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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賺瘋了

    聽了解縉的話,朱棣道:“此番,你們幾個倒也辛苦了。”
    解縉和胡廣、楊榮、胡儼四人齊聲道:“臣等不敢稱勞。”
    朱棣頷首:“朕聽聞,此次參加科舉的江西才子極多……”
    他漫不經心地問,實際上,朱棣和當初的太祖高皇帝一樣,對此頗有幾分忌憚。
    解縉似乎明白皇帝的心思,不過他乃內閣首輔,同時對他而言,他也是士林領袖,更不必說,他還是江西人了。
    解縉道:“陛下,科舉只要公平,因此,臣竊以為,比較其才學高下即可,至于學生籍貫,臣以為這不是應該關注的事。”
    此言一出,朱棣面上雖波瀾不驚,心里卻生出了反感。
    他看向朱高熾,淡淡道:“太子也這樣認為嗎?”
    朱高熾聽罷,心里膽顫,解縉的回答是有道理的,至少朱高熾頗為認同,可是……關于這件事,太祖高皇帝就曾有過批評。
    也就是從祖制來說,這是不該說的話,哪有孫兒反對自己的爺爺的呢?
    何況父皇乃是靖難起家,當初抨擊建文的第一個罪名就是說見聞不遵祖制。
    于是朱高熾含糊其辭地道:“兒臣……以為頗有幾分道理。”
    朱棣怫然不悅,卻依舊沉著臉,沒有做聲。
    漢王朱高煦這時道:“父皇,兒臣就不茍同,太祖高皇帝設科舉的本意,是收攬天下的讀書人,為朝廷所用,難道我大明卻只招攬江西的讀書人嗎?”
    朱棣瞥了朱高煦一眼,卻沒說話。
    見父皇模棱兩可的樣子,朱高煦有些氣餒,便又道:“兒臣只是覺得……祖宗之法不可違,倘這朝野內外,都充斥著江西的讀書人,國家的根本就要動搖了。”
    朱棣手搭在案牘上,依舊無言。
    殿中安靜下來,所有人忐忑的看著朱棣。
    此時,誰也不知道朱棣心里想著什么。
    在這忐忑之中,終于有宦官氣喘吁吁地走進來,道:“陛下……榜來了。”
    朱棣聞言,眼眸微微闔著:“取上來。”
    所有人的心都給提了起來。
    尤其是朱高熾,他很清楚,如果……解縉等人當真錄取的江西人……都名列榜首的位置,不只讀書人要大鬧,只怕父皇也會認為自己辦事不利。
    雖說對朱高熾而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杜絕科舉的舞弊,采取措施,讓舉人們好好參加這一次考試,其他的,其實也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亦失哈去接了榜,隨即,將這一張張的紅紙,擺在了朱棣的御案前。
    朱棣只草草看過去,他不在乎這列在后頭的名錄。
    只從第十名開始往日上看。
    張希……江西宜春人。
    黃堅正……蘇州人。
    貢院那邊,很貼心的附上了考生的籍貫。
    朱棣顯出了不耐煩之色,繼續往上看。
    楊相……江西泰和人。
    周孟奇……江西吉水縣人。
    周述……江西吉水縣人。
    曾棨……江西吉水縣人。
    目光落在此的時候,朱棣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冷色。
    眼里似閃爍著鋒芒。
    一剎那之間,朱棣的目光定格在了第一個名字。
    顧興祖……北直隸大興縣人。
    朱棣臉色猛地變得古怪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顧興祖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眼熟。
    當朱高熾看到朱棣方才顯露出來的殺氣時,心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識地看了解縉等人一眼。
    解縉卻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在他看來,他干的是對的,讀書人的事,皇族的人不懂,他為國掄才,并沒有什么可指摘的。
    至于太祖高皇帝那般……也只能呵呵了。
    朱棣的目光越來越古怪,突然道:”顧興祖是何人?“
    殿中許多人懵然不知。
    只有亦失哈道:“陛下,好像是鎮遠侯顧成的孫兒。”
    亦失哈能成為皇帝的心腹,也是有幾把刷子的,他可能學識不高,可是京城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他都了然于胸,以備皇帝隨時問詢。
    朱棣終于是想起了,不免詫異地道:“是張安世的那個弟子嗎?”
    亦失哈道:“他確實是在國子學正義堂讀書,陛下命張安世為博士,執教的也是正義堂。”
    朱棣開始目瞪口呆,方才的殺氣,此時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陛下……”說到了張安世,解縉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棣抬頭看解縉:“說。”
    解縉道:“臣其實以為……讓張安世執教國子學,頗有不妥。張安世畢竟為勛臣之后……又是外戚……”
    國子學是圣地,不該讓武夫的后代來執教。
    這也是解縉等人的宗旨。
    胡儼聽到這里,心里慚愧,其實他知道,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
    朱棣卻是古怪地看了解縉一眼,道:“是嗎?”
    只這兩個字后,朱棣沒吭聲了。
    見陛下不語,解縉便又道:“這只是臣的淺見,只是覺得國家用人,應當擇其才,選賢用能……”
    朱棣道:“朕知道了。”
    朱棣說了一聲知道,卻又狐疑地低頭看榜。
    那赫然的顧興祖三字還在。
    朱棣心里禁不住默默地道:“顧成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接著,朱棣抬頭看解縉:“你方才說到了選賢用能?”
    “是。”解縉硬著頭皮道:“朝廷分文武,文武分職、將相殊途,臣以為……張安世可能不適合擔任此職,陛下何不命他在軍中……”
    朱棣點頭,卻是道:“博士的職責是什么?”
    解縉道:“博士的職責自然是……授業解惑。”
    “怎么樣才能算一個博士稱職呢?”
    “當然是桃李滿天下。”
    朱棣又點頭,又接著問:“那么解卿家桃李滿天下了嗎?”
    解縉忙道:“臣……慚愧的很……臣……”
    朱棣感慨道:“今科會試第一的會元,你可知道是誰?”
    解縉道:“臣……不知。”
    朱棣嘆道:“是顧興祖……”
    這個名字一出,殿中一下子安靜了。
    可拘謹的朱高熾幾乎要跳起來:“父皇,是那個國子學的顧興祖?”
    “這……這……”解縉有點懵。
    朱棣道:“怎么,解卿家似乎有疑問?”
    “臣……臣……以為……會不會弄錯了?”解縉似乎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朱棣微笑道:“就算是弄錯。那也是解卿家弄錯的。你是主考官,當日主持考試的是你,此后閱卷的也還是你,也是解卿家親自圈點出來的會元,倘若有錯,那么就真的是主考官不公了,只怕朕第一個要滅解卿家三族。”
    不得不說,朱棣用著最溫柔的話語,說出了最狠的話。
    解縉聽罷,心中惶恐,此時已全無辯解之詞,忙是匍匐拜下道:“臣無狀,君前失儀,萬死。”
    倒是朱棣,真正感覺心里一直提著的一塊大石,此時終于驟然落地,禁不住動容地道:“會元竟是北直隸人,那么……讀書人應該不會鬧了,算是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隨即,朱棣看向朱高熾,帶著贊許的目光道:“太子這些日子,主持科舉,實在辛苦,朕聽聞你為此殫精竭慮,人也清瘦了不少。”
    朱高熾心里已是升起了一股暖流,當然,他現在滿心都是疑問,顧興祖……那廝……他怎的就成了會元?
    他想不透。
    其實在座的所有人的內心也是想不透,還有震撼。
    以至于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朱高熾道:“兒臣能為父皇分憂,盡人子之孝,人臣之忠,已是甘之如飴。”
    說罷,朱高熾叩首。
    朱棣現在是真高興,開壞地大笑道:“有趣,有趣,今日這事,尤為有趣,你們看……這顧興祖……果然沒有辱沒自己的祖先,還有他的恩師張安世,這個博士很稱職,這就難怪,難怪了……”
    說著,朱棣的目光看向胡儼。
    胡儼躲閃,身子開始悄悄地移向身材高大的楊榮后頭。
    朱棣的目光又追上去。
    胡儼避無可避。
    “胡儼卿家。”朱棣笑吟吟地道。
    胡儼震驚,又有幾分忐忑地出班:“臣在。”
    “胡卿家慧眼如炬,勞苦功高啊。若不是胡卿家舉薦這張安世,朕也沒有料到,張安世竟還真是學富五車。從前朕還將信將疑,現在方才知道,胡卿家的良苦用心。”
    胡儼:“……”
    “胡卿家為何不言?”
    “臣……慚愧。”
    朱棣笑了:“該慚愧的不是胡卿,是某些有眼無珠之人,人人都說張安世不適合做這博士,只有胡卿家力薦,若是胡卿家都慚愧,那這滿朝文武,豈不要羞煞了嗎?”
    胡儼:“……”
    朱棣又大喜道:“此番多虧了這顧興祖爭氣,如此,想來天下的讀書人,再不會口出怨言了吧,當然……張安世也是功不可沒,顧興祖是會元,那么張安世便是名師,名師出高徒!”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許多人的心里雖很不是滋味,可還能說啥?只能順著皇帝的話道:“恭喜陛下。”
    朱棣樂呵呵地道:“太祖高皇帝解決不了的事,建文那個小子……更是將這事辦的糊涂,可到了朕登基,便輕而易舉,可令天下讀書人振奮,哈哈,朕以文治天下……效果已初顯端倪了。”
    這話其實很不要臉,分明是個武夫,卻口稱文治。
    當然,其實這也是日常操作,所謂缺啥補啥嘛!歷史上,朱棣的謚號就是文皇帝。
    終于,眾臣散去。
    解縉幾人,依舊一臉錯愕,一路往文淵閣去,解縉禁不住道:“那一張文法出奇的卷子,竟是顧興祖的?”
    胡廣也大為驚奇:“真沒想到,顧成這孫子竟能做出如此文章。”
    楊榮在后,久久的默然無語。
    顯然,此時的解縉很不高興,雖然這一次吉水縣的讀書人,已占據了第二名至第四名,此后上榜的考生也尤其的多,不敢說占據半壁,可至少十之一二還是有的。
    十之一二是很恐怖的概念,畢竟吉水只是區區一縣。
    若是算上整個江西的上榜者,那就更恐怖了。
    可解縉還是為會元不是自己所屬意的曾棨、周述、周孟奇幾人而遺憾。
    “諸公……諸公……”
    后頭,胡儼疾步追上來。
    一聽他的聲音,解縉加急了腳步。
    胡廣和楊榮對視了一眼,不禁搖頭苦笑,卻是駐足。
    胡儼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卻見解縉已經走遠,一臉遺憾,隨即看向胡廣和楊榮,作揖行禮道:“哎……哎……誤會啊,天大的誤會,當初……”
    胡儼還沒說完,胡廣便微道笑:“胡儼公不必如此。”
    “這不解釋,我豈不……豈不成了曲意逢迎之輩?”胡儼苦笑著道。
    楊榮道:“天下的事,又有幾樁能說清呢?”
    胡儼又露出遺憾的樣子,其實他想向解縉解釋,一方面解縉是首輔大學士,另一方面卻是解縉當初和他的交情最深。
    可如今看解縉聽到他的呼喚,卻置之不理,甚至早已走遠,心里只有徒呼奈何了。
    他垂著頭道:“一時半會,可能解釋不清,不如回頭二公請動解學士一道至我家,我們如從前一般,溫一壺老酒,細細談談。”
    胡廣笑著道:“我等倒是肯去叨嘮,只恐解公他……”
    楊榮道:“胡儼公,只要自己內心無愧,何懼人言?再者說,我倒覺得這張安世實在是個妙人,我們不能以貌取人,你看,他這博士不是很稱職嗎?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胡儼:“……”
    胡儼只好擺擺手:“受教。”
    說罷,怏怏離去。
    …………
    另一頭,等旁人都走了,朱棣高興得情不自禁地拍案大叫道:“入他娘的,這張安世……真是一頭豬也能化腐朽為神奇,這家伙……沒想到還真是個大儒。”
    亦失哈低著頭,不吭聲。
    朱棣既興奮又激動地道:“亦失哈,你來看看,會元顧興祖,哈哈,顧興祖真給朕的這些老兄弟們爭了口氣啊,誰說這讀書人,就一定是那些腐儒?”
    亦失哈便微笑著道:“陛下所言極是。”
    開心歸開心,朱棣還是想到了一些事,便道:“去打聽一下,張安世現在在做什么?再打聽一下外頭,那些讀書人如何應對?”
    “是。”
    也就一會兒功夫,就打聽來了。
    亦失哈奏報道:“起初還有人叫不公,說是張安世乃太子妻弟,一定是泄題了,誰曉得張安世居然教顧興祖在貢院外頭當下做題,那顧興祖也是厲害,揮毫潑墨,直接寫了一篇文章,為人贊嘆,于是讀書人便嘆服了,再不敢叫一句不公。”
    朱棣不禁哈哈大笑道:“這等事,也只有張安世那個家伙干得出來。”
    接著,他忍不住興致勃勃地追問道:“此后呢?”
    “此后張安世便帶著他的那幾個小兄弟,還有顧興祖一起揚長而去,不過留了一句話,說是他寫了一部書,叫什么《張安世八股筆談》。”
    朱棣皺眉:“他娘的,他現在還著書立說了。那些腐儒,一定恨得牙癢癢吧。”
    亦失哈笑道:“這倒沒有,不過啊,奴婢聽說……這些讀書人,都一窩蜂的去書鋪去了。”
    朱棣聽罷,大吃一驚:“去書鋪?”
    “去買書呀,各大書鋪,都熱鬧得很呢,甚至聽說有的地方,還排起了長隊。”
    朱棣臉色古怪起來,道:“那些讀書人……他們倒是一點都不迂腐,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
    亦失哈便順著朱棣的話道:“陛下,讀書人在其他地方迂腐,可在這八股科舉上頭,卻個個精明的很,這是他們的安身立命之本,高中了,便是鯉魚躍龍門,一朝得志,成為人上之人,這若是名落孫山,便是十年寒窗,俱都白費,一切都是枉然。”
    朱棣頷首:“這倒也是,賣書……這張安世,他到底是在授徒,還是奔著賣書去的。不成,朕……得出去走一趟,這樣的景象,朕不看一看,不甘心。”
    “啊……”
    朱棣心急地道:“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的!”
    亦失哈自是不敢怠慢,連忙道:“是。”
    ………………
    消息的傳遞速度是可以很快的,此時整個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瘋狂了。
    起初是一部分讀書人突然往書鋪沖。
    后來是越來越多人帶著狐疑,往書鋪去。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
    以往,顧興祖這樣的人……單以學問而論,哪怕是一個秀才,也未必瞧得上的。
    可這樣的人居然能中會元,你能不好奇嗎?
    而且此人當場作文,神乎其神,實在太讓人驚訝了。
    張安世那一句話,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于是不少人起心動念,連顧興祖這樣的廢物都可以,那么……為啥我不可以?
    即便是曾棨三人,也禁不住起了好奇心,他們已經金榜題名,無論如何,也算是喜事了,只可惜……心里還是留有了遺憾。
    他們就想看看,那張安世和顧興祖,到底搞得什么名堂。
    于是幾人一起就近來了一處書鋪,這里倒是已圍了不少人,甚至還能聽見前頭的讀書人口里罵罵咧咧著:“張安世不是人,不當人子。”
    又有人罵:“此人心黑,必是大奸之人。”
    好不容易輪到了曾棨,曾棨道:“來一本……”
    他話還沒說完,書鋪的伙計便眉開眼笑地道:“不需問,小的就曉得,又是來買張安世八股筆談的,來……一本三兩銀子,趕緊趕緊,后頭還有人等呢。”
    曾棨臉都綠了。
    這真是夠黑的。
    三兩銀子,對于尋常許多人而言,已是一年的積蓄了。
    當然,對于絕大多數的讀書人而言,其實也不算什么,在這個時代敢讀書的,誰家沒有幾百幾千畝地?
    曾棨想著自己已高中,便咬咬牙道:“我來一本。”
    買了一本,便索性站在路邊看,還沒看清這書里的內容,便聽到身邊又有同樣買了書的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豬狗不如,他缺德啊。”
    曾棨覺得很奇怪,買之前罵,那是因為人家三兩銀子一部書,確實是黑心,可你買都買了,卻還罵,這就有些失風度了。
    哎,世風人下,人心不古,連讀書人都沒有禮貌了。
    可曾棨翻開書皮,一看,居然立即色變,忍不住道:“張安世厚顏無恥,非人也!”
    卻見這書里的紙張,幾乎就是草紙。
    是草紙也就罷了,印刷的墨質量也一般,以至于許多字糊成一團,需要極認真才能辨認。
    三兩銀子,你就賣我這么個玩意?
    更惡心的是,這書頁許多都粘在了一起,于是,你要翻頁,下意識的就少不得要沾沾口水,然后拿手指去翻,可這一翻,濕潤的手指就把前面一頁的劣紙給黏破了。
    這書……竟是一次性的!
    只要翻完,再想回頭看一次,里頭的許多字跡便沒法看了。
    這是三兩銀子啊,三兩……
    曾棨幾乎要窒息,他不得不細細地去看此書,只是……很快他就發現,此書之中關于八股的總結,居然是他以往從未想過的。
    內行看門道,若是外行人看這些,可能只覺得是天書。
    可在讀書人的眼里,里頭所記錄的法門,便連曾棨也不禁大吃一驚:“還可以這樣?這樣也可以?”
    果然,很多在旁看書的讀書人,在大罵了一通之后,漸漸罵聲停了,此時都忘我的逐字逐句,消化此書中的許多觀點。
    這簡直就是一本速成的教材啊!
    直接將八股粗暴的進行解構之后,采用最捷徑的方法,去達成作八股文的目的。
    曾棨大驚,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可很快,一旁又有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他下輩子投胎定去畜生道,天哪,人怎可厚顏無恥至此。”
    聽到這嚎叫。
    曾棨心里又是一陣狐疑。
    這書不是很好嗎?受用匪淺啊!
    他甚至覺得,若是他提早得到了此書……或許……
    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驕傲之色,或許那顧興祖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樣的書……若是當真對科舉有助益,即便三兩銀子,紙張劣質了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他心里這般的想著,手上繼續翻閱。
    結果……越翻閱,心里開始出現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書很薄……
    真的很薄。
    翻了四十多頁,就沒了。
    沒了倒也罷了。
    畢竟兵貴精不貴多,這是可以理解的嘛。
    結果曾棨發現……這書居然只寫了一截。
    后頭的書皮上,寫了一行字:“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講解,第二版敬請期待來年開春發售。”
    曾棨腦子發懵。
    一片空白。
    接著,他怒了,破口大罵:“豬狗不如,真是豬狗不如啊!”
    他是極聰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玩意看一截,雖有幫助,可他娘的又好像沒啥大幫助。
    最重要的是,來年開春敬請期待,可能精華就在第二版,而來年開春,則是各省的院試,只怕不少的秀才,要開始考舉人了。
    到了那個時候,考試將近,誰不想找一本書來給自己加一點助益?
    這不是擺明著逼你去買嗎?
    你不買第二版,別人買了,舉人老爺就是人家的了。
    黑,太黑了。
    更令曾棨震驚的是,上頭竟還貼心地做了一個提示:“為回饋廣大書友,持第一版書的,可優先購買第二版。”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借書不成,看人家抄錄的也不成,你得有正版,才能在開春即將考試之前,第一時間拿下第二版,并且及早開始復習功課,為院試的沖刺做準備。
    而且曾棨絕對懷疑,以這張安世的人品,哪怕是第二版,可能也只是一小截,鬼知道后面還有幾版。
    這是拿讀書人往死里宰啊。
    曾棨低頭,看著這書,才發現……自己三兩銀子沒了。
    他打算回頭翻一翻,卻又發現……這書紙張太過于劣質,翻閱的過程之中,又因為自己翻書的手指沾濕,紙張破損了不少,油墨也渲開,糊了。
    這真就是一次性的。
    只能看一次。
    以至于這個時候,有人想進行抄錄,或者借閱給別人來讀,也已不可能了。
    現在此書唯一的作用,就是收藏起來,等著出第二版的時候,拿著這書皮去提早訂購第二版。
    三兩銀子就……沒了。
    曾棨還算是文明的。
    一旁已有許多讀書人開始發狂了:“我與張賊不共戴天!”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戳大木娘!”
    “這瓜娃子壞的很。”
    “日這個小崽!”
    一時之間,罵聲不絕。
    可是……雖是全城都在罵,可急著買書的人卻依舊絡繹不絕。
    不只是落弟的舉人,便是許多的秀才,還有童生,都聞風而動。
    讀書人其他地方可以扣扣索索,可是書卻不能不買的啊。
    何況若是人人都成了顧興祖,那么自己寒窗苦讀,不去讀這書,豈不是都白費了?
    書商們是笑開了花,因為這書價格極貴,可是銷量卻是極好,只要貨一到,不消片刻,便立即售出。
    看著那些叫罵的讀書人,書商們笑得更開心了。
    “曾兄……曾兄……此子……”這時,楊相恰好遇到了曾棨,擠了過來。
    曾棨用古怪的眼神看楊相:“你也買了?”
    楊相一臉委屈地點頭道:“是。”
    曾棨:“……”
    楊相捶胸跌足地接著道:“想到此子靠咱們賺這么多黑心錢,我便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此國賊也,天誅之!”
    曾棨平靜地道:“那下一本,就別再上當了。”
    楊相一臉古怪:“還是要買的,雖說已經高中,可我家二弟來年要參加院試。”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不禁垂頭喪氣,都不吱聲了。
    南京城的書全部售空。
    與此同時,在鎮江、杭州、蘇州、南通州等地,早在十幾日之前,就有大批的書運送了過去。
    當然,現在南京的消息還沒傳過去,所以現在銷售還沒開始,可一旦消息過去,只怕各地也要同時掀起銷售的熱潮。
    朱棣此時……一身便服,他坐在某處書鋪對面的一處茶樓,在靠窗的位置。
    他古怪地看著街上一群急著購書,又幾乎要抓狂破口大罵的讀書人。
    哭笑不得。
    朱棣已經覺得自己算是粗人了,可在這些讀書人面前,卻發現自己也挺高雅的,畢竟自己只入人家的娘,沒有這么多五花八門的手段。
    “陛下。”
    此時,亦失哈氣喘吁吁地趕了進來,湊到了朱棣的耳邊,低聲道:“打聽到了,一本書三兩銀子。”
    “多少?”朱棣倒吸一口涼氣,他有點坐不住了。
    “三兩。”
    “他還不如去搶。”朱棣禁不住道。
    “可賣的太火了。”亦失哈道:“單單奴婢見的這個書鋪,短短半個時辰,就售出了七百多本,聽說全城的書鋪,都是如此,現在都在催著上貨呢。”
    朱棣心里突的一下,有一種云里霧里的感覺:“難怪,難怪了。朕若是那些讀書人,只怕也要罵了。真是太黑了,這張安世不干好事啊!”
    亦失哈低聲道:“聽說……起初還有人想謄抄出來賣錢,不過據聞還有第二版,得拿第一版去才能優先訂購,第二版的發售日期是在來年院試將近的時候。還有……這書看了一遍……便不能看了。有的人看的急,現在叫苦不迭,又不得不趕緊再買一本。”
    “還有……聽說那書頁……質量極其低下,連草紙都不如……”
    “還聽說……張安世躲起來了,說是害怕遭人嫉恨。”
    朱棣:“……”
    老半天后,朱棣拍案而起:“入他娘!”
    朱棣急了:“這家伙……真是太黑心了。”
    亦失哈笑吟吟地道:“奴婢也不知該說點啥……”
    朱棣哼了一聲道:“朕若是那些讀書人,非要掐死他不可。”
    亦失哈干笑:“呵呵……”
    朱棣隨即道:“讓錦衣衛去尋,將他尋來,告訴紀綱……讓人盯著一點,別真讓有宵小之徒,傷了他。朕就在此等他。”
    亦失哈連忙點頭:“奴婢遵旨。”
    “且慢。”朱棣目光幽幽,沉吟片刻,隨即一字一句地道:“告訴紀綱,只可保護,不可打探。”
    亦失哈意味深長地看了朱棣一眼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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