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br>  保持憤怒。</br>  這是喬茜從百老匯歸來所學會的重要一課。</br>  憤怒可以是一種情緒,也可以是一種力量。</br>  在埃爾的建議下,喬茜選擇聘請一位專業的擊劍教練,當然并不是想要在短期內練出什么身手,而是這項運動對于專注力的提升很有幫助。</br>  因為詹姆斯.卡梅隆的試鏡名單,喬茜心底狠狠憋著一口氣,而她自己也有意縱容著這種情緒,以幫助她更好地塑造“喬伊”這一角色。</br>  一場酣暢淋漓的訓練之后,摘掉面罩后的喬茜已然渾身汗濕。</br>  她一邊慢慢調整呼吸,一邊脫掉了特制的白色擊劍服,接著上樓在臥室的浴缸里享受了二十分鐘溫暖的泡泡浴,以及隨后的專人上門SPA按摩解壓服務。</br>  專業的按摩手法疏理著她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期間她在玫瑰精油的香氛和舒緩助眠的音樂中中沉沉睡去,直到多蘿塔在耳邊輕聲呼喚她的名字。</br>  ”馬基.馬克先生在線上。”多蘿塔道。</br>  “你好,馬基,怎么想到了打給我?”喬茜從按摩床上坐了起來,接過電話聽筒,“我記得你接了一部新電影,恐怖片,叫什么來著。”</br>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馬基.馬克的一陣笑聲,接著他才說:“噢,拜托,伙計,我承認他們選了艾什莉.米爾斯作為新片女主角,可那不是我能決定的。”</br>  喬茜的回應是幾聲意義不明的輕笑。</br>  隨著《獨領風騷》之后,她成為全美青少年偶像,馬基對她的態度有了變化,少了無意義的調情手段,多了顯而易見的拉攏。</br>  可以說,能夠長久呆在好萊塢金字塔頂層的人,沒有誰會真的沒腦子。</br>  即使是酒后失言的反猶份子梅爾.吉布森,一部《勇敢的心》就足以證明他的才華和能力。</br>  至于那些傻大姐、大好人的超級明星,只不過是因為觀眾喜歡他們這樣的形象,所以他們保持人設如此。</br>  “好吧,說正事。”馬基說,“明天上午九點有時間嗎?格芬先生希望和你見面談一談。”</br>  按摩師為喬茜披上浴袍。</br>  喬茜道:“怎么會沒時間呢,對于我的朋友,我一向有時間的。”</br>  她抬起頭,沖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個極其熟練的假笑。</br>  弧度完美,沒有露出礙眼的牙齦或多余的牙齒,甜蜜又自信。</br>  她甚至分心在想,《一級恐懼》劇本上“艾倫”被一個道貌岸然的家伙威逼利誘三人行并被錄像時,該是什么樣的心情。</br>  啊哦,她是不是有點走火入魔?</br>  這很危險,但——</br>  她喜歡挑戰。</br>  馬基笑了笑,說:“我還以為我們只剩普普通通的人情來往關系呢。”</br>  “怎么會呢,馬基,那次的人情我已經還過了,在今夏最熱門的電影里。”喬茜頓了頓,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我提到了你的名字,四次。”</br>  “是,是,現在全美國都知道馬基.馬克忙著脫褲子。”馬基沒有放在心上,“話說回來,既然你讓艾米.海克林給我寫臺詞了,為什么不能夸我一點好的?比如馬克.沃爾伯格新電影精彩紛呈。”</br>  好的?</br>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br>  她又怎么可能真心實意去了解他呢?</br>  做夢。</br>  喬茜漫不經心地轉移話題,不答反問:“明早在哪里見面?”</br>  說起了正事,馬基回答說:“本來我是想去接你的,但你知道的,你的家門口有狗仔,所以直接去游艇碼頭,沒問題吧?”</br>  “我記住了。”</br>  喬茜結束了這通電話。</br>  她光著腳踩在地毯上,面前是一塊全身鏡,腰帶一松,雪白的浴袍落在她腳邊。</br>  鏡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緊致了許多的身體,連續幾周高強度的鍛煉初露成效,小腹稍稍收緊,手臂線條更加結實,斜方肌在一針肉毒素的作用下變得萎縮,讓這具身體的體態看上去進一步的輕盈和舒展。</br>  好消息是,她最近慢慢長高了一點兒,約莫有一英寸。</br>  踮起腳尖,在鏡子前轉了半圈,背部肉眼可見地呈現出輕薄的姿態,蝴蝶骨隱隱可見,腰肢仍有肉感,臀部也沒有被鍛煉到。</br>  但側眼去看,臉部下頜骨的線條顯然清晰了許多,她臉上嬰兒肥所帶來的肉感,因為刻意的節食和鍛煉而減弱,屬于骨相上的英氣漸漸流露出來。</br>  這樣的方式并不可取。因為對于一名十七歲的少女而言,過分節食和高強度鍛煉都不健康,但為了爭取到角色,喬茜必須控制自己這樣去做。</br>  過程之中當然很難,以至于她有些理解為什么會有一些名人去進行縮胃手術,因為她從前并沒有體驗過這種適應甜甜圈和油炸食物的胃,只靠清淡飲食和適度運動就能保持身材,幾乎沒有為減肥這件事煩惱過。</br>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顆美式胃就喜歡高糖高油的食物,一段時間缺乏甜食的糖分攝入很容易就讓她感到莫名的不快樂,甚至生理期都變得暴躁不安,使得她的團隊名單上不得不增加了一名高級營養師。</br>  無法想象,那些維秘天使為了美麗付出了什么代價,但絕不只是健身而已,這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輕而易舉的事。</br>  可只有美麗是遠遠不夠的。</br>  她需要更加強大。</br>  她也必須更加強大。</br>  有位背誦名人曾說過: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要歷些危險。</br>  這非常對。</br>  再一次見到大衛.格芬,是在對方的豪華游艇上,依然是和藹可親的沙灘襯衫和褲衩,架著大墨鏡的臉上帶著溫煦的笑容。</br>  “你好,喬茜。”格芬道,“見到你真高興。”</br>  “你好,格芬先生,我很榮幸來到這。”喬茜臉上掛著甜美的招牌笑容,無愧于那些媒體給她的新晉美國甜心封號。</br>  即使性取向彎得徹底,格芬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女孩明媚動人,一個笑容就能讓人跟著心情變好。</br>  果然是個大明星的好苗子。</br>  他擺擺手,說:“不,不是‘格芬先生’,只是格芬或者大衛,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br>  喬茜睜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個仿佛受寵若驚的表情。</br>  “噢,這,我想這不太禮貌。”她有些遲疑地說,“我的意思是,我很尊敬您,先生……格芬?”</br>  格芬沒有繼續堅持,只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女孩,來吧,讓我們起航。”</br>  價值上千萬的游艇破開海浪,溫暖宜人的海風迎面而來,浩渺的太平洋和連綿的海岸線是遠處的風景,而游艇上的風光更加迷人熱辣。</br>  金發碧眼猶如雕塑藝術的白人男模,擁有巧克力膚色和塊狀腹肌的巴西猛男,窈窕動人的金發尤物……喬茜不過多看了兩眼,他們已經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環繞在了她的身邊。</br>  一杯夏威夷風情的飲料被金發女郎獻給喬茜,金發小哥微笑著接過她的隨身小包,巧克力小哥則捧來冰鎮過的小毛巾,為她拭去熱烈的光照帶來的燥氣。</br>  這就是……傳聞中格芬的游艇妹和游艇弟?</br>  格芬一揮手,原本聚集在一起等待挑選的女孩男孩們悉數散開,三三兩兩地在游艇上玩耍,只有一位俊秀的黑發青年依然陪伴在他身旁。</br>  事實上,經歷過信息轟炸和真實體驗的喬茜對這樣的情景,早就已經百毒不侵了,但她的臉上卻刻意表現出來,屬于這個年齡段應該有的,強忍的那種羞澀和不安。</br>  她完全可以把金發小卷毛和巧克力男孩當作服務周到的工具人,甚至享受金發女郎的殷勤,但格芬應該不愿意看到她那么游刃有余的情景。</br>  而她對格芬和他的男孩沒有表現出多余的異樣情緒,至少現在,格芬看上去應該對于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滿意。</br>  因為在當下,“LGTB”這個詞才誕生五年,明面上大家對于同性戀還是很敏感,好萊塢也罕見公開出柜的明星,這讓在場的某些人有點相信小報上的那則傳聞:喬茜曾對自己的女同學有好感,是一個潛在的同性戀或者雙性戀。</br>  “我看過《獨領風騷》,它非常有趣。”格芬說。</br>  “老實說,我都認不出你了,在電影里。”馬基夸張地說,“對于你的印象,我還停留在上一支短片,最后反轉的大變臉。但不得不說,這一次你太驚人了,所有人都為你著迷。”</br>  他的手里摟著一個高挑性感的褐發女郎,單薄的比基尼僅僅遮住重點部位,系在腰上的半透明方巾可有可無。</br>  察覺到喬茜的視線,女郎露出一個相當魅惑的微笑,喬茜想了想自己目前的人設,裝作有些羞澀地別開眼。</br>  喬茜掩飾性地喝一口飲料,說:“看來我對于表演,還算有些天賦,對嗎?”</br>  “豈止。”馬基笑了笑,非常夸張地說,“你在大銀幕上美極了。”</br>  格芬則是笑而不語,端著一杯同樣的飲料,看著喬茜不說話。</br>  “就像那些影評人說的——”喬茜仿佛沒有感受到異樣,“我值得更好的電影,他們都這樣說。”</br>  她的口吻十分自負,一說起自己的電影,就是一個剛剛成名、被報紙上的評論沖昏了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br>  事實上,為了和《暴走潛龍》打擂臺,雪莉.蘭辛和她的派拉蒙可沒少為了公關影評人出力,影評人的吹捧真的可信嗎?</br>  至少對于格芬而言,他一個電話就能讓《紐約時報》集體唱贊歌。</br>  格芬這才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要成為詹姆斯.卡梅隆新片的女主角,我確實能夠幫助你。”</br>  喬茜那雙大大的眼睛猛地一亮,眼神熱烈地看向格芬,第一次如此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br>  但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忐忑地咬著嘴唇,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情緒不由低落了下來。</br>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喬茜遲疑著問。</br>  “你的友誼。”格芬的回答在意料之外,“僅此而已。”</br>  他的語氣十分溫和,笑容的弧度也剛剛好,仿佛在那個派對上,喬茜所經歷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事實是,它確實存在著。</br>  而喬茜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被當作玩物去對待的那一刻,即使她現在的地位稍稍上升,卻仍然不是那個能夠坐上牌桌的人。</br>  她從不介意用最壞的方式去揣測人心。</br>  所以這一刻,喬茜不喜反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