去光鮮亮麗罷了。</br>  傻白甜如喬茜.霍頓,一頭扎進這個大染缸,實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選,但她已經十六歲了,沒有人能為她的人生負責,除了她自己。</br>  馬克靜靜地等待喬茜的回答。</br>  很快,喬茜說:“我當然確定。”</br>  演員這個職業,其實挺有趣的。</br>  而且喬茜并不認為,自己有必要重讀一遍高中大學,然后為了付賬單奔波勞碌。</br>  她喜歡優渥舒適的生活,也喜歡成為人群的焦點,而當個好萊塢明星就不錯,這也是“喬茜”的愿望。</br>  靠家族信托養活自己?拜托,那也太Low了吧。</br>  出院的第一時間,喬茜就聯系房產經紀將米爾斯母女正住著的那棟房子掛牌出租,相信很快會有專人通知她們搬家。</br>  她自己則住進了外祖父留給自己的一棟房子。</br>  平心而論,這棟地中海風格的別墅非常漂亮,據說霍頓夫人就在這里度過少女時期的很多時光,但問題是這地方有點睹物思人,差點就被掛牌出售了。</br>  不過現在的喬茜并不介意這些。</br>  她很喜歡這棟擁有六個房間的大房子,尤其是打聽到好萊塢周邊地區的物價水平之后,由北方信托全權打理的別墅就實在太棒了,更別提車庫里還擺著好幾臺收藏級別的古董老爺車。</br>  “這輛凱迪拉克真的很漂亮。”漂亮到就連馬克也忍不住上手撫摸了一把,看樣子很是艷羨,并將這臺車的故事娓娓道來:“知道么,這個顏色有個別致的名稱,叫‘貓王玫瑰’,在他那首著名的《Baby,Let'sPlayHouse》首次出現。”</br>  喬茜翻了一下手里的小冊子,找到這輛車的歷史,“我想你知道阿瑞莎.富蘭克林,這里說它就是阿瑞莎那首《愛的高速公路》里的那一輛。”</br>  馬克表情幽怨,“賣給我吧……算了別告訴我價格,暫時我還買不起。”</br>  當然,馬克同樣擁有不菲的家族信托,但他不是那種靠著祖輩混日子的富二代,他在夜店里打碟就賺到了自己的大學學費。</br>  “還有一臺捷豹,非常完美。”仿佛巡視自己的領地那樣,喬茜踱步看了下去,“哇哦,我真喜歡這臺1964年的MiniCoop,它還能跑嗎?”</br>  “可以是可以。”馬克對這個車型興趣不大,“但你有駕照么,女士?”</br>  喬茜轉了轉眼睛,試探說:“只要我開得不錯,警察就找不上我……”</br>  馬克沖她呲牙,冷笑:“想都別想。”</br>  十六歲已經可以考駕照了,但喬茜顯然還沒有將這件事提上日程。</br>  喬茜無辜攤手。</br>  他們將這棟房子參觀了一遍,馬克就表示要去機場趕飛機回紐約了,并強調不需要喬茜開車送他。</br>  臨走前,馬克留下了經紀人瑪莎.米勒的聯系方式,是否能夠真正得到這份經紀合約,還得看她自己的表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