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桃花夫人 !
陣痛一陣比一陣密集,幾乎讓陳妤喘不過氣來,她好似溺水的人一般拼命抓著手里的錦帛,指甲死死摳緊。
腳趾都死命的在摳身下的錦褥,床榻前的竹簾和帷帳統統已經放下來了,唯恐外面有一絲風透進來。
竹簾內血腥味濃厚,陳妤咬緊牙關,她想哭,肚子里那個小混賬還不出來,想要疼死她么?陳妤疼的狠了,想起讓自己懷孕的楚王,她頓時脾氣就上來了。害她成這個樣子的都是熊貲那個混蛋,肚子里的是小混賬,熊貲是大混蛋。
她在這里拼死拼活的生孩子,熊貲那個大混蛋不知道在哪里……
疼痛襲來她幾乎快暈過去,疼的太厲害了就是麻木,她緩過一口氣來,心里憤憤想著,等把小混蛋生下來,她就要回家!
“夫人用力,已經能夠看見公子的頭了。”接生婦忙的滿頭大汗,見著產婦躺那里雙眼都快發直了,心下頓時大叫不好,連忙去將陳妤的魂給喊回來。
露出頭了也表示快了,陳妤聽到自己快要解脫,立刻振奮起精神。
楚王到了位于茅門之后的宗廟內,他在北宮等了一會,遲遲不見孩子的啼哭聲,貞人將占卜的結果報來,說是大吉,可是聽不到孩子的哭聲,楚王心里總是安穩不下來,他在宮室中煩躁不已,干脆就來了宗廟內。
宗廟內是熊氏先祖從鬻熊開始的列代楚酋楚君,楚王跪在眾多神位面前,雙目緊閉,嘴唇輕微動著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如今已經是深冬,深冬寒冷寒風凜冽,外面風聲嗚嗚作響,聽得人恨不得縮起脖子。楚王在席上不知道跪了多久,終于寺人亢跑來。寺人亢被楚王留在宮室那邊,若是有消息了就來告知他。
寺人亢在這冬日里硬生生的跑出了一頭的汗,他跑到宗廟前,抓起袖子將額頭上的汗珠擦拭干凈,整頓好儀容之后才趨步進入宗廟內。宗廟也是按照庭堂廂戶的樣式建造的,寺人亢站在庭院里,頂著刺骨的寒風。
楚王在室內聽說寺人亢來了,大步從廟內走出來。
庭中有一百燎火,火光將四周的一切照得明亮無比,寺人亢聽到楚王的足音連忙低下頭去。
“國君。”
“如何?”楚王焦急問道。
“夫人方才產下公子,如今母子平安。”寺人亢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意。
“寡人有兒子了!”楚王聽到寺人亢這話,立刻一跳三丈高,虧得小臣籌還清醒著,“國君去看看夫人和公子?”
小臣籌見到楚王高興的在原地一跳老高,活似平日里楚軍挑選壯士那樣。小臣籌險些傻眼,為了不讓楚王繼續在宗廟面前發瘋下去,干脆提議讓楚王去看君夫人和新出生的公子。
楚王連忙點點頭,“正是,寡人應當去看看夫人。”說罷也不裝模作樣,直接就讓人準備車駕。
陳妤生完孩子,胞衣下來做完清潔之后就睡過去了,孩子就看了一眼。
乳母是早早定好的士人之女,乳母將洗干凈哺乳完的嬰兒交到楚王手里。
楚王頭一次抱孩子,手慌腳亂的才把孩子抱好,襁褓里的孩子皺著一張小臉,和個老人一樣,容貌也丑丑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到底長得像誰。
楚王看了又看,快把眼睛都給瞪出來之后,突然見到鄧曼帶著人急匆匆的走過來。
“母親?”楚王見到鄧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鄧曼點了點頭,她的視線很快就轉移到楚王懷中的那個襁褓,襁褓是錦繡里,里面裹著個嬰兒。楚王一開始見著孩子實在是太嬌嫩,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用點力,懷里的孩子就被他自己給弄傷了。
鄧曼瞧見兒子抱孩子那個扭捏小心的動作,立即伸手來,“老婦來吧,你不會的。”
楚王平日里好勝斗狠,但是這會他乖乖的將懷中的襁褓遞給鄧曼,鄧曼說的對,他對于怎么抱孩子還真的不會。
他瞧著鄧曼動作熟稔的抱著襁褓面帶笑容,口里不知道輕哼著哪里的歌謠。
楚王自從懂事開始,見到的就是鄧曼如何和武王一同治理楚國,武王在朝政上有甚么事也和鄧曼商量,鄧曼對唯一的兒子也少露出過多少母愛來。
“母親?”楚王瞧著鄧曼抱著孩子一會不肯撒手,莫名有些心酸也有些不解。
“這孩子……交予老婦撫養吧?”鄧曼看著懷中睡著了的新生兒出聲道。
楚王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古怪,兒子交給母親撫養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陳妤那邊一旦知道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好糊弄過去了。
“這孩子還太小。”楚王隨口就扯了一個理由,“這么一點大,還不能離開母親,況且也怕孩子承受不住。”
陳妤年輕,才生下來的孩子哪里會輕易的交給別人撫養?哪怕那人是先君夫人。楚王和陳妤一同生活這么幾年,對于陳妤的性子也了解一二。
陳妤對他就看得死死的,不準其他的女人動半分,夫婿如此,更何況是兒子?
鄧曼聽到楚王所說的孩子年幼不能離開母親,她面容上有些動容,同為女子她當然知道將孩子抱離母親身邊是多么殘忍的事,可是看著孩子她就忍不住。
“好吧,將此事拖一拖。”鄧曼見著孩子已經睡著了,將襁褓遞給一邊等待的乳母。乳母抱著孩子向兩位貴人行禮之后就退入了帷幄到宮室之旁專門為公子準備的宮室里去了。
“如今公子已經出生了,仲媯做的很好。”鄧曼收回視線,面容上恢復到平日里的冷靜矜持。
“仲媯這一個月內就好好將身體養好吧。冬至日之事……”鄧曼頓了頓“就不用讓她費心了。”
冬至日楚王一家都會聚集在一起,驅儺祭祀,陳妤身為君夫人也要在場,如今陳妤生孩子,元氣大傷,沒個幾個月的調養恢復不過來,君夫人該做的只能讓鄧曼代勞了。
“寡人知道。”
陳妤這一睡就是一整天,因為太累了甚至連夢都沒有。一覺醒來,她還有有些反應不過來。
“夫人醒了。”傅姆在一旁看著陳妤終于睜開眼,面上大喜,“夫人終于醒了。”
“嗯。”陳妤應了一聲就掙扎著起來。
侍女們見狀連忙圍上去將陳妤扶起來。
到底是年輕,恢復的快,她已經能夠下地了,自己去凈房,回來之后她靠在那里懵懵懂懂的。
最后還是傅姆看不下去,“夫人不見見公子?”
自從陳妤醒來到現在就沒提起過要看一眼兒子,傅姆真不知道陳妤到底是怎么了。
“嗯。”陳妤應了聲,傅姆讓乳母將孩子抱來。
乳母將孩子抱來的時候,孩子吃完奶睡的正香,她在乳母的指點下將孩子抱在懷里,眼下懷里的孩子臉都還是和老頭兒一樣,根本就看不到到底像誰。
抱了一會,孩子醒過來哭的和小貓叫似的,陳妤下意識就去扯衣襟,可是孩子用力的吮吸疼的她差點沒尖叫,她忍住就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了乳母。
“夫人?”傅姆見著陳妤的臉色有些不太對。
“……”陳妤靠在床上,瞧著被乳母抱在懷里的錦繡襁褓,她咬了咬嘴唇,“待會拿只陶盞來,我將乳水擠出來給孩子吃吧。”
傅姆聽到她要將奶水擠出來,過去看了看她的胸脯,的確是有奶的樣子,但是并不明顯。
“夫人不必如此。”傅姆勸說道,貴人家的孩子幾乎都是有乳母來,主母并不親自哺乳,“乳母乳汁充足,能將公子喂好的。”
渚宮之中挑選乳母,乳母出身必須是貴族之外,還會著重重視身體是否健康,奶水是否充足等等問題。
能最后選出來的都是十分出眾的。
“不、不是,我……”陳妤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怪感覺,她辛辛苦苦將孩子生下來,如今看到孩子,什么欣喜之情微乎其微,她覺得就是自己不用吃苦了。
懷孕實在是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這一年里她幾乎什么都沒做,就忙著養胎然后準備養孩子了。
可是生孩子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上面,到了如今,瞧著孩子她都有些緩不過勁。
“夫人莫要擔心。”傅姆哪里看不出來陳妤的心思,她笑呵呵的,天下就沒有不疼孩子的母親,等時間長了也就好了。
“國君前幾日已經回到郢都。”傅姆突然想起一件事,“夫人生公子那日國君也來了。”
陳妤那天把孩子生完就睡過去了,也沒怎么注意到。
“嗯。”陳妤點點頭,楚王回來遇上她生孩子到這里來是應該的,要是不來,她才是會找楚王鬧。
**
楚王出征在外,郢都里有司手里都攢下不少事等楚王過目,眼下已經快到年底,積攢下來大的事必須處理完,不然帶著事到來年,也是個不太好的預兆。
楚王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已經還是好幾日之后了,他到陳妤的宮室的時候,陳妤正抱著孩子,打算自己哺乳,陳妤顯然還是頭回,奶水出的也不順利,孩子在她懷里因為吃不到太多奶啼哭。
“夫人,還是妾來吧?”乳母見著陳妤手慌腳亂,懷里的嬰孩哭的一陣陣的聽得人心里發慌。
陳妤挫敗的將兒子遞給乳母,這孩子出生才幾天,整日里睡了吃吃了睡,雙眼都是閉著沒怎么睜開過,可是陳妤就是覺著兒子喜歡乳母大過喜歡她。
“有乳母,你就不用勞累了。”楚王看著乳母抱著孩子躲入那邊的耳室內,轉過頭來對陳妤說道。
陳妤坐在那里,頭上扎著一條錦帛,說是這樣能夠防止產婦受涼。
楚王坐在那里,看著陳妤。陳妤比他離開之前要長開了點,而且也豐腴了稍許。她臉色不錯,精神也好,就是眼里有些許失落。
“怎了?”楚王問道。
“這孩子不親我。”陳妤答道。
“才多大。”楚王噗嗤一聲笑出來,有些無奈她的多想,“孩子大了自然是會和你親近的。”
陳妤心里有些煩躁,“你是男子不懂。”楚王怎么會懂她想要親自帶一帶孩子,周圍一群人就全圍上來說她這里不行那里不行,然后還說有乳母侍女等人,把孩子抱走,唯恐她一個不小心就把那個小嬰兒給傷到了。
陳妤穿越前,也有閨蜜結婚生子的,有些生完孩子一心就撲在家庭上了,開口閉口都是孩子。可是到她這里,連她想親自照顧孩子都成了奢望。
她不會,可是她可以學啊。但是周邊的人連學都不讓她學。
陳妤覺得自己被排斥在外,別人圍著她的孩子轉,偏偏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只能在一旁看。
楚王聽陳妤將心里的那些煩惱說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陳妤原本打算讓楚王把孩子給自己養呢,結果楚王給她來這么一下,她有些不滿。
“孩子不就在你這里么?”楚王笑道,“況且也沒有貴人親自養孩子的先例,就是寡人,也是這么過來的。”
陳妤聽了楚王的話就黑了臉,這話的意思就是以后孩子的衣食起居都會有一大群人來操心,完全沒必要去管?
“你是君夫人,孩子的教導,寡人會等他大一點親自指定師傅。”楚王給她解釋,“不必你來操心的。”
陳妤聽了這話就不做聲了,“那……我要做甚么?”
孩子的衣食住行她不用操心,孩子讀書也不用她插手,這么一圈下來,她幾乎是只要把孩子生下來,自然會有許多人給她將事都做完了。
陳妤聽了這么一圈下來,自己一心撲在孩子身上是沒可能了。事情別人都給她做完了,她還撲什么撲?
“你幼時,陳夫人可是將你時刻帶在身邊?”楚王好笑的問道。
陳妤搖頭,她小時候是由傅姆帶著長大的,蔡姬也不是時時刻刻的關心備至,甚至是有種放養的味道。蔡姬會過問她的起居,但不會親手來。
“孩子自然有人看管,你好好休養才是。”楚王道。
休養,她都休養了好久了。陳妤瞧著楚王把自己扶躺在床上,還給自己將寢衣蓋好。陳妤等楚王離開后,睜著眼盯著帳子頂,錦帳上繡著一只鳳,鳳繡的很精致,同樣也有些好笑,并不像后世那么全須全尾,在她看來就是一只長尾巴的鳥罷了。
既然孩子都不用她帶了,她到時候恢復過來,有大把的時間做其他的事。可是要做什么?和楚王再生孩子?
她一想到這個就打了個冷戰。生孩子消耗了她太多的元氣,她暫時不想再來第二個了。
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漸漸的遠去。
一月的時間,飛的一下如同白駒過隙一般,轉眼即過。陳妤所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楚王的長子,楚王頭一回做父親,高興的很。在渚宮之中宴樂了幾日,樂尹也將那些鑄造好了的銅鐘送到了陳妤的宮室內。
上下其樂融融,陳妤出了月子,將自己狠狠洗涮一通,然后見了從陳國回來的行人。
她生孩子之前,楚王替她向陳國派去行人,如今她生完孩子正好回到郢都。
“陳侯,陳夫人如何?”陳妤在上首位置坐著出聲問道。
“陳侯和陳夫人尚好。”行人跪坐在那里,雙目始終只是看著自己面前的那一方地。
“那么……陳太子呢?”陳妤再問。
她聽到蔡姬身體好,放下心來,她出嫁之時蔡姬身體安康,這過去了兩三年,她都沒有回陳國探望過,只能讓行人來告知他如今蔡姬如何,陳國國內如何。
“陳太子也好。”行人說到這里的時候短暫的停頓了一下,被陳妤敏感的聽出來。
“太子如何了?宛丘之事,還請勞煩告知于我”陳妤問。
“臣在陳國之時,聽聞陳侯甚愛嬖人之子公子宣。”行人略帶著猶豫將自己在陳國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陳侯令公子宣衣食住行與嫡子無異,甚至已經為公子宣擇出身大夫家的良師。”
“我出嫁之時,公子宣尚未出生,如今公子宣也不過三四歲小兒,君父急著為他擇選師傅實在是太早。”陳妤面上笑容依舊,單單從面容上看不出她的喜怒是否。
一個三歲的孩子,能懂什么?能夠將話說全了就不錯了。至于讓出身大夫之家的師傅前來教導,還真的是浪費。
“這么一次有勞你了。”陳妤頷首,她已經準備好了賜予行人的物品,從楚國到陳國,哪怕已經打通申國,這一去一回的耗費上不少時間。
行人一走,傅姆滿臉擔心的走過來,“夫人,這君侯是要做甚么呀!”
公子之中嫡庶有別,起居衣飾,嫡庶上都有差別,當初齊僖公寵愛侄子,讓侄子用嫡子的車駕衣飾,結果等齊襄公繼位立即就以僭越狠狠責罰了那個公孫。
這里頭的界限不能輕易越過,一旦越過是要出亂子的。
“還能如何?”陳妤這會臉上也沒有多少笑容,“君父向來愛妾婦,如今更是長進,連嬖人之子都放在手心里,唯恐有半點差錯,齊國之事在前,他想做甚么還不是一目了然?”
“夫人!”傅姆大驚,時人覺得父親哪怕再多錯也是父親,做子女的能做的就是柔順,陳妤那一句話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去,套上個對君父不敬那就糟糕了。
“怕甚么?”陳妤扯了扯嘴角,浮現一絲帶著冷意的笑容,“我在楚國,陳人從何處得知我對君父不敬?若是渚宮之中,恐怕也無人在意我這些許言語吧?”
她宮室里的侍女寺人,除非是寺人貫和傅姆,其他的人都不太能聽得懂雅言,連她說什么都不知道,何談到外面傳訊?
“如今我們在楚國,陳夫人那里……”傅姆瞧了瞧四周,壓低了聲音和陳妤感嘆。陳侯是一年比一年不靠譜,原先寵愛妾婦,給庶出公女嫡出的待遇也就罷了,畢竟對蔡姬一系也沒多大影響,可是如今對庶出公子也這樣,當真是讓人焦頭爛額。
衛國齊國的事還在前頭,陳侯這么做分明是不讓人安心。
“我以往派人回陳國,只是為了要提醒君父,我還在楚國,”陳妤說到這里自嘲一笑,“如今看來,君父倒是認為我在楚國,可以不用防備楚人了。”
“……”傅姆坐在一旁沉默著。
“罷了,等我完全恢復,我就請國君讓我回陳國一次。”陳妤想了想,下定決心,她如今才出月子,是經不起舟車勞頓的,而且孩子也太小,即使有那么多人,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有些事我在信中和太子說了。”陳妤嘆口氣,當初她在信中寫要太子御寇莫要對陳侯太放心,可是適當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去結交朝中卿大夫,甚至將屬于自己那部分兵權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這會國君和太子都是直接領兵的,她覺得這簡直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手里有兵權做事偶有一份底氣,可是照著行人回給她的話來看,她的那個弟弟還真的沒有將她的話聽在心里。
“可是如今有些話與其寫在帛上,讓人送過去,還不如當面說的好。”陳妤幽幽的嘆口氣。
她如今煩心的事也就這么一件,至于靠楚王去給她解決,還不如靠她自個去勸說蔡姬和弟弟,讓他們自力更生呢。
楚王這次攻打蔡國得利,蔡國淪為楚國附庸,但是齊侯都稱伯了,怎么看都是楚國吃虧一點。
加上陳國這吃里扒外的作風,陳妤覺得楚王要是真插手,恐怕就是非常直接的派兵一路打到宛丘去了。
楚王作風蠻橫,她不到萬不得已,才不想楚王真的給她做這事。
晚間楚王來了,楚王初次做父親,好奇的很,用完晏食迫不及待的就讓乳母把孩子抱來。
孩子要到三個月大的時候才會取名,楚王也是兒子兒子的叫,他小心翼翼的從乳母懷里抱過孩子,“比剛剛生出來的時候重些了。”
陳妤用手輕輕將孩子襁褓扒開一點,孩子剛剛吃完奶睡的正香。
“怎么每次來看都是在睡?”楚王有些不滿,伸手戳了一下,還是戳不醒。
陳妤趕緊把楚王攔下,“這時候孩子除了睡和吃奶還會做什么?睡得多長得快。”她憑借著自己不太多的育兒知識道。
“這樣。”楚王訕訕的,學著方才乳母的樣子拍了拍襁褓,就將孩子交給乳母。
“今日瞧見你有些不高興,是有甚么事么?”陳妤從楚王進門開始就瞧見他面上帶著一股郁郁寡歡的神情,這對楚王來說可是難得,楚王可是最擅長讓他自己開心了。
“的確是有些事。”楚王長嘆一聲,他在席上坐下,“晉國出事了。”
“晉國?”陳妤想了想,晉國也是一個大國,而且因為毗鄰北戎的緣故,晉國人能征善戰,和秦人不相上下。陳妤想起那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晉國之后一定也是楚國的對手。
“晉國曲沃一系的晉稱,弒君自立了。”楚王說這話的時候,不帶有半點感情,如今各國弒君之事這里一起那里一樁,楚王自己從上一代算起也是弒君起家,尤其這還是晉國的事,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弒君自立?”陳妤想了想,“周天子同意弒君之人為晉侯了?”
“那個晉稱送給周王許多寶器,如今周人窮的連喪儀都要向魯國人討要了,能送這些,哪里還管的上什么弒君不弒君。”
“楚國與晉國隔著鄭國等諸侯,你不會是想對晉國用兵吧?”陳妤蹙眉。
“真的要打也不是眼下。”楚王嘟囔了一句。
“那你是為何生氣?”既然不是晉國人惹了他,那么生氣總是有那么一個原因的吧?
“寡人想著,如今齊侯稱伯,楚國還在南方,哪怕晉國發生弒君內亂之事,寡人也只能眼睜睜瞧著,無可奈何啊!”楚王在陳妤面前不在乎所謂儀態,他廣袖一揮就扶在了漆幾上。
“此事急不來。”陳妤聽到楚王的話笑了起來,她手握成拳輕輕壓在唇上,“我聽說,欲成大事,必定不可求速。甚至傾幾代之力也是有可能的。”她想起秦國統一的事來,她歷史不是很好,不過小時候看過有關秦始皇的電視劇,里面一統天下秦始皇說的是秦第多少代諸侯,這么看起來,哪怕是經過商鞅變法國力大增的秦國,也不是一張口就把天下給吞進去的。
何況楚國原本也只是一個地方五十里的小國,趁著中原大亂迅速發展起來,和齊國這樣的大國比起來,肯定有不足的地方。
“寡人知道急不來,可是心里難受。”楚王見著陳妤輕笑,眼神閃了閃,嘴上說了這么一句話。
“齊國能夠稱伯,我覺得應該是全靠了那位管仲。”陳妤說起這些事來隱隱約約帶著些許興奮,孩子的事不用她費太多心思,渚宮之中的事務她也管,但也沒太多事。畢竟沒有妾婦或者是其他亂七八糟的糟心事,能和楚王說起外面的事,她高興的很。
“管仲如此,寡人也不差。”楚王一聽她夸別的男人,哪怕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他聽在耳朵里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寡人不用周人那套,攻占之地皆為縣,那些亡國之人若是有才,寡人也會重用。當地人,寡人也會令他們遷徙往各大城邑內,楚國之內道路八達,寡人之功。”
陳妤聽著楚王的那些話,有些好笑,她當然知道楚王做些什么,將攻占了的地方改為縣制,當地的縣師和賦稅全聽楚王調動,而不作為卿大夫們的賞田,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卿大夫的勢力擴張。
這和周人的分封制完全不一樣,甚至她還能看到中央集權的影子。
“我當然知道你不差,不僅不差,還做的不錯。”陳妤夸了夸楚王,“不過齊國之事,倒是可以借鑒一二。”
說著,陳妤讓侍女將柑橘等果物奉上來,她剝了一個遞給楚王。
楚王伸手接了,拿在手中,時不時就將柑橘上白色的絡須給摘下來。
“哦?”楚王狀似無意的問了句,“齊人有甚么可以供寡人借鑒的?”
“齊人所做之事,我瞧了瞧,一是在募兵上,二就是再如何獲得更多錢財上。”陳妤都感嘆那位管仲果然就是搞經濟的料。
“齊國地處東海之濱,占了地利。”楚王哼哼著,伸手去抓陳妤的手腕。
陳妤生完孩子之后,這會還沒完全恢復過來,臉上還帶著懷孕時候的圓潤。楚王瞧著她氣色十分好,眉眼帶笑的,他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齊國產鹽,這個我知道。”陳妤點頭,“可是楚國有的,齊國也不一定有啊。何必用自己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比?”
“哦?你說說看?”楚王聽到陳妤這么說頓時來了興趣,“楚國有許多是中原不曾有的,當年我頭一次來楚國,楚國之物讓我大開眼界。”
這話也不是哄楚王開心,她見到楚國猩猩滿林子奔大象滿地走,這么一副非洲草原的情形,在震驚之余,見到了不少中原見不到的東西。
她覺得齊國人能做的,楚國也一樣能做,而且優勢也不比齊國差。
齊國有鹽,她搞不出井鹽出來,但楚國還有許多是齊國未有過的東西,若是有心也不必齊國差。
“我聽說最近又出來新的律法?”陳妤輕聲問道。
“嗯,”楚王提起這個面上還有些許得意,“是仆區之法,寡人讓人在律法中規定,若是藏匿盜賊,那么此人也要以盜賊入罪。”
陳妤點點頭,“律法是必要的。不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若是能和齊國那般,你的律法恐怕就會人人遵守了。”
齊國的那一套的確是有作用,能讓齊國在原來的基礎上迅速崛起,楚國的底子不差,而且這些手段也沒有侵犯到卿大夫們的利益,想來阻力也不應很大。
楚王蹙眉一會,“寡人答應你,寡人有甚好處?”
陳妤聽著都快笑了,“中原之伯,算不算?”
“寡人說的是現在。”楚王抬頭看她,隱隱的有些期盼。
陳妤頓時在心里慘嚎,楚王這又是發春心了,不過她還沒恢復過來呢。她瞧著楚王憋的也夠久的了,再這么憋下去說不定能憋出什么事來。
“我身上還未完全干凈。”陳妤嘆口氣,“晚上用其他法子。”
楚王立刻喜笑顏開。
陳妤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