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內斯特.道森之前打過電話給她，說《完美被害人》的新版劇本都已經完成了，如果喬茜有時間，可以來工作室看一看。</br> 雖然之前已經演過短片，喬茜還是挺期待的，于是欣然答應。</br> 交好任何一位才華橫溢的導演，是每一個演員的必修課，她時刻謹記著這一點。</br> 尤其歐內斯特.道森的才華，竟然超出CAA此前對于這位高材生的預估——是的，他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材生，盡管看上去不太像。</br> 在入學南加大之前，他是英倫名校劍橋大學的學生，但沒人知道他為什么會跑到加州學拍電影，還被AFI導演養成班錄取了，就連劇組里的人包括莉莉.懷特，也只知道歐內斯特來自英國。</br> 喬茜聽瑪莎說，已經有好幾位經紀人找上他，導演經紀、編劇經紀……甚至還有模特兒經紀。</br> 但歐內斯特似乎全部拒絕了。</br> 之前瑪莎提醒過喬茜：“你可以探探他的口風，使用得當就是一份人情?！?lt;/br> 當時喬茜不禁問：“人情、人情……這個圈子莫非就是人情串聯在一起的嗎？”</br> “還有生殖器?！睂Υ爽斏幕卮鹗牵瑯O為不屑地撇撇嘴，“所以一旦有人得了臟病，大半個圈子都要擔驚受怕、憤怒異常。”</br> Emmmmmmmm……</br> 怎么說呢，越是紙醉金迷的浮華背后，越是藏污納垢，欲望總是伴隨權力而膨脹，所以永遠不要輕易去考驗人性究竟可以有多么可怕。</br> 有人欲海沉淪，但仍然有人踟躕前行，這個世界不止有黑暗的那面，更有光明。</br> 喬茜停下車的時候，歐內斯特已經等在那里。</br> 她今天開了一輛天藍色的捷豹老爺車，破天荒地得到了歐內斯特的一句贊美。</br> “你的車很優美?！彼a充了一句，“就像新的一樣，主人很愛惜它。”</br> 喬茜欣然接受：“謝謝，不過它確實是新的。”</br> 她的外祖父收集了很多古董老爺車，捷豹E-Type并不是最昂貴的那款，但就像法拉利.恩佐說的那樣，它確實是世界上最美的汽車，之一。</br> ——這個“之一”是喬茜自己加的附注。</br> 原諒她吧，她真的不是一個非常專一的人，這句話用在其它方面也適用。</br> 歐內斯特靜靜地看了喬茜一眼。</br> “我要回倫敦了?！彼麕缀跏峭回５卣f。</br> “倫敦？”喬茜疑惑地問，“發生了什么，歐內斯特？”</br> 她有些遺憾于《完美被害人》的暫時擱淺，但之前瑪莎就有提醒過她，好萊塢并不是每一個項目都能被成功制作成電影，又順利出現在院線上的。</br> 反而是中途夭折的項目更多。</br> “我的家族……出了一些事。”歐內斯特看著喬茜，有些艱難地說，“喬茜，聽我說，這部電影，暫時沒辦法拍了?！彼ｎD了一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看看新劇本和一些分鏡圖。”</br> “好的，我也很期待?！眴誊缬^察著歐內斯特的表情，感覺他并不想提英國那邊的事，于是用輕快地口吻去問：“走哪邊？今天我是你的客人?！?lt;/br> “跟我來?！?lt;/br> 他們從停車場里離開，進到了這棟位于西好萊塢的大樓，里面駐扎著形形色色的好萊塢小作坊，大部分只是占據了一間辦公室和一個接線員，目的當然不是為了盈利，而是避稅。</br> 歐內斯特的工作室在八樓，電梯很快就到了。</br> 他用鑰匙打開門，門后面是一個二三十平的空間，進門是一張老舊的沙發，一張堆滿資料和錄像帶的大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本打開的速寫本，幾把折疊椅靠在墻角，電視機、咖啡機、冷水壺都放在旁邊的小吧臺上，還有一個冰箱和傳真機。</br> 另外，最引人注意的是懸掛在墻上的那塊白板，上面貼著大小不一的小條子，最大的一張是手掌那么大的女主角形象素描，只描繪了一雙倨傲自負的眼睛。</br> ——那也是喬茜的眼睛。</br> “看起來不錯，工作和談事情都有了地方?！眴誊缭u價道，“出乎意料的整潔，請人打掃了嗎？”</br> “沒有，還沒來得及?！睔W內斯特拉開一把椅子，“坐吧。咖啡還是茶？”</br> “只要白開水，謝謝?！眴誊缯f。</br> 歐內斯特先由他手寫的劇本放在喬茜面前，自己去找杯子：“要加糖嗎？”</br> “不，千萬不要?！?lt;/br> 喬茜開始看劇本。</br> 歐內斯特的字跡很工整還有些飄逸，幾乎每一頁都穿插著大量的注釋和偶爾的靈感閃光，尤其是關于艾瑞絲這個角色的。</br> 顯而易見，女主角的戲份變多了，屬于她的人物背景和成長經歷更近清晰，艾瑞絲更加鮮活了。</br> 也更令人同情。</br> 喬茜就著半杯白開水，看完了手里的新故事。</br> “你對艾瑞絲太好了，歐內斯特。”她評價說，“或許觀眾看完之后，認可了她的做法，并且感到同情。”</br> “你認為呢？”歐內斯特坐在喬茜的側面，“你認可她了嗎？”</br> 他將肘部抵在桌面上，雙手十指搭在一起，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認真。</br> 喬茜放下劇本，答道：“如果我說‘是‘，會不會顯得我有點邪惡?！?lt;/br> 歐內斯特幾不可查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這只是朋友之間的閑聊，不需要過于小心翼翼。而且，這也只是電影，一個虛構的故事罷了?！?lt;/br> “但在你這里，‘她’是真正活著的，有血有肉。”喬茜的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一個活生生的人?！?lt;/br> “或許是吧。”歐內斯特沒有解釋。</br> 喬茜于是問：“什么時候的飛機，需要送你一程嗎？”</br> “不，我的公寓出門步行五分鐘就有地鐵站。”歐內斯特罕見地開了個玩笑，“除非你的順風車一路開到倫敦鄉下?！?lt;/br> 喬茜挑眉，也玩笑般回應他：“如果你出油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還挺懷念英國鄉村風光的?！?lt;/br> 歐內斯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陽光、田野、奧斯汀式的莊園和動物糞便？”</br> “……最后那一項可以不提嗎？”喬茜夸張地皺起一張小臉，“我原本想說的是田園風光和花園景致，你們那邊的老爺爺老太太都喜歡蒔花弄草。”</br> “補充一下，是有錢有閑的老爺爺老太太。我可以想象你印象的那些英式田園風情，不會是真正的英國農村鄉下人生活。事實上，倫敦郊區一直以來是富人的消暑圣地之一。”歐內斯特認真地說。</br> 喬茜不置可否，她自己也記不清那些記憶碎片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發生的，但她去過的那個莊園就非常壯觀，也確實井然有序，就像那部著名英劇里大小姐的家那樣。</br> 等等，是哪部英?。?lt;/br>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竟然發現自己有些想不起來……</br> “……喬茜，你在聽嗎？”歐內斯特問，“你還好嗎？”</br> 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充滿關切的冰藍色眼眸，歐內斯特平板的表情出現了變化，令他這張臉煥發出別樣的光彩。</br> 喬茜不禁微笑，柔聲說：“抱歉，我走神了。我們說到哪兒了，奧斯汀還是莎士比亞。”</br> 英國人，尤其是文藝屬性的英國人，聊莎士比亞總是沒有錯的，甚至還有加分，畢竟這是個關于天氣都能聊上半小時的神奇國度。</br> 至于奧斯汀，他們也很愛這位女作家，她的作品常年被各種翻拍，仍然樂此不疲。</br> “弗朗西斯.培根?！睔W內斯特引用了一句，“‘我討厭暴力，但我經常臣服于暴力。’，他的作品很特別，是我一部分的靈感來源?！?lt;/br> 聽到“弗朗西斯.培根”這個相當熟悉的名字，喬茜的第一反應是那句著名的“金錢是善仆,也是惡主”，又或者是“愛情與智慧，二者不可兼得”。</br> 然后，她想到歐內斯特提及的是一位九十年代逝世的英國畫家，他的作品拍賣價格刷新了當代藝術品交易記錄。</br> 他的作品風格十分怪誕，有些人非常喜歡并且追捧，但有些人就會感到不適，喬茜就是后者。</br> 所以喬茜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一筆帶過。</br> 她開口道：“我猜，你特意讓我來，并不只是想說這些？”</br> 燦爛的加州陽光穿過玻璃，熏染了大半個房間，以及兩位金發美人被神親吻過的面容。</br> 歐內斯特稍稍抬眸，望向喬茜。</br> 次日清晨。</br> 被腐朽的喬茜十分愜意地在床上享受了一頓美味的早餐，順便大致掃了掃今天的報紙，這才發現夾在里面的跑車維修賬單。</br> 在第二次數清了上面的小數點之后，喬茜懊惱地發出一聲不夠優雅的尖叫：“多蘿塔！”</br> 晉升為這棟別墅唯一女管家的斯拉夫女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進門就問：“發生了什么，我的小姐？”</br> “搜羅最近所有關于我爸爸的八卦小報?！眴誊鐞汉莺莸卣f，“尤其是我親自撰文的那一份，打包寄給我爸爸！”</br> 她可是親自下場替他公關呢！</br> 既出力又付錢，結果收到一份維修賬單！</br>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br> 多蘿塔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下來，又提醒說：“現在是六點三十五分，您確定要親自開車去拍攝基地嗎？”</br> “當然?！眴誊缯f著從床上下來，披上她的真絲睡袍，“拍完手里這部電影，我就有錢請司機了?！?lt;/br> 一般片酬會按照簽約后、拍攝中、上映后三個日期節點支付，前期的40%被CAA扣除傭金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墊付費用，包括這一次的公關費用，留給喬茜的只剩不到三萬美金。</br> 她甚至沒辦法給衣帽間來個大換季……好吧，稍微換換血也是可以的。</br> 無論如何，攢錢換一部最新款的摩托羅拉吧，聽說馬上就會出超薄機型，而每次帶著磚頭出門總是不方便。</br> 哦對了，馬克那家伙的生日也快到了，還有榮森家那對雙胞胎姐妹，也是她的玩伴，所以她們的禮物都得準備好。</br> 看來她有必要回一趟紐約，順便申請一次探視。</br> “可你九月份就能領到信托的錢了?！倍嗵}塔耿直地提醒道：“有三萬美金入賬。”</br> 三萬美金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br> 相對于她繼承到的將近兩千多萬遺產，區區三萬美金不過是九牛一毛。</br> 但事實上，一般中產家庭年薪也只有十萬美金，他們可以有多余的錢存進401K（養老金），開一輛不錯的BBA，以及租一間不錯的公寓。</br> 按照這個標準，她的小日子過得肯定不會拮據，但肆意揮霍是不可能的，距離財務自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br> 好萊塢一個初級助理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千把塊，喬茜作為女主角拍一部電影賺十五萬，這還是派拉蒙的打包價。</br> 然而在上東區念書的時候，喬茜光是校服花費就不止三千刀，更別提做了演員之后每周都在進行的課程學習、美容護理等，唰唰唰錢就不見了。</br> 不過這些錢都是在刀刃上，那里面每一張富蘭克林都在是精心呵護她的容貌、她的身材、還有她的心靈，這讓她感到愉悅和滿足。</br> 如果非要為了節省開支摳摳索索，那她大概會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受到傷害吧。</br> 喬茜光腳踩在地毯上，步入了她的衣帽間，表情甜蜜地在一件皮草外套上蹭了蹭，感嘆道：“噢，這就是幸福和金錢的味道，美妙絕倫。”</br> 她正在挑選今日的造型，猶如女王巡視領地，目光過處盡是屬于她的寶物，這顯然讓她有些糟糕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來。</br> 按照喬茜的吩咐，多蘿塔趁機拿起皮尺給喬茜量了今天的身體尺寸，這將會是喬茜每一個清晨的慣例。</br> 等到多蘿塔將數據記錄完畢，喬茜也選好了衣服鞋子還有配飾，毫不扭捏地當場換上。</br> 唔，今天是《獨領風騷》的劇組圍讀會，不需要過分裝扮，只要清爽自然而且美美的就行。</br> 所以仍然是永遠經典的T恤加牛仔褲。</br> 這個年代垃圾搖滾正盛行，涅槃樂隊的主唱科特.柯本引領了時下年輕人的穿衣風格，盡管他四月份在西雅圖的家中飲彈自殺，但那些松松垮垮的搖滾T恤、法蘭絨襯衫外套還有破洞牛仔褲，反正怎么舒適怎么來。</br> 他們甚至以在二手店淘到一件完美的搖滾T恤為榮。</br> 不過能把這種風格穿得好看的前提是，穿衣者本人要長得好看，并且自帶搖滾氣質。</br> 但大多數人并不在意，他們只在意舒適。</br> 就像現在，在這個圍讀會上，大部分年輕人甚至導演艾米.?？肆侄际穷愃频拇虬?。</br> 包括出演男主角的保羅.路德。</br> 這位年輕的演員此時才二十五歲，一張俊臉嫩得可以掐出水，從英國進修回來不久以后就出演了一些電視劇，這是他的第一部電影作品。</br> 他念臺詞的時候偶爾還會忍不住冒出一點兒莎劇腔，看來本.金斯利導演的《哈姆雷特》對他影響頗深。</br> 作為男主角，路德與這部戲大多數年輕的演員們不大一樣，他看起來更穩重，已經是一個大人該有的樣子。</br> ——雖然有些老好人式的溫吞氣質。</br> 真正在電影里扮演書呆子的布萊特妮.墨菲反而比路德活潑多了，她顯然很驚喜在這里看到一個熟人，盡管所謂的熟人也不過是一面之緣，但這大大緩解了她容易緊張的心態。</br> “見到你太高興了！”布萊特妮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但有一些躊躇，似乎在猶豫該不該上前握個手還是來個擁抱。</br> 喬茜大大方方地張開雙臂，笑著說：“你好呀，我的朋友，不給我一個甜蜜的擁抱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