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男:“根據組織決定:為了便于開展秘密工作,你和我一齊住機關。公開身份是夫妻。”
姚秀芝微然一怔。
張華男“你的公開職業,是在一所中學教音樂。你的身份則是我的秘書,同時還負責跑幾個重要的交通點。”
姚秀芝未置可否。
張華男:“有意見嗎?”
姚秀芝微微搖頭。
張華男:“那就這樣決定了!夜間,你睡在里屋的雙人床上,我睡在背陰的那間房子里。有情況,我們就說是夫妻。”
姚秀芝痛苦地點點頭。
上海街頭外日
姚秀芝挎著入時的小提包,提著裝有小提琴的黑色琴盒,快步走在摩肩接鍾的人行道上。
警笛聲聲,由遠而近。
行人惶恐地望著飛馳而來的警車,遂又加快行路的步伐。
姚秀芝那俊俏的大眼噴射出怒火。
上海街頭外夜
風雨如晦,行人路稀,只有刑警暗探出沒。
一輛黑色雪佛萊轎車穿街越巷,如人無人之境。
那座小洋樓門前外夜
循著小提琴奏出的舒曼的《夢幻曲》,透過雨絲交織的夜空,隱約可見二樓窗上有一位演奏提琴的女性剪影。黑色雪佛萊轎車戛然停在樓門前。
司機跳下轎車,十分麻利地打開轎車后門。
張華男身著西服革履,很有身份地走出轎車,沖著司機微微點頭,示意再見。
司機會意,關上車門,駕車駛去。
張華男被琴聲所吸引,駐步樓門前,忘記了風雨,望著二褸窗戶的演奏提琴的剪影,凝神靜聽。
《夢幻曲》終止了,演奏提琴的剪影一動不動,化做一尊模糊而又美麗的雕像。
張華男微然搖首,遂打開了樓門。
書齋內夜
姚秀芝左手抱著小提琴,右手拿著琴弓,凝神望著窗外的夜雨,輕聲低吟:“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饞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室外傳來登樓的腳步聲。姚秀芝下意識地轉過身,望著屋門,屋門打開了,淋過雨的張華男走進屋來。
姚秀芝驚詫地:“你怎么淋雨了?”
張華男難為情地一笑:“一下車就被你的琴聲吸引了,站在雨中聽你拉完舒曼的《夢幻曲》。”
姚秀芝取來那塊毛巾,邊幫張華男擦拭頭上的雨水邊愛責地說:“我可不是當今的俞伯牙,你也用不著學鐘子期。”張華男:“不過,我終于懂了音樂即心聲這句話了。”姚秀芝轉身放好毛巾:“別發感慨了!有什么情況嗎?”張華男捽然變得嚴肅起來:“黨內又出了叛徒,有三個同志不幸遇難了。”
姚秀芝:“三位烈士的善后工作處理完了嗎?”
張華男沉重地搖了搖頭。
姚秀芝:“我們能做些什么嗎?”
張華男點點頭:“組織上讓我先和你商量一下。”
姚秀芝:“那就快說吧!”
張華男:“一位烈士留下了一個七歲的女孩無人撫養,組織上希望你我撫孤成人。你就是她的母親,我就是她的父親。等到革命勝利之后,我們再把烈士的事跡告訴她。”
姚秀芝聽后陷入情感的沖突中。
張華男打量了姚秀芝的表情:“有什么意見嗎?”
姚秀芝:“我愿意做孩子的養母,但孩子的養父只能是我的丈夫李奇偉。”
張華男沉吟良頃:“你想過沒有?如果孩子不叫我爸爸,那我們這座夫妻店還怎么維持?”
姚秀芝無言以對,遂很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漸漸隱回……)
大樹下外日
霍大姐望著凄然的姚秀芝:“我沒猜錯的話,你和華男同志假戲真做了,對吧?”
姚秀芝微微地點了點頭:“不過,是他強迫我的。”霍大姐:“這種事說不清楚。你是怎么到中央蘇區來的?”
姚秀芝:“我們協力處決了這三個叛徒不久,華男就被捕人獄了。當天,我奉命帶著彤兒告別了上海,來到了中央蘇區。”
霍大姐:“你是為什么被組織審查的呢?”
姚秀芝長嘆一聲:“還是一言難盡啊!……”
定格疊印字幕:第一集終在男女聲的畫外音中,疊印出相應的畫面:
女聲畫外音:“姚秀芝來到中央蘇區不久,組建了中國工農紅軍的第一個劇團,她用文藝做武器,鼓舞紅軍指戰員英勇殺敵。在反圍剿的戰斗中,她逐步認識到毛澤東同志的英明偉大,并被王明路線的追隨者們打成毛派骨干分子。”男聲畫外音:“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這時,又傳來李奇偉在紅四方面軍被打成托派的消息。自然,姚秀芝這個毛派骨干分子也被株連審查。而負責審查她的人,竟然是剛剛被營救出獄來到中央蘇區的張華男。”
女聲畫外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一個是毛派骨干分子,一個是王明路線的追隨者,一個是保衛局的負責人,一個是被審查對象,真是一臺難唱的戲!紅軍就要長征了,審查者張華男奉調某部任副參謀長,被審查者姚秀芝又該怎么辦呢?……”
(漸漸閃回中央蘇區……)
隔離室內曰
姚秀芝身著沒有紅軍領章的軍服,癡然地佇立在窗前,焦急不安地聽著隱隱傳來的隆隆炮聲。她驀地抬頭向窗外一看:
苦妹子沿著田間小路快步走來,似有什么急事。
負責看守姚秀芝的老馬正抱著一截又粗又圓的竹筒噴云吐霧。
苦妹子走到跟前,哀求地:“老馬同志,我求你一件事行嗎?”
老馬移開竹筒:“除了看姚秀芝以外,什么事都行。”
苦妹子:“可我……別的事用不著求你……”
老馬:“可就這件事不行!”
苦妹子:“看在都是老表的份上,你就沒個靈活性了?”老馬:“因為這是個立場問題。”
苦妹子:“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再不見姚團長一面,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姚秀芝在室內急問:“苦妹子,為什么?”
苦妹子:“我們就要隨大部隊轉移了!”
老馬:“不準告訴她,這是軍事秘密!”
姚秀芝:“我怎么辦?”
苦妹子:“不知道!”
姚秀芝:“彤兒呢?”
苦妹子:“不知道!”
老馬發怒地:“不準告訴她!”
張華男的指揮室內日
張華男低沉地:“彤兒,爸爸就要上前線打仗了,你愿意跟我去嗎?”
彤兒執拗地:“我哪兒也不去,跟著媽媽,跟著紅軍劇團。”
張華男:“可……你媽媽再也回不到紅軍劇團了,你不跟我去,又怎么辦呢?”
彤兒:“這我不管!反正媽媽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張華男:“可她……咳!……”遂又悵然搖頭。
彤兒:“爸爸,你真的不能救媽媽嗎?”
張華男:“這……我怎么對你說呢……”
彤兒:“是不是沒有辦法救啊?”
張華男痛苦地點點頭。
彤兒:“那好,你帶著部隊走吧!死活,我都和媽媽在—起!”
她說罷賭氣地轉身走出門去。
張華男氣得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室內死一樣的寂靜,只有張華男的嘆息聲。
不知何時,一位戴著眼鏡的紅軍青年干部走進來,他望著張華男,很有禮貌地;“首長!”
張華男聞聲轉過身來:“歐陽,你……”
歐陽瓊:“我早就來了,而且也了解了首長的心事。”張華男“咳!真是傷透了腦筋。”
歐陽瓊:“我這里有錦囊妙計一個,”他邊說邊取出一份發了黃的材料,“首長看過自明。”
張華男接過材料,很快閱畢,震驚地:“像這樣重要的材料,怎么現在才轉來?”
歐陽瓊:“現在是亂世,能轉來就不錯了!”
張華男沉吟良頃:“你的意思是……”
歐陽瓊得意地笑了。
隔離室內曰
姚秀芝隔窗苦苦哀求:“老馬同志,我不能留下,我要跟著部隊走,你明白嗎?”
老馬:“我全都明白,就是沒有這個權利。”
姚秀芝:“你不會不知道吧?像我這種身份的人留下來的后果……”
老馬:“就是自己的同志不扔掉你這個拖累,敵人抓住你,也不會放過像你這樣重要的人。”
姚秀芝:“放我出去吧,我要找中央領導……”
老馬斷然地:“不行!”
“行!”歐陽瓊隨著話聲突然出現在門前。
老馬一驚:“歐陽,是你?……”
歐陽瓊:“是我。”旋即附在老馬的耳邊說了幾句。
老馬笑了:“行,行……”
歐陽瓊破門走進隔離室:“跟我走吧?”
姚秀芝驚愕地:“去什么地方?”
歐陽瓊:“奶水溪!”
奶水溪旁外夜
夜空漂著浮云,忽而遮住皓潔的明月,忽而又讓皓月向山川大地灑下銀輝。
奶水溪彎彎曲曲,流向遠方。泛起粼粼波光,發出潺潺水響。
張華男和姚秀芝駐步奶水溪旁。相隔三步,相對無言,就像是兩個行將決斗的騎士。
張華男低沉地:“今天晚上,是決定你命運的時刻,也是決定我們共同命運的時刻。”
姚秀芝怔了片刻:“請把話說明白些。”
張華男:“我不想隱瞞你。前者是受著后者所制約的。你必須強迫自己理解它,同時還要服從它。只有如此。你的悲劇才有可能轉化。”
姚秀芝沉吟不語。
張華男:“在我們正式交談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堅強些,聽我向你傳達一個令你震驚的消息。”
姚秀芝緊張地:“是什么消息?”
張華男:“我受命告訴你:李奇偉在被審查的時候,他畏罪自殺了!”
姚秀芝驚得向前邁了一步:“什么?你……你再說一遍?……”
張華男:“李奇偉在被審查的時候,畏罪自殺了!”姚秀芝猝然間精神崩潰了:“不可能!這不可能……奇偉!奇偉——!”遂昏厥倒在了地上。
張華男大驚,邊俯身抱起姚秀芝邊說秀芝!秀芝……你醒醒!你醒醒……”
姚秀芝漸漸醒來,發現自己倒在張華男的懷抱里,她急忙掙脫,驚呼一聲“奇偉——!”她沿著奶水溪發瘋地奔跑著。
姚秀芝奔跑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自語:“奇偉……奇偉……”
夜風漸驟,吹亂了姚秀芝的頭發。
張華男依然站在原地,一任奶水溪邊的夜風撲打3夜空突然飄來一片烏云,漸漸遮住了明月,大地一片漆。
忽然,沿著奶水溪走來一個人影,像個幽靈似的,慢慢移動著,走近方知是姚秀芝。
姚秀芝站在張華男的面前一言不發,在默默地等待著張華男的宣判。
張華男嚴峻地:“在你的問題上,我是對不起奇偉的;但是,在革命的大節上,奇偉是無臉見馬克思的!”
姚秀芝暴怒地:“我不準你再詛咒奇偉!”
張華男:“你是知道的,奇偉在蘇聯學習期間,曾經拜會過一個托洛茨基的門徒。”
姚秀芝:“那列寧、斯大林還和托洛茨基共過事呢!”張華男欲要震怒:“你……”
姚秀芝:“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張華男:“關鍵是奇偉承認自己加人了托派!而且還交待介紹你也加人了托派。”
姚秀芝大驚啊!……這個軟骨頭,這個害人精……”張華男:“當然,他在自殺前,曾又全部推翻了自己的口供。”
姚秀芝悲不語。
張華男:“時下,誰能證明你不是托派呢?沒有!加之,你又是出了名的毛派骨干分子,只能就地繼續審查。”姚秀芝:“不!不……我要跟隨主力紅軍突圍轉移廠張華男:“那必須答應一個條件……”
姚秀芝:“講吧!”
張華男:“只有我可以帶你走,但必須接受我的愛情。”姚秀芝無比憤怒地:“卑鄙!”說罷轉身大步走去。張華男望著那漸漸消逝在夜幕中的人影,痛楚地說了一句:“秀芝!我是真誠地愛你呀……”遂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皓月艱難地從云彩中露出了頭,山川大地又漸漸披上了柔和的銀輝。
張華男依然雙手抱頭蹲在奶水溪邊,痛苦萬分。
“華男。”
張華男聞聲驀然放開雙手,抬頭一看:
姚秀芝駐步面前,冷漠地:“為了我的信仰,也為了我追求的革命理想,我……答應你了。”
張華男:“真的?”
姚秀芝木然地點點頭。
張華男:“是白天說夢話吧?”
姚秀芝:“不!是在漆黑的夜間。”
張華男縱身躍起,緊緊擁抱著姚秀芝,小陣地說著:“秀芝!我愛你……”
姚秀芝呆滯地接受著,痛苦地合上了雙眼,淚水潸然而下,淌滿了面頰。
張華男識趣地結束了這一頭熱的求愛舉動。
姚秀芝:“我能跟著你們出征嗎?”
張華男:“能!”
姚秀芝:“還是作為你們的囚徒跟著部隊遠征?”
張華男沉重地點了點頭。
姚秀芝仰天怒吼:“天哪!……”
(漸漸回到長征路上……)
西行的山路外日
夕陽西下,蒼山林海沐浴在暮靄之中。
疲憊的紅軍繼續結隊西行,艱難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中。姚秀芝:“這就是我和他的恩怨史,大姐知道了,不知會對我產生何等的印象?”
霍大姐嘆了口氣:“一句話:你是幸福的。”
姚秀芝愕然:“你……這是什么意思?”
霍大姐:“我真心地羨慕你,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癡迷地相愛;當然,我也很可憐張華男同志,他這個癡男沒有碰上一位怨女。”
姚秀芝淡然一笑:“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見解。”霍大姐感慨地:“如果說一家有一本難念的經,我看每個女人也都有一本難念的愛情經。”
姚秀芝深沉地點了點頭。
霍大姐:“黎平就要到了,聽說中央要在黎平開會。”
姚秀芝:“但愿……能給我們帶來些喜訊。”
一痤庭院外日
姚秀芝在院中默默地收著晾干的紗布和繃帶,并細心地疊平放好。
霍大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秀芝,快!快收拾好一張病床,張副參謀長他……他掛彩了!”
姚秀芝一怔:“是哪位張副參謀長?”
霍大姐:“就是你的那位張華男啊!”
姚秀芝大驚失色:“啊?!……”
霍大姐愕然:“你這是怎么了?”
姚秀芝極力掩飾地:“沒什么,沒什么……”
霍大姐:“快來幫我抬一張竹床!”
姚秀芝應聲隨著霍大姐走進屋去,不時抬出一張竹床,她剛一邁門檻,頓感精神恍惚,身體晃了兩下,失手棄床,隨即也跳在了竹床上。
霍大姐生氣地:“你這是又怎么了?”
姚秀芝站起我……也不知為什么,腿一軟,就……”霍大姐:“咳!你呀……我自己來吧!”旋即自己動手擺好竹床,回身又走進屋去。
姚秀芝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
霍大姐抱著一床軍被從屋內走出,放在竹床上。
姚秀芝鋪好軍被,又信手找了一塊磚頭放在被下,算是枕頭。
這時,院外傳來嘈雜的人聲,且越來越近。
霍大姐:“走!快去接傷員。”說罷帶頭向大門走去。姚秀芝身不由己地快步跟上。
大門外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