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茹深深嘆了口氣,覺得閨女這次回來,真的以前大不一樣了。
就好像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多到她都不可思議的地步。
“美云啊,你先老實跟媽說,你在部隊真沒出啥事?” 周慧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
“媽”劉美云眼也不眨的哄著周慧茹,“真沒出事兒,就是這一年,我們團長教會了我很多,我也馬上十九歲了,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啥也不想,啥也不懂。”
說實話,原主那么凄慘的一生,除了倒霉遇到秦小月那條瘋狗,跟她膽小天真的『性』格也有很大關(guān)系,受了欺負就忍著讓著,不思考不反抗,別人說什么是什么,逆來順受。
“好好好,你要是有事一定跟媽說啊,不能憋著。” 周慧茹見女兒照往常一樣朝自己撒嬌,才打消心里的疑慮,信了她說的話。
“媽,那你快跟我說,博文到底怎么回事?”
劉美云刨根問底,雖然心里隱約已經(jīng)猜到幾分,可還是想聽周慧茹說清楚些。
“唉,就街上那些小孩兒老欺負他,總愛扒他衣裳,厚衣服給扒沒了,我就把我跟你爸衣裳里的棉花掏出來,改成他能穿的,現(xiàn)在也就剩下這么一件了。”
“他現(xiàn)在都不敢出門,今兒我看天氣好,才使喚他去街頭的供銷社買火柴的,哪想就幾步路,也能遇到那群兔崽子,被人推到坭坑里頭。回來就哭鼻子,還說再也不出去了。”
周慧茹說著,眼淚跟著就不自覺的朝下滾落。
做父母的,誰受得了兒子整天被人欺負,可偏偏他們什么也改變不了。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氣不過,上門找人理論,可人家只會變本加厲,還動不動就往他們頭上扣帽子,最后倒霉的還是他們。
“媽,沒事兒,以后有我。” 劉美云替周慧茹把臉上的眼淚擦干,原本打算過兩天跟父母說的事兒,也提前開了口。
“我結(jié)婚以后要去部隊隨軍,我打算把博文一起帶走。”
“啥?” 周慧茹一臉震驚的看著女兒,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劉美云就耐心且一臉認真的跟她解釋:“我覺得我們家這個情況,你和爸年紀都大了,博文過兩年還要上學,我跟長征結(jié)婚以后,打算把博文遷到我們的戶口上,帶他去部隊上學,部隊里邊環(huán)境穩(wěn)定,你跟爸也能輕松些。博文是我親弟弟,只要你跟爸同意,我一定會把他照顧好的。”
“等等,你先讓我捋捋。”
周慧茹還沒從女兒一夜之間就長大的心境中適應(yīng)過來,就被她這一大段話給驚住了。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女兒會這樣站在她跟前,說些完全超出她年紀該考慮的事情。
“胡說什么,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么帶你弟弟,這不是小時候讓你看著他那么簡單,再說了,你還沒結(jié)婚,要是讓人知道你帶著小舅子上門,人家不得戳咱家脊梁骨!”
周慧茹雖然心疼兒子,可她也愛閨女,帶著弟弟嫁人,哪個婆家會愿意。雖然對女婿還不太了解,可從一進門她也能看出來,兩人是相互中意的。
她做父母的,可不能因為兒子,壞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媽,別人笑話不笑話我們管不著,日子過好就行。陸長征那邊,你不用擔心,相親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他也愿意,遷戶口和上學的事兒,還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劉美云自然知道周慧茹的顧慮,這事兒要是換了其他偏心點的父母,肯定早就點頭答應(yīng)了,可原主的父母卻恰巧不是。
“至于他家里邊,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陸長征在火車上的時候就跟我說了,他爺爺和小姑都不反對,他們一家人都是當兵的,他爺爺又遠在京城,我?guī)Р┪募捱^去,也不用看誰臉『色』,而且,我覺得他們家人挺好相處的。”
“他家里真的能同意?”周慧茹被說得有點兒動心。
見周母神情松動,劉美云肯定的點頭,“要是不同意,我肯定也不能帶他上家里。媽,你就別顧慮那么多了,你和爸要是信得過我,能舍得下博文,我保證能讓他健康長大、好好念書。”
要不是看過原主一家悲慘的遭遇,說實話,劉美云也不想當個“扶弟魔”。孩子總歸還是跟在父母身邊,才是最有安全感的,她這個和弟弟相差了十幾歲的姐姐,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能代替父母。
可眼下不是特殊環(huán)境,特殊對待么。
“你和博文都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們倆是親姐弟,我不信你信誰?”
周慧茹往劉美云腦袋上敲了一下,自己女兒是個什么『性』子,她最是知道的,雖然兒子出生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進部隊了,姐弟倆相處的日子壓根不多,可是每次只要女兒一回來,姐弟倆個就跟糖人似的,黏糊在一塊,一到女兒回部隊的那天,兒子就哭得撕心裂肺,沒個三五天消停不下來。
“我跟你爸再商量看看。”
周慧茹雖然心動,可也沒一口答應(yīng)。
舍不得是肯定的,可是為了能讓兒子有個好的成長環(huán)境,她就是再舍不得,也得狠下心來。
小兒子現(xiàn)在5歲,跟著他們,一天大門都不敢出,以前還活潑聰明,現(xiàn)在是看到生人就躲,長期下去,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嗯,我也會再跟爸說的。這事兒不急,明天我先帶你到醫(yī)院去,把腰傷治好,該做手術(shù)就做手術(shù),老這么拖著也不行。”
周慧茹的腰是前段日子掃廁所的時候滑倒摔的,去醫(yī)院看說是要做手術(shù),可兩口子哪有錢,最后只能回家躺著,想辦法湊夠錢再上醫(yī)院。
劉美云記得之前看到畫面里,原主離開部隊回家的時候,周母的手術(shù)已經(jīng)做完了,正躺在床上將養(yǎng)著,一聽見原主的遭遇,傷心的從床上滾了下來,從此腰上就一直落下了病根。
“再過些日子吧,等我和你爸發(fā)了工資先。”周慧茹有些為難。
雖然是掃廁所,可兩口子好歹還能拿一份微薄的補貼,這去一趟醫(yī)院,家底兒全都得掏空。
“不行,明天就去。”劉美云態(tài)度強硬,“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這里還攢了幾個月的津貼。”
原主之前在部隊的時候,津貼都是幾個月攢一塊兒,寄回家里。可這錢,原主父母壓根沒動,全都存到折子里,在原主出事嫁人的時候,一分不落的全都交給原主帶走了。
“那不行,你的錢要存著,等你嫁人的時候用的。”周慧茹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媽,你別跟我犟,人重要還是錢重要。我以前寄給你的那些津貼,你和爸是不是都存起來沒有用過,正好,你明兒把折子給我。”
“我看病要不了那么多錢,那折子別『亂』花,等你結(jié)婚的時候,自己留著當私房錢花。”
周慧茹夫妻兩,即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想過要動女兒的存折。原本家里沒出事的時候,他們還想著,女兒嫁人的時候,能給準備些體面的嫁妝,可如今家里這么個光景,嫁妝他們是無能為力了,哪還好意思再去動女兒的存折。
“我不跟你說,趕明兒我找爸說去。”
劉美云見沒辦法說服周慧茹,索『性』放棄,很干脆的把目標轉(zhuǎn)移到原主的父親,劉永年身上。
這倆夫妻,對兒女都是疼愛多過責罵。
不同的是,劉永年比周慧茹多了幾分理智。
晚飯是簡單的紅薯飯和兩個小菜,一家人擠在破敗的小平房里,雖然簡陋,卻也格外溫馨。
陸長征用一頓飯,就很順利的拿下老丈人的肯定。
饒是劉永年看女婿的眼光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認,陸長征是優(yōu)秀的。
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當上營長,家里人際關(guān)系簡單,『性』格和脾氣都挺討人喜歡,還能下廚房燒一手好菜,除了年齡比女兒大了點,其他地方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
“叔、嬸子,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去招待所辦理入住。明天一早,等我找輛三輪車,再拉嬸子去醫(yī)院。”
吃完飯,陸長征就算再不想走,也不得不離開。
“那就麻煩你了。”劉永年欣慰的點了點頭,也不跟準女婿客氣。
“爸、媽,我出去送送他。”劉美云跟著陸長征走到外邊院子。
這個點兒周圍好些人家已經(jīng)入睡了,朦朧夜『色』里,只有一輪彎月掛在頭頂,照著兩人身后的殘影。
“陸大哥,今天謝謝你。”
陸長征腳步一頓,停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劉美云,表情認真,“美云,以后不要跟我說謝謝。”
夜『色』里,男人五官俊朗,眉宇間正氣浩然,一雙眼睛無論生什么時候看過去,都是精神奕奕。
見劉美云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陸長征心里突然有些緊張,以為是自己太嚴肅,嚇著小姑娘了,忙放柔了聲音,又補充道:“我們雖然還沒結(jié)婚,但是我已經(jīng)把你當成我媳『婦』兒了,一家人老說謝謝,聽著怪生分的。”
陸長征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和外人相處,留三分真,和親近的人,他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
他不喜歡聽劉美云跟自己說謝謝,雖然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劉美云能湊到一塊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當下環(huán)境的推波助瀾,可他覺得自己運氣好,頭一回相親,就遇到讓他看著哪兒哪兒都好劉美云。
恨不得馬上把人娶回家,想對她好,想照顧她,想哄她開心。
只是,他不確定,劉美云對自己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的小姑娘突然眉眼彎成一道月牙。
“好啊,那我以后也不叫你陸大哥了” 劉美云頓了一下,聲音清脆又明亮,“陸長征!”
她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穿到十八歲的小姑娘身上,再喊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大哥,說實話,真有點兒羞恥。
陸長征愣了一瞬,隨即眉眼舒展開來,重重點了下頭,顯然對劉美云直接喊自己名字這個決定,特別滿意。
唯一遺憾的就是,他還想再多聽她喚兩聲,可是時間不允許。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飯你讓叔別做了,我去國營飯店買包子帶過來。”
“行,我喜歡吃素的!”
劉美云很干脆的朝人揮手,兩人三步一回頭的,耽擱了好些時間,才算把人送走。
她一顆老阿姨的心,就這么在夜『色』下,被一個年輕男人攪動得怦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