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還沒困,長期的夜班導致唐川的生物鐘已經日夜顛倒了。
他打開電腦看了一會兒電影,覺得沒什么意思,便關掉了,想了一下,登錄了很久沒有登錄過的臉書。
吳逸的臉書更新了今天的照片,唐川在一堆聚會照片中看到了他們的那張合照,以及吳逸選中的禮物——是他買的那個鼻子長長的匹諾曹儲蓄罐。
吳逸配文:【和王子殿下以及朋友們的感恩節,禮物我很喜歡,你(們)呢,喜歡自己選到的禮物嗎?】
他的人氣很高,下面已經有很多人點贊和回復了,晚上參加聚會的大概還有部分還清醒著的,紛紛表示今晚的派對很棒。
唐川在社交平臺上很不活躍,臉書APP都沒下載,也沒打算更新動態。但同一個公司稍微有點關聯的部門和人相互之間便很方便的都加過好友。
私信那兒有很多未讀消息,他點進去看了看,大部分是許久之前發來的了。
好在沒耽誤什么事。
唐川正要關掉網頁,又有一條消息進來了。
亞瑟:【和朋友們去玩了?我看到了照片。】
唐川頭上還有沒擦干的水珠,順著頭發滴在鍵盤上。
他把脖子上搭著的毛巾在頭上搓了搓,回:【是的,你呢?】
亞瑟:【看來你完全不關心我…】
唐川點進徐亞瑟的主頁,看到他發了許多照片。
原來他并沒有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吃火雞和南瓜餡餅,而是跑到夏威夷,和一群俊男美女出海釣魚去了。
唐川回他:【你的感恩節很滋潤,好像不需要我關心。】
亞瑟過了一會兒才又發了消息來:【我很想你,釣到一條很可愛的魚都覺得跟你很像。】
他還發了一條眼睛大大的、白色的魚的照片過來。
唐川把鍵盤敲得啪啪響:【你才像魚!】
徐亞瑟回了一個笑臉便沒動靜了。
唐川又等了十幾分鐘,然后也下了線。
過了一會兒,吳逸給唐川發了微信,告訴了他理由。
其實不過是某天下夜班時在地鐵口遇到,兩人一塊兒搭乘。
唐川上了車便開始日常犯困,平時坐的靠墻的位置被別人坐了,他把頭歪在一邊,很快就睡著了。
吳逸也困,坐在他旁邊閉目養神,醒來的時候,發現肩膀上多了一個腦袋,唐川不知道怎么就把頭靠他這邊來了。
毛茸茸的圓腦袋沉甸甸的,吳逸低頭,看著唐川過長的睫毛和太白的皮膚下微微發青或泛紫的細小的毛細血管,感覺他像個漂亮卻易碎的瓷娃娃。
地鐵偶爾動蕩,唐川的腦袋跟著小幅度晃動。
吳逸坐直身體讓瓷娃娃靠穩,后來忘記下車。
而唐川醒來后發現坐過了站,罵了一句“我靠”,壓根沒留意到身邊有人,迅速從位置上蹦起來在門關上前一秒沖了出去。
吳逸便覺得他冒失的樣子也很可愛,自己在下一站下了車,往回坐了七個站,再換乘另一條線回家。
唐川則完全不記得這回事,十分尷尬地道了謝,又道了歉。
吳逸問他拆了禮物沒有,唐川說沒有,現在拆。
他拿過桌上的禮物,拆開香檳色的綢帶,發現盒子里放著兩張票,是集團歌劇院下個月即將駐演的《獅子王》,位置很好,上面顯示的價格比他一個月的小費總和還多,值六百多新幣。
他撥了電話過去,說:“吳逸,這太貴了。”
吳逸像是料到他會這么說,立刻解釋:“不要誤會,票是賭場送給客人,他說不看歌劇,隨手送我的。”
“不然我不會把它放在禮物里,”吳逸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萬一還沒輪到你就被選走了呢?”
又問:“一塊去看吧?”
唐川看了下票上的日期,在圣誕節當天,于是說:“我不知道那天休不休息。”
班表還沒排出來,得等圣誕前一周才看得到。
吳逸便說:“如果我們都休息的話就一起去。”
唐川無奈:“你這樣我怎么拒絕你?”
吳逸的聲音很愉悅:“那就別拒絕。”
“這樣吧,你問問有沒有別的朋友跟你一塊去看,上班的時候我把票帶給你……”
“唐川,”吳逸打斷他,“做朋友也不行嗎?”
聽筒里便許久都沒傳來聲音。
吳逸握著手機,覺得自己在等待一場判刑,而唐川就是那個法官,握著的錘子高高舉起,很快就要一錘定音,宣布他的罪行。
他在唐川開口之前說:“你不用回應我什么,就當做新認識的普通朋友處著就行。”
“普通朋友?”
“是啊,哥們兒約你去看個免費歌劇也不愿意?那可是獅子王哎!而且你跟邁克還有馮宇聰不是總混在一塊?”
“因為那兩個純直男絕對不會看上我,”唐川揉了揉眉心,“你一上來就表白,我怎么當你是普通朋友?”
“你先了解了解我嘛,我打賭你多跟我接觸,一定會愛上我的。”吳逸笑起來,像個不給糖就不撒手的小孩子。
“這么自信?”
“你試試就知道。”
獅子王的電影唐川看了很多遍了,但在凰璽看到它的巨幅電子閃屏宣傳海報,心中依舊十分向往,想了想,便說:“好吧,如果試過還是不行,到時候我把票還給你。”
“行。但下個月好遠啊,”吳逸提議說,“不然我們先相互熟悉一下,你明天休息吧?一塊去打保齡球怎么樣?”
“有點得寸進尺啊你,”唐川笑了笑,用很正當的理由拒絕他,“可惜了朋友,我明天有別的安排。”
“是嗎?”吳逸低低地說,過了兩秒,問,“是約會嗎?”
“不是,”唐川不太會撒謊,只好告訴他,“打算去趟書店。”
“那我陪你去吧?”吳逸的音調提高了一些,掩蓋不住里面的愉快,“我明天沒事。”
“不用。”
“好吧,”吳逸退讓了,但還是有些不解地問,“你并沒有男朋友,也沒和誰約會,為什么不多接觸一下其他人呢?就算最后你依舊不喜歡我,你也不會有損失。”
唐川突然被他問倒,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16歲那年第一次夢/遺,他夢見的是在雜志社看過的男模身體,醒來嚇得滿頭汗。
后來又發生很多事情,最終他轉了學,從此便懂得把自己封鎖起來,對誰也不開放。
直到去瑞士讀酒店管理,認識了大大咧咧的馮宇聰。
不小心發現他性向后卻依舊和往常一樣和他相處,也沒有把他的事到處說。
唐川這時候才開始相信世上真有人不把同性戀看成變態,不覺得他惡心。
但長期的自我否定和下意識的自我保護系統依舊在運作,他很難再輕易跟誰交心。
吳逸見他沒說話,也不追問,說了晚安便打算掛電話了。
唐川突然說:“你不覺得書店很悶的話,也可以一起……”
“我正好也有要買的書。”吳逸立刻說。
唐川于是和他約好時間,擦干頭發去睡覺。
也許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再上班的時候,唐川看到獅子王的閃屏,便會想到圣誕節的歌劇票,繼而覺得有些不真實,母胎solo21年,他居然也開始和誰出去了。
雖然不是那種意義上的約會,但吳逸已經明確表示了對自己的意思,唐川不知道這算不算發展。
只是一想到吳逸說的那一句“我喜歡你”,心里總是會痛一下。
“Don,尼特五分鐘后去休息,你交接一下去替他。”Ray走過來對他說。
然后在唐川說“好”之后,沒有停留地離開了。
Ray私下很隨和,早就加了包括唐川在內的許多員工的微信,工作風格也和徐亞瑟一點都不像。
徐亞瑟仿佛最愛突然襲擊唐川,并且在沒有難倒他之前總是磨磨蹭蹭地不愿意離去。
他經常遠遠看到唐川獨自站在那兒,就改變原有的路線往他這邊來。
唐川的心跳便會開始加速,不知道這魔鬼又要問什么刁鉆的問題。
徐亞瑟走得很快,到了之后立刻發問:“新加坡司令的配方,給你五秒回答。”
“長島冰茶四款基酒指哪些?”
“水果賓治里面到底有沒有酒精?”
唐川的腦子就得在漫長的無聊的靜止的夜晚突然開始運作。
速度不夠快或回答不夠精準時,亞瑟就會提醒他:“顧客會比我給的回答時間更短,并且你不能出錯,所以必須記得滾瓜爛熟。”
亞瑟也要他對回答負責,教過一遍的東西但凡唐川回答不上,便要回去抄二十遍。
并在第二天上班,聽到他在耳機里高調而親切地召見時,送到他辦公室供他檢查。
等唐川把大部分雞尾酒的配方、葡萄酒和威士忌的常識背熟,徐亞瑟不怎么能難倒他之后,便開始問一些其他的信息。
“VIP樓層的自助早餐幾點結束?”
“57樓的泳池什么時候開放?”
“我們的博物館票價多少?”
唐川如果答錯,也要罰抄二十遍,隔天去辦公室再當面背誦。
徐亞瑟雖然也折磨別人,卻只對唐川這么嚴格。
但是他人前對唐川顯得太親昵,以至于其他人都以為他喊唐川進辦公室,除了干活之外,就是給他開小灶點吃的,或者讓他進去偷個懶,坐下來休息一下。
又或者,徐亞瑟就只是為了單獨和唐川呆一會兒。
唐川甚至還聽說如果他當天休息,亞瑟整晚好像都比平時嚴肅。
等他再上班時,亞瑟會一眼就在開會的人群中看到他,眼中含笑地說:“你好嗎,Don?終于又見面了。”
好像他真的很想再見他一樣。
唐川抬眼看了一下墻上的一面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獅子王歌劇的宣傳廣告。
也許等過完圣誕節,他已經有男朋友,不適合再配合做亞瑟的擋箭牌,而亞瑟也會換個人“專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