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藩!”
    一個個儒生看著第三個命題,不由的感到一陣陣頭大和興奮。
    頭大是因為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敏感,不論藩王還是天下百姓都在密切關注。
    興奮則是因為能論策一旦被采納,就是國策,不僅可以步入朝堂,更能青史留名。
    想到這里,一個個儒生的面色因為激動陡然變得赤紅,就連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青史留名!
    沒有一個儒生能夠抗拒這樣的誘惑。
    就連皓首,養氣數十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安樂先生眼睛也不由的瞇起。心中涌出一種渴求。
    立功!
    立德!
    立言!
    三不朽,乃是儒家的最高追求。
    安樂先生一輩子著書育人,這是立言。
    如果他的建議被朝廷采納,那就是立功。
    如果能夠避免戰亂,讓百姓安居,那就是立德。
    想到自己可能一書完成三不朽的偉業,安樂先生的呼吸不由變得粗重起來。
    削藩!
    老朽必定要拔得頭籌!
    老朽定然要完成三不朽的偉業。
    。。。
    連安樂先生這等遁世幾十載的大儒都經不住三不朽偉業的誘惑,何況其他儒生。
    一個個儒生低垂著腦袋,或者奮筆疾書,或者是流露出思考之色,還有的儒生用自己的頭顱不停的撞擊著墻壁,試圖讓自己變得冷靜。
    極樂童子!
    張玉階!
    白子聰!
    何兆熊!
    一個個被稱為天才,或者是才子的儒生也都是閉目沉思,權衡其中的利弊。
    當然因為立場的關系,每一個人心中所想難免會有些差別。
    比如說極樂童子,白子聰等人是站在乾帝盤的角度來思考。
    而張玉階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來思考,他雖然不是藩王,但是其父也是手握重兵,割據一方。
    如果進行削藩,必定會首當其沖。
    所以,他從本心不愿意乾帝盤實行削藩之策,但他也明白這是大勢,沒有人能夠更改。
    任何膽敢阻擋乾帝盤削藩的人,不論是宗親,還是功勛,都會被他毫不猶豫的拋棄。
    既然沒有辦法反對,只有將這個事情的影響降低到最小。
    想到這里,他提起桌面上的毛筆,一字一頓的寫到。
    分封之賞,乃是上古之德。更乃太祖欽定,乃是祖制,萬世不可移。否則定然有違圣訓,不遵孝道。。。
    張玉階以孝道,祖制為切入點,展開言論。
    希望能夠影響到乾帝盤,雖然他也知道這種情況微乎其微。
    乾帝盤是一代圣主,豈能被他人所左右?但,他還不得不上書。
    因為削藩,損害是他的切身利益。
    削藩!
    在眾人看來,很是意外。
    誰也沒有想到,乾帝盤竟然將此事當做春闈策論之題,這是昭告天下,削藩之事不可更改。
    手段激烈,沒有一絲回旋的余地。
    這也符合乾帝盤的性格,唯我獨尊。
    但是,仔細想想,又不感到意外。藩王之禍,由來已久。
    太祖開國之初,為了安撫獎賞功臣,也為了防備宗門。將有功之臣封為藩王,統領兵甲,扼守四方。
    太祖當年為此,還做了一首《大風歌》。
    安得勇士兮,守四方!
    在當時這個方法是好的,正是有了將領藩王的拱衛,朝廷才逐漸安定下來,太祖也坐穩了江山。并且傳了十二世,三百載。到了乾帝盤的手中。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經過三百年的發展,藩王的實力急劇膨脹,現在少則有幾十個城池,數萬兵甲。
    多則有幾百個城池,數十萬兵甲,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乾帝盤的統治。
    造成這種窘境的原因,就是封地繼承制。
    諸侯王的爵位,封地都是由嫡長子單獨繼承的,其他庶出的子孫得不到尺寸之地。雖然文景兩代采取了一定的削藩措施,但是到乾帝盤初年,“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易為**;急則阻其強而合從,謀以逆京師”。諸侯國面積廣大且領有軍隊,嚴重威脅著大乾的中央集權。
    而且乾帝盤窮兵黷武,征戰四方,很多有功勛的武將也成了新的藩王,這些藩王都是桀驁不馴之輩。
    乾帝盤在世尚好,如果乾帝盤御龍歸天,太子登基,必定會形成臣強主弱的格局。
    所以,乾帝盤不得不防。
    他要為太子登基,掃除一切障礙。
    大乾現在就好似一條布滿荊棘的權杖,太子柔弱,生恐被荊棘刺傷手掌。
    乾帝盤心中雖然有些不喜,但也不得不親自動手,為太子將權杖上的荊棘掃除。再交給太子。
    宗門!
    番邦!
    外域!
    這三個問題,是乾帝盤最擔憂的。
    宗門問題形成已久,可以說強秦之后的王朝都生活在宗門的陰影之中。就算乾帝盤是雄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
    外域諸國雖然弱小,而且星羅棋布,令出多門,和大乾比好似天壤,但是他們地域縱橫萬里,生靈億兆,如果數十個王國聯合在一起,兵甲百萬。就算乾帝盤在自傲,也不得不重視。所以,乾帝盤聽從朝中重臣的建議,采取遠交近攻的政策。
    在外域中培植親善的勢力。并且和外域強大的王國進行和親,將自己的女兒遠嫁外域,并且讓自己的王子請外域國王,大公之女為妻妾。
    經過數十年的經營,大乾在外域中影響力大增。靠近大乾的幾個弱國,不是被吞并,就是變成了傀儡勢力。
    最后一個,也是讓乾帝盤最頭痛的。
    那是就是番邦。
    如果說外域和宗門的問題是外辱,是慢癥,需要徐徐圖之。
    那么番邦之禍就是內賊,更是急癥。如果不妥善處置,必定會爆發大的災禍。
    所以乾帝盤才冒著天下藩王造反的風險,朝中諸公的非議,甚至是青史上留下惡名,一力推行削藩之策。
    眾多儒生雖然理解乾帝盤的苦衷,但并不代表支持。
    否則朝堂之上也不會有那么大臣反對,其中固然有被藩王收買,但是更多的則認為此法會激起藩王的反抗,從而會引發刀兵。
    對朝廷,對百姓,都是沒有好處的。
    藩王之禍,應當以溫煮之法,徐徐圖之。
    但乾帝盤何嘗不知此法最是恰當不過,只需要幾代經營,就能讓藩王勢力土崩瓦解,但是太子生性柔弱,而且耳根極軟,根本不足擔此重任。
    乾帝盤一力推行削藩,也是無奈之舉。
    安樂先生跪坐在書桌前,思慮在三,將所有的情況都在心中推演一遍,最后化為幽幽的一嘆。
    他雖然理解乾帝盤的苦衷,但他還是認為,貿然削藩,對大乾,對百姓都不是一件幸事。
    乾帝盤如果想要解決眼前的困境,應當效仿上古,以“尊尊親親”之法進行分而化之。
    尊尊親親的本質就是“宗法制”。
    宗法制度是由氏族社會父系家長制演變而來的,是王族貴族按血緣關系分配國家權力,以便建立世襲統治的一種制度。其特點是宗族組織和國家組織合二為一,宗法等級和政治等級完全一致。
    這種制度確立于夏朝,發展于商朝,完備于周朝,影響于后來的各封建王朝。按照周代的宗法制度,宗族中分為大宗和小宗。周王自稱天子,稱為天下的大宗。天子的除嫡長子以外的其他兒子被封為諸侯。諸侯對天子而言是小宗,但在他的封國內卻是大宗。諸侯的其它兒子被分封為卿大夫。卿大夫對諸侯而言是小宗,但在他的采邑內卻是大宗。從卿大夫到士也是如此。因此貴族的嫡長子總是不同等級的大宗(宗子)。大宗不僅享有對宗族成員的統治權,而且享有政治上的特權。后來,各王朝的統治者對宗法制度加以改造,逐漸建立了由政權、族權、神權、夫權組成的封建宗法制。
    安樂先生有這樣的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儒家向來是“厚古薄今”。
    上古周王朝,在他們看來是最理想的政治形態。
    當然他也不是全盤繼承“大宗之法”,畢竟現在當今天下,藩王強大,已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中央權威慢慢的喪失。
    雖然沒有出現“以下克上”,“弒君三十六”這樣的慘事,但這也是“周禮之敝”。
    安樂先生想要恢復周禮,并非簡單的恢復周代的尊尊原則。而是要損周文,加強一直被尊尊壓制親親原則。
    立足于血緣,進而擴展到政治領域。
    那就是保留有血緣關系的宗親藩國,削“異姓王”的藩國。
    拉一批,打一批!
    深得后世斗爭的精華。
    雖然不能完全消弭藩國之禍,但也是萬金良言。朝廷中央力量和宗親藩王的力量聯合在一起,共同征討異姓藩王。
    必定不會形成大的動蕩。
    想到這里,安樂先生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筆鋒在白紙上滑過,留下一個個繁花錦繡的文字。
    “昔周文王和姜尚論政。”
    “姜尚問文王,當如何治理魯國。”
    “文王曰:尊尊親親!”
    “姜尚曰:魯國從此弱矣。”
    “文王問:公如何治理齊國?”
    “姜尚曰:尊賢尚功!”
    “文王曰:齊國后世必有截殺之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