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從田間小路橫插過去，雖然難走，但是走的是捷徑，速度快了不少。沒用多長(zhǎng)時(shí)間，牛車就從田壟間的綠紗帳里鉆了出來。
    在河岸邊又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知北縣用青磚堆砌的南城門已經(jīng)隱隱可見。
    “吁！”
    “吁！”
    老把式扯著牛車韁繩，嘴里輕輕的打著號(hào)子。老黃牛早就通人性，將牛車緩緩的停泊在一株一人合抱粗壯的大柳樹樹蔭之下。
    陽光透過樹冠，落在地上，顯得格外的斑駁。清風(fēng)吹過，下垂的柳枝仿佛南國佳人的細(xì)腰隨風(fēng)搖擺，說不出的美麗。
    幾只不知名的小鳥站在樹梢之上，嘰嘰喳喳的叫著，靜謐中多了一絲靈動(dòng)。
    金萬三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司徒刑，有些厭惡的揮手，樹梢上的黃雀受到驚嚇，撲楞拍打著著翅膀竄上云霄，隱隱有幾只白色絨羽落下，被風(fēng)一吹，不知飄到哪里。
    本在享受的司徒刑眉頭微皺，心中有些不悅，但是他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指責(zé)金萬三什么。
    老把式將牛韁繩纏在大柳樹之上，就近拔了一些新鮮碧綠的蒿草，放在老黃牛的嘴邊，任它咀嚼。
    看著吃的正香的老黃牛，老把式有些欣喜的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黃牛的臉頰。老黃牛也十分享受這種愛撫，伸出粗厚長(zhǎng)滿倒鉤舌頭，輕輕的舔著老把式粗糙的手掌。
    咕嚕！
    咕嚕！
    咕嚕！
    輪轂和車軸之間摩擦，發(fā)出一陣陣令人感到牙酸的聲響。
    遠(yuǎn)遠(yuǎn)的，只見一人牽著一頭瘦弱的毛驢，毛驢拉著一輛破舊仿佛隨時(shí)都能散架的木車。
    走到近前，老把式和金萬三才發(fā)現(xiàn)，牽驢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那位麻衣漢子，繡娘目光呆滯的斜倚在驢車之上，臉色說不出的蒼白。
    “難道司徒老爺要等的人就是他？”
    兩人心中不由暗暗的合計(jì)道。
    “恩人。”
    在老把式看見麻衣漢子的時(shí)候，麻衣漢子也看到了大柳樹下的幾人。本以為是幾個(gè)過路的商客。
    但當(dāng)他看到司徒刑的時(shí)候，臉上頓時(shí)流露出感激之色，沒有任何猶豫的上前跪倒在地，給司徒刑叩了幾個(gè)頭，才站起身激動(dòng)的說道。
    “如果不是恩人仗義執(zhí)言，我鮑牙必定會(huì)遭賊人暗害，生死不知。”
    司徒刑緩緩睜開眼睛，也許因?yàn)殚]目養(yǎng)神的關(guān)系，他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看了一眼一臉感激的鮑牙，他將目光落在神情呆滯，好似木偶一般的繡娘身上。
    “你可曾怨恨？”
    “大人，您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小的豈能不知好歹。”
    鮑牙臉色發(fā)白，急忙擺著手，急速辯解道。
    “我問的不是汝。繡娘，我識(shí)破了汝情郎的詭計(jì)，更讓汝身敗名裂，永世不得返鄉(xiāng)，可曾怨恨？”
    司徒刑沒有看鮑牙，而是眼睛死死的盯著蓬頭垢面，全身臭烘烘的繡娘。
    “大人，繡娘神智有些不清，她怎么可能怨恨大人。”
    鮑牙看著眼睛毫無光澤，面目呆滯，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的繡娘，眼睛里流露出難過的神色，聲音哽咽的說道。
    “我沒有問你，繡娘你對(duì)今日的處罰可曾怨恨不滿？”
    司徒刑目光如刀，逼視繡娘空洞無神的眼睛。在他的逼視下，繡娘下意思的躲閃，眼睛中竟然有了一絲情緒。
    “你是否認(rèn)為判罰過重？”
    司徒刑言語如刀，直指人心，繡娘呆滯的臉上浮現(xiàn)出掙扎的神色。
    “怨，還是不怨？”
    司徒刑聲音宏大，仿佛是有一種特殊的魔力。
    “奴家不敢！”
    繡娘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絲神采，目光復(fù)雜的看了司徒刑一眼，跪倒在車上，腦袋低垂，喏喏的說道。
    “不敢，那還是有怨。”
    司徒刑腰板挺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繡娘的眼睛，聲音好似三九寒風(fēng)，瞬間不寒而栗。
    “小的用性命和大人保證，繡娘必定不會(huì)怨恨大人。”
    鮑牙急忙上前，扯著繡娘的衣袖，有些焦急的說道。
    “繡娘，你快告訴大人，你心中沒有怨。”
    繡娘看著面色倉皇焦急的鮑牙，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猶豫掙扎之色。嘴巴顫抖，想要說點(diǎn)什么，但是那話語就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汝是不是認(rèn)為這次判罰過重？”
    司徒刑仿佛沒有看到繡娘眼里的猶豫和彷徨，看著碧綠的柳條，自顧的說道。
    繡娘眼中的神采更重，想到今生再無機(jī)會(huì)返鄉(xiāng)，更無機(jī)會(huì)見到白發(fā)蒼蒼的高堂，不由的悲從心起。眼睛中有淚光閃爍。
    “人心本惡，不施以重刑，不足以馴服。”
    “輕罪重判，也是無奈之舉。”
    司徒刑靜靜看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惆悵的說道。
    繡娘聽著司徒刑無奈的嘆息聲，仿佛如同雷擊一般，心中的怨恨不知為何，竟然少了許多。
    “這是一百兩銀子，你收著，到北郡后可以盤個(gè)宅院，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司徒刑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不由分說的塞到鮑牙的手里，鄭重的說道。
    “恩人，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你對(duì)我家有大恩，哪能再要你的銀兩。”
    鮑牙看著手中的白兩銀票，急忙擺手，一臉焦急的說道。
    “休要多言。”
    司徒刑眼神堅(jiān)定的把銀票塞進(jìn)鮑牙的手中，異常認(rèn)真的說道：
    “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有了這個(gè)銀票，至少能讓你和繡娘過的舒服一些，不至于沒有片瓦遮頭，流落異鄉(xiāng)。”
    “這。。。”
    見鮑牙還想推辭，司徒刑聲音清冷說道：
    “汝總不會(huì)想，讓繡娘這個(gè)弱女子陪你露宿街頭吧？”
    司徒刑這句話好像是一把鋼刀瞬間插入鮑牙的心臟，又好像點(diǎn)中了他的死穴，鮑牙的眼睛余光在繡娘嬌弱的身子上滑過，想到想到?jīng)]有片瓦遮身，流落異鄉(xiāng)的苦楚，他的心不由的一縮，就連推讓銀票的手也是一滯。
    繡娘見鮑牙因?yàn)樽约邯q豫，急忙上前說道：
    “奴家本是農(nóng)家女，日夜耕作，什么樣的苦沒有吃過，身子哪里有城里千金小姐那樣子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