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隨翊就被鬧鐘聲吵醒了。
他擁著被子坐起來，顧清揚正在陽臺刷牙，笑著說：“你頭發炸了。”
隨翊揉了揉凌亂到幾乎遮住眉眼的頭發，伸手拿了眼鏡戴上，鬧鈴還在響，他正要看是哪里的鬧鈴，就聽見“啪”地一聲。
鬧鈴被扣上了。
不看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起床氣。
他扭頭一看，見姜乘曜在他對頭睡著，眉頭緊蹙。
他居然換到這頭來睡了。
隨翊非常意外。
姜乘曜被子都沒蓋，只穿了黑色t 恤，和一條寬松柔軟的黑色短褲。短褲都卷起到大，腿，根了。
隨翊趕緊把頭扭過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大清早真的不能隨便看。
放個煙花都是沖天炮吧？
唉。
“快遲到了。”顧清揚說。
隨翊趕緊下床來，到陽臺去洗漱，卻發現他們宿舍的椅子都擺的整整齊齊，洗漱臺顯然也有人整理擦拭過。
“你收拾的？”他問顧清揚。
顧清揚笑了一下，一邊漱口一邊說：“你還沒去過咱們班吧？”
隨翊搖頭。
“等會我帶你去。”顧清揚說。
隨翊發現顧清揚好像有點強迫癥，或者說潔癖。他洗漱完以后，牙刷和毛巾都放的特別規整，還用紙巾認真擦了一下洗漱臺上的泡沫。
“我等會收拾吧。”隨翊說。
顧清揚白皙的手指像帶著香氣：“你可能不知道，咱們宿舍衛生都是我在搞，我喜歡干這些，你可別跟我搶。”
他說著還用晾衣桿把陽臺上的衣服規整了一下。
隨翊：……難道是……耽美文里家務狂魔攻！
這種男人多多益善好嗎！
顧清揚在等待他的過程中，又把被子疊成了方塊，他的床和他本人一樣清清爽爽。
等他們倆要走的時候，姜乘曜還在床上躺著。
不過最讓他意外的是，他看到凌雪竹的簾子動了一下，才發現凌雪竹居然也沒起。
隨翊小聲問：“要叫他們一聲么？”
“他們倆都有自己時間點，不用管。”顧清揚說。
果然校園文里的男主都是有幾分拽的。
他們總是不需要上課，班主任也不敢問。
“不敢問？”宿舍樓小賣部買了面包和牛奶，兩人一邊吃一邊穿過操場，“你也沒見過咱們老班么？”
“見了，”隨翊說，“挺和氣的。”
顧清揚就笑了，說：“相信我，咱們老班的字典里，是沒有和氣兩個字的。”
顧清揚話音剛落，就見有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拿著手里的書在一班門口怒吼：“劉子輝！”
渾厚的聲音震飛了花壇里覓食的鳥。
正是他的新班主任，肖萬梓。
隨即他就看見一個胖子氣喘吁吁從廁所的方向跑過來。
“上廁所呢老班！”
老肖攔住他，直接往他兜里摸。劉胖子扭扭捏捏要躲，班主任淡淡一笑：“再躲。”
劉子輝只好站直了。
老肖罵道：“廁所那么臭都遮不住你的煙味！”
說著就從他褲兜里摸出半盒壓扁的煙來。
“行啊，景泰藍，比我吸的還好啊。”
“這就是我專門從家里拿來給您抽的。”
老肖把煙往兜里一揣，抬頭看見顧清揚和隨翊：“你來的正好，給他記上，抽煙。”
顧清揚笑著應了一聲。
劉子輝嘟囔：“我真給您帶的，我竇子輝冤枉！”
顧清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攬著他往后門走：“少貧。”
老肖對隨翊說：“跟我來。”
隨翊整理了一下書包，跟著他往前門走。
“來的有點遲啊，這都六點五十了。”
隨翊想，入學手冊上寫的不是七點開始早讀嗎？
嘴上卻老老實實說：“記住了。”
“我們星光班的學生，就應該更積極，六點半就得到。”
看出來了。
一班確實積極。
一整棟樓的讀書聲都沒一班大。隔著窗戶，隨翊看到有幾個靠窗坐的學生，拿著書站在那里慷慨激昂地背英語單詞。
“energetic，energetic！”
“你看看我們班這精神頭！”老肖滿意地說。
非常energetic的人群在他們來走上講臺的時候慢慢安靜下來了。
高三的教室總是冗雜的，每個人的書桌上都放著很厚一摞書，往往會顯得十分逼仄，壓抑。但眼前的教室卻異常寬敞，人數也不像他原來的縣高中那么多，兩邊各有兩個很大的窗戶，整個教室都非常明亮。黑板的右上角，是粉筆寫的高考倒計時，左上角則掛著個秒針很粗的時鐘，啪嗒啪嗒地響。
教室的后墻上是一排木柜子，上下分三層，上面也掛著一個表。柜子上面放了一堆雜志，幾個籃球排球和足球，最里面的角落里，是掃帚拖把等雜物。
青禮是高一到高三都不分班，班主任跟著學生一起升，因此同學之間，師生之間都非常熟了。
他這種外地來的轉學生，非常少見。
隨翊看到顧清揚在中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大家齊刷刷地看著隨翊。
這個因為太過普通，以至于一日成名的轉學生。
“不用我介紹了吧，我看你們昨天在群里已經聊的很熱烈了。隨翊，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們一班的一份子了。鼓掌。”
干脆利落。
大家啪啪啪鼓掌，非常配合。
接下來就是耽美文里常見的轉學生選座位環節了。
一般情況下，主角們都會坐到一起。
隨翊的眼睛掃過去，在第三排靠窗有個空座位。
按照一般推理，這應該是凌雪竹的位子。
成績好，肯定坐前排，可是因為個頭高，坐中間容易擋住人，所以坐邊上，靠著教室第一個窗戶，視野好，算班里的黃金位置之一。
顧清揚坐在右手邊第六排靠窗位置。
旁邊沒空位。
完了。
他看到最后一排有兩個空白。
如果不出意外……
“你先坐最后一排吧，等下周開學摸底考結束以后我們按成績重新排座位。正好旁邊姜乘曜也是你室友。”
果然！
老肖隨即看向顧清揚：“姜乘曜和凌雪竹怎么又遲到？”
顧清揚說：“他馬上就來。”
“給他倆記上，遲到。”
隨翊挎著書包往最后一排走，顧清揚卻突然站了起來：“你坐我這兒吧，我個高，坐后頭。”
隨翊愣了一下，就聽老肖說：“那你跟他換一下吧。”
他們辦公室已經討論了好幾天這個新來的轉學生有多可憐了。如果還要跟姜乘曜那個混小子坐一塊，對他來說也太殘忍了！
顧清揚整理了一下他的書，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隨翊就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他的新同桌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又非常能說的男孩子，叫俞快。
俞快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興奮得臉都是紅的。
顧清揚這個位置很好，緊挨著中間的窗戶，往外看就是青禮另外一個操場。這個操場幾乎荒廢了，除了籃球場和跑道是水泥地，其他地方都長滿了雜草。操場的另一邊是個高高的土坡，崎嶇不平的石階組成了看臺，上面長滿了楓葉林，這季節楓葉林已經開始變色，簇擁著高高的鐘樓。
隨翊不大習慣一班這種群情激昂的環境，吵得他都有點打瞌睡，趁著班主任巡班結束從后門出去了，就在書桌上趴了一會。
結果剛趴了一會，他就聽見老肖的吼聲：“姜乘曜，你還知道來！”
隨翊立馬坐直了身體，就看到姜乘曜慢悠悠地走過來。
“給我老老實實站到上課。”老肖說。
“遲到要罰站？”隨翊問俞快。
“你習慣就好了。”俞快說，“罰站對曜哥來說家常便飯。”
姜乘曜就在窗外貼墻站上，清晨的太陽照在他身上，給他披上了一層金光，他大概是不太喜歡強光，瞇著眼。隨翊發現他前面的一個卷頭發的男生正偷偷朝窗外看，姜乘曜察覺了，扭頭看過來，那男生立馬紅了臉，用書本擋住了自己的臉。
誒，終于有點耽美那味了。
可姜乘曜面無表情地又往旁邊挪了挪，挪到那男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然后直直地看著他。
他頭發有點亂，校服的拉鏈也沒拉全，可他就是越隨意越有性張力的帥狗，就像他脖頸上的小痣，越不加修飾越撩人。
撩得人面紅耳赤浮想聯翩，他卻其實什么都沒干。
他知道用什么詞來形容最恰當了。
Ins 風。
姜乘曜是ins 風校霸。沒顧清揚美貌，也沒凌雪竹有氣質，但是有原生態帥哥的氛圍感，他身上連香水味都聞不到，卻也不會臭哄哄，永遠是干凈清淡的洗衣液或沐浴露的味道。
他正想著，氣質男神凌雪竹就來了。
他在晨光里走路一瘸一拐的，卻一點也不顯得笨拙，反而格外沉靜。
他的頭發柔順，漆黑，黑白相間的校服穿的規規矩矩，簡直是教科書里走出來的好學生標板。
不用班主任說，他自己就老老實實在教室外頭站住了。
他和姜乘曜中間隔了兩三米的距離。
隨翊托著腮往外頭看，忍不住感慨。
好俊秀的兩個男高中生，一起被罰站，立在橘紅色的晨光里，這不是小說里才會出現的美好畫面么？
他似乎嗅到了愛情的萌芽。
可以淺淺地嗑一下CP吧？
吊兒郎當校霸攻VS清冷陰翳學霸受。
一個沒有世俗欲望和感情的受，才能把這樣的大佬折磨成一條被可憐巴巴的狗。
“你倆過來！”從辦公室出來的老肖走到窗前，勾手。
姜乘曜和凌雪竹朝他走了兩步。
老肖扯著大嗓門在那批評教育，班里依舊人聲如沸，顯然都已經習慣了。
“你們倆現在上了節目，代表的就是我們學校的形象，怎么能遲到呢？讓人家看了，以為我們青禮的學生都這么懶惰，或者覺得我們為你們搞特殊呢！”
“學校就是為他們搞特殊啊。”俞快湊過來，偷偷對隨翊小聲嘟囔：“他們倆無論干什么都有免死金牌，不會被開除，尤其雪哥，校長是他堂叔，他腿又不好，罰站沒超過五分鐘過，也就小丸子敢訓他們倆。”
青禮不缺有錢人，也不缺成績好的。
但是這倆貨后臺太硬。
隨翊回頭：“小丸子？”
“你不知道老班叫什么么？肖萬梓！”
隨翊恍然大悟。
諧音啊。
他就說新班主任的名字聽起來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兩個名字都和眼前這個胖乎乎又很兇悍的班主任很不搭。
“明天再遲到給我試試看！”鈴聲響起來，小丸子背著手走開。
代入了這個外號以后，隨翊忍不住笑出聲，他這一笑，卻發現兩個室友都朝他看了過來。
隨翊隨便抓到本書，擋住了自己的臉：“energetic，energetic！”
他趴的眼鏡都有點歪，不合身的寬大校服襯得他看起來更瘦弱。
剛念了兩句，就聽窗玻璃“當當”響了兩下。
他移開書，看向窗外。
姜乘曜逆著光，語氣不咸不淡，說：“新室友，拿著數學書背英文呢。”
隨翊這才反應過來。
可惡，被周圍同學洗腦了。
他放下數學書，臉色微紅看向窗外。
姜乘曜嘴角浮著笑，眼睛卻帶著股壞勁。
而他身邊的凌雪竹面無表情，濃密的烏發，即便在太陽光底下也是冷冷的黑。
好像陽光也暖不了他，除了學習，世上再沒有他會感興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