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只感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時，她人已在一片樹林之中。子檀一襲廣袖白裙立在她面前，笑著抱怨：“武羅這性子，穩(wěn)重是穩(wěn)重了許多，可偏偏學(xué)了些死板僵硬在里邊。哎，誰能把當(dāng)初精靈的小蘿莉還我啊。”
    “蘿莉……”若一有些汗顏。
    “聽幽都的小妖們說這是你的家鄉(xiāng)話，形容很可愛的小女生。我覺得說著挺順口便記了下來。用得可好？”若一有些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子檀接著道，“只能送你到這兒了，我這里有些銀兩你拿著路上用。”
    若一沒有與她客氣，接過銀兩。想到方才武羅的模樣她不由問道：“死結(jié)是什么？武羅為什么不讓我走？”
    子檀瞇了瞇眼，微笑道：“顏姑娘，現(xiàn)在你只需相信我不會害你便是了。若你擔(dān)心霄兒給你下的咒會危及你的性命，那大可不必，我替你診脈時便發(fā)現(xiàn)了，他給你種的印雖難解，但是并不強(qiáng)烈，就這強(qiáng)度來看，兩月之內(nèi)不與之交合也無妨。兩月之后嘛……”子檀眉眼微動，唇角的弧度變得詭異起來，“霄兒素來聽我的話，我仔細(xì)與他說說，他定會替你解了，畢竟這種事，讓我也很難做。”
    這番話聽得若一沉默的垂下眼瞼。她想：是啊，怎么會不難做呢，哪個女子會愿意看見自己的夫君把別的女人擁入懷里……
    子檀打量了若一的神色片刻，眸中劃過一絲淺笑道：“就此別過，兩月以后，若一定不要忘了幽都山之約。”言罷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見她要走，若一猛的醒過身來，忙拉住了子檀的衣袖：“那個，我還想問一下。兩，兩百年前，我替你治療的方法，你可有告訴蒼霄？
    “只字未提。”不是不想提，而是不能提。子檀神色微黯，可就算她已經(jīng)將一切都掩蓋，卻還是攔不住他入魔。
    若一似松了一口氣。又道：“那現(xiàn)在……在寒玉峰上白門里可有棵樹？”
    子檀眸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詫異：“有。”
    眸中一亮，若一很是期許的問道：“那棵樹，現(xiàn)在可還長得好？”
    “長得甚好。”
    心底的一喜，她不由自主揚(yáng)起了一抹微笑：“多謝。”
    若以心中雀躍不已：熏池，兩百年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可以修得真身了呢？這次回來，若能再見到你，便是我三生有幸。
    子檀才回到軍營，武羅便急沖沖的奔至她身邊，隨手布了個隔音結(jié)界，便做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表哥下的是死結(jié)！結(jié)印兩人雙生共命，若有一人死了，另一人便會共赴黃泉！子檀姐你將阿顏獨(dú)自放任在外，她一個人類，若不慎被什么不長眼的東西殺了，難道你要表哥陪葬嗎？盼了百多年，表哥好不容易才恢復(fù)了以前的樣子，你……”
    “武羅，你表哥不會讓她死。”子檀淡淡道，“而我也絕不會讓誰殺了霄兒。”
    許久不曾見過子檀這般神色，武羅一怔，終是沉默了下來。
    蒼霄醒過來的時候天已早大亮。子檀坐在他身邊正在替他診脈。他有一瞬間的迷糊，不知自己為何從萬年玄冰中到了這兒。
    記憶中恍惚有個男子溫潤的聲音在說著：“她回來了，你該去找她。”之后似有股暖風(fēng)軟化了那些凍住他手腳的冰……
    她回來了。
    顏若一！
    猛的驚醒，昨日那些場景盡數(shù)涌入他的腦中。蒼霄指尖微微一動，下意識的開始探查起若一的方向，突然間，他雙眸一凌，甩開子檀的手，連外衣也未穿便往外走去。
    子檀也不生氣，不慌不忙道：“今日一大早她便獨(dú)自離開了，說是不論你做些什么，她只會照著自己的意愿活。”
    疾步而出的身影猛的一頓。半晌后，那個挺直的脊背似乎彎了彎：“她還有沒有再說其他的。”聲音沙啞而無奈。
    子檀瞇眼一笑：“唔，還問我寒玉峰上白門里那棵樹長得好不好。我說，長得甚好。她便笑得很溫柔的走了。”
    此言一出，蒼霄的背影一僵。再沒了言語。
    尋常宮，清雪池。
    熱氣蒸騰，煙霧氤氳，男子赤身斜倚在空蕩的浴池邊上。雙目輕闔，沾在臉上的水珠順著他光潔的面龐緩緩滑下。薄唇，頸項(xiàng)，鎖骨，最后無聲無息的融入大池之中，他的黑絲長發(fā)隨意散在水中，飄出了清逸不凡的味道。
    “顏若一回來他便醒了。真是在意得緊。”他伸手?jǐn)堖^自己飄得太過自由的發(fā)絲，“你膽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對待那個女子，想必定吃了些苦頭。”
    身后的騰騰霧氣中一褐衣男子躬身道：“屬下無能。”
    “泰逢不必自責(zé)，蒼霄已是天魔之身，魔神不死不滅，這天下誰能和他硬碰硬？”男子微微張開了眼，一雙灰色的眸子在霧氣朦朧中散發(fā)出睿智的氣息。可是那雙澄澈的眼眸里卻沒有焦距，瞳孔暗啞，竟是已經(jīng)盲了！
    男子微微撐起身子摸了摸眼，輕嘆一聲：“沒人能比我更了解他的強(qiáng)大。”
    “宮主……還有探子來報(bào)，顏若一今日一早便離開了妖族軍營，不知去了何方。”
    “噢。”男子有些仿似頗為驚訝，略微沉思了須臾，淡淡道，“找一找吧，既是故人歸來，我們自要有些禮數(shù)，便以我的名義給她送份禮去吧。”
    泰逢怔了怔，又聽季子軒道，“你且去傾月那里看看，挑只妖獸放出去，我好似記得有一只叫馬腹的虎怪每日都很是精神，便讓它出去溜溜，別關(guān)壞了。”
    泰逢會意一笑：“是。”
    清雪池的大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季子軒將自己的頭發(fā)輕輕撩出水面，不一會兒發(fā)端上的水珠便凝出了冰霜。伸手一捻，盡數(shù)將那些霜華灑入水中。薄唇微啟，他不冷不熱的呢喃著一個名字：
    “蒼霄……”
    忽然季子軒耳朵輕輕一動，失明多年，任何細(xì)碎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他細(xì)細(xì)聽著，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越來越大，好似在以極快的速度飛來。再仔細(xì)一聽竟是個女人的尖叫。
    “啵。”一聲輕響，季子軒臉色微變，尋常宮上的結(jié)界竟破了！他剛欲起身，那驚叫聲音越發(fā)大了。
    “咚”房頂似遭到重物撞擊，清雪池水具是一震。接著便是一陣稀里嘩啦的破碎聲，混雜著“呀！啊！啊！啊！”這般叫喚，一團(tuán)物體終于砸破了天花，和著清雪池的瓦礫木梁一起栽入了池水之中，池水撲出，溢了滿屋。
    塵埃和木屑將本清澈透明的池水?dāng)嚵藗€渾濁不堪。“不明物體”在水里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冒出了頭，滿臉狼狽的，搖搖晃晃的從水中站了起來。
    聽到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季子軒至始至終都沒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的感慨。
    黑袍大袖的女子將一頭雜亂的濕發(fā)往后一抹，吐了兩口水，急促的喘著氣，又狠狠咳了幾聲，終于看到了靜坐在一邊赤身裸體的俊逸男子。
    空氣靜默了幾秒。
    “啊。”女子突然反應(yīng)過來，“難道你在洗澡？”
    季子軒但笑不語。
    “抱歉，我沒練過自由落體，不太能掌握方向。就這樣。”言罷便往池邊爬去。嘩嘩的水聲讓季子軒察覺到了她的方向。
    “姑娘這是想走？”
    “怎么？難道你想要我負(fù)責(zé)？”
    “呵。”季子軒失笑，“非也，只是想請教姑娘是如何破得頂上之結(jié)界。”
    “結(jié)界？”女子抬頭向上望了望，又使勁回憶了下，頗為不解的盯著季子軒道：“那個比□□還不經(jīng)戳的東西是結(jié)界？”
    空氣靜默了兩秒。
    季子軒才回過神來道：“請教姑娘芳名。”
    女子帥氣的甩了甩濕發(fā)：“莫默。你可以叫我莫莫也可以叫我默默。”
    “……此名甚好。”
    不理會他的恭維，莫默轉(zhuǎn)身便走，季子軒又道，“姑娘且慢。”這話音還未落，清雪池外便傳來眾多腳步聲，一女子在外面高聲道：
    “宮主，方才有不明異物穿透結(jié)界，落入清雪池內(nèi)，宮主可是無礙？”
    季子軒不理外面焦急的屬下，轉(zhuǎn)而對莫默笑道：“姑娘今天可愿陪我共賞晚宴？”外面的人沒得到回答，更是焦急的問了一遍。言語中已有破門而入的意思。
    莫默看這場景，懂了：“你威脅我？不陪你吃飯，便要被抓？”季子軒笑得蕭肅清朗。莫默也笑了，驕傲道“我不怕你威脅。門外這些人還不能對我怎么樣。”
    “噢？”季子軒頗感興趣的挑了挑眉，隨后溫和的笑了，“姑娘大可試試。”
    莫默爬上水池，撩了撩頭發(fā)，抬頭挺胸傲然走向那扇大門，緩緩自懷里掏出一根短小的黑色木杖：“你別后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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