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晨約初寧見面的地方就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館。
說起來, 初寧對這位在迎璟口中出鏡率頗高的姐姐還挺好奇。
就剛才那通電話, 她簡明扼要說:“我要跟你談?wù)劇!?br/>
不是“我想”、“我希望”, 而是“我要”。
初寧答應(yīng)后,跟她約時間,迎晨說:“隨時都可以,我已經(jīng)在你公司樓下。”
初寧披上外套赴約, 走時又想了想, 返回去挑了一條絲巾。
這個點咖啡館人很少,初寧一眼就認出了角落里的迎晨。
倒不是她和迎璟長得有多像, 只是這姐弟倆的氣質(zhì)非常具有同質(zhì)感,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薄羽絨,淡妝,看起來隨和又淡然。
初寧走過去,說:“你好。”
迎晨抬眸, 迅速分辨出此人的身份,點了下頭, “你好, 我是迎璟的姐姐。”
兩個女人同時伸手,簡短相握。
迎晨示意服務(wù)生過來, 又問初寧要喝點什么?
“檸檬水。”
“好, 兩杯檸檬水。”
飲品上得很快。迎晨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寧總,今天我是為了我弟弟而來,冒昧打擾, 很抱歉。”
初寧亦客氣:“不會。”
迎晨的開場白很親近,說:“我弟弟從小就對模型之類的很感興趣,他的房間里,除了一張床和書桌,擺的全都是飛機坦克模型。”
不難想象,約莫是年輕版本的馮子揚。
初寧禮貌地笑了笑,“那他現(xiàn)在專業(yè)也合適,挺好的。”
“他高考失誤了。”
“嗯?”初寧面色無異,但心里還是略為吃驚,都考上了c航還叫失誤?
“他高考是奔著清華去的。”
“……”
“我弟弟這個人,性格不錯,人模狗樣,心比女生還細。看著像個四好青年。”迎晨對這個弟弟太了解,也不介意在旁人面前袒露他的缺點,“但實際上,他一身傲氣,很少與人起爭執(zhí),給人面子,也懂得自留面子。但一轉(zhuǎn)過背,他憋著一口氣,能跟你暗暗死磕到底。”
說到這里,迎晨表情微變,大概是想起了太多劣跡。
“最煩他跟人勁兒勁兒的。”迎晨皺著的眉頭漸漸松開,她語氣平靜:“他會吃虧的。”
初寧沒出聲,等她的重點。
“你慧眼識珠,愿意給他機會,作為姐姐,我很感謝你。他變得自信,變得懂事,學(xué)以致用,這點不是光讀書就能起效的。”迎晨說得很誠懇,沒有讓人感到半分不適。
聽到這,初寧嘴角微彎,“我們互利共贏,不用單獨謝我。”
迎晨也笑,“你擔(dān)得起。”
短暫寒暄客氣。
終于——
“但從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他身上存在的問題還很多——不夠自律,不夠成熟,不懂合理規(guī)劃。”
初寧點了頭,表示自己在聽,“你繼續(xù)。”
迎晨說:“他昨天缺考了兩場很重要的考試,會影響畢業(yè)。”
初寧神色平靜依舊。
“他說他去看材料,所以耽誤了考試。這個不是重點,關(guān)鍵在于,他根本就沒記住,他有考試。”迎晨點破了題,愈發(fā)直接:“他先是一名大學(xué)生,再是一名項目參與者。主次不分,容易動搖心態(tài)和顧此失彼。”
初寧動了動唇,大概是想解釋,被迎晨打斷:“你先聽我說。”
“他還不夠強大,當(dāng)然,這也不能拔苗助長,需要時間和經(jīng)歷,需要實踐和自我反思。”迎晨清晰明了地表達了自己的最后觀點:“寧總,我不反對我弟弟以學(xué)生身份創(chuàng)業(yè),但我希望,他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迎晨的思路太清晰,有理有據(jù),陳設(shè)鋪墊,她是占主動地位的引導(dǎo)者。
她看著初寧,目光淡定而堅固。
這個姐姐的懷柔策略,可比那只直來直往的小家伙,要厲害得多。
初寧很認真地聆聽,然后問:“迎璟知道你今天來找我嗎?”
“他知不知道,我都會來。”
“我沒有給他很大壓力,所有的時間節(jié)點以及進度,都是按合同約定進行。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作為甲方,合理的要求,也不足為過。”
初寧三言兩語,面容淡淡,公事公談。
迎晨:“我理解。所以我說,是我弟弟不夠好,他的赤誠難能可貴,但也容易莽撞壞事。”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初寧問:“所以你希望我放棄項目?”
語畢,兩人之間陷入徹底死靜。
女人之間的對峙很微妙,不用舞槍弄劍,不用口舌之戰(zhàn),所有的硝煙,隱匿于風(fēng)平浪靜之下。都是說實話,做實事的人,不拐彎抹角,倒也是另一層面上的知情知趣。
迎晨亦坦誠:“我不希望你放棄小璟。我懇求你,能夠指引他,開導(dǎo)他。你們是工作伙伴,這個身份很有儀式感,這也算是他初入社會,他會對第一個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賦予信任。這種信任源自他內(nèi)心的熾熱和忠誠。”
初寧一怔。
這番話的表達,真的不在她的預(yù)料里。
“你這么了解你弟弟?”
迎晨輕松一笑,“這跟了解無關(guān)。”
“嗯?”
“因為他現(xiàn)在走的路,我都經(jīng)歷過。”迎晨說:“我畢業(yè)后的第一份工作,就碰到了我?guī)煾担彩俏翌I(lǐng)導(dǎo)。他身上有一種非常難得的氣質(zhì),張弛有度。不管是對生活還是對工作,拿捏得很有分寸。”
迎晨繼續(xù)道:“他把我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青年,變成了現(xiàn)在還算勉強湊合。亦師亦友,我一生都會感謝他。”
這種親近的聊天,最容易緩和氣氛拉近距離。
話到這個份上,迎晨已經(jīng)十分放松。她悠閑地靠著椅背,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清透淡粉的指甲色,和初寧的是同款。
話里有話,目的也很明確——是當(dāng)師友共存的引路人,還是固執(zhí)己見的刻薄老板。是做讓迎璟銘記在心的榜樣,還是做每每讓他想起,就只有壞印象的反面教材。
初寧怎會不懂。
她想了想,然后一笑而過,
“好。”
也算目的達成。但迎晨表現(xiàn)很平靜,喜怒克制得當(dāng),悠悠地抿了幾口檸檬水,嘮家常一般,“有點酸。”
“嗯,這家店的檸檬水不太好喝。下次可以試試摩卡。”
迎晨放下玻璃杯,伸出右手,越過桌面,“謝謝。”
一語雙關(guān)。
初寧自然而然地握住,“客氣。”
迎晨今天是抽空來北京的,要不是這小子是自己的弟弟,她才懶得管。
如今這年頭,當(dāng)姐姐比當(dāng)媽的還累。
攜帶著郁悶和感慨,迎晨又連夜返程杏城。
第二天,清晨的鬧鐘還沒響,就被電話吵醒。迎晨睡得迷迷糊糊,還是厲坤咬著她耳朵說:“是小璟,接?”
“唔。”她含糊一聲,厲坤就明白了。
按下接聽,那邊語氣爆炸:“姐,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別說迎晨,就連厲坤都被這動靜驚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后,他眉間微皺,沉聲不悅:“聲兒小點,嚇著你姐了。”
迎晨瞌睡醒了一半,拿過電話,第一句話時嗓子是啞的,“比嗓門大是吧?要不要給你頒個獎?”到第二句嗓子才正常了些:“我是去找她了,有問題?”
迎璟情緒激動,“你怎么能去找她呢?!是不是把我批得一無是處?”他突然喪氣 ,“哎,她對我本來就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印象更差了。”
迎晨靈敏,瞬間抓住關(guān)鍵詞,陰森森地問:“你在胡說些什么?她對你沒感覺難道不是正常嗎?你想要什么感覺?”
沒有想象中的情緒翻天,甚至沒有半句激動反駁。
安靜了很久,迎璟興致缺缺:“算了,你不懂。”
“……”大早上的腦子打結(jié),沒空細想。迎晨:“她跟你說的?”
“當(dāng)然。她還讓我不要著急,可以給我充沛的時間,還要我好好考試,別耽誤畢業(yè)——她說,這些都是你讓她說的。”
迎晨閉眼,心里恨恨,那個女人,真是個不好對付的,把所有矛盾又引到了她身上,這不是挑撥姐弟關(guān)系嗎!還有這個二傻子弟弟,簡直助紂為虐。
“你倆串通好的吧!”迎晨忍不住感慨。
“你才居心叵測呢!”迎璟當(dāng)即反駁。
完了完了,胳膊肘往外拐,這弟弟白疼了。
迎晨剛準(zhǔn)備苦口婆心地來番說教,迎璟突然低聲:“好啦,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真的,我都知道。我保證,是最后一次。”
“嗯?”迎晨一時沒明白。
“我不會再缺考,我會合理分配時間,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欣慰啊,這小白臉兒還是沒有白疼。
沾沾自喜剛起了個頭,就聽迎璟自言自語:“嗯!不讓你們失望。”
你們?
們??
迎晨直覺,他這份承諾,是許給那個“你”的。
另一半的瞌睡也醒了。
迎晨從床上坐起,清晨安靜,她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犀利與冷靜。
“小璟。”
“嗯?”
“你是不是喜歡她?”
“……”
久久沒有聽到回答,但電話里,漸漸細膩的呼吸,已經(jīng)隱隱昭示。
終于,他說:“怎么?不可以嗎?”
這一刻,迎璟的聲音溫淡從容,像是清晨的第一抹陽光,刺破陰云薄霧,拂開了蒙塵已久的答案。
他誠懇坦白,又理直氣壯:“她那么有魅力,就該被人喜歡——反正我喜歡了,就這么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姐弟倆的關(guān)系真的很好,迎晨是個明事理的好姐姐,放心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