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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猜猜我是誰

    大廳的氣氛微妙。
    劉楚見青年愣愣的看著自己, 他的視線上下一掃,唇角就勾起來, 揶揄道,“宋少爺, 我臉上長花了?”
    幾個捕快都憋著笑,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宋家大少爺看老大的眼神,就跟見著相好的一樣。
    他們老大皮相是好,小姑娘喜歡的很,見了就走不動路,一爺們這么不眨眼的盯著看, 還是頭一回。
    黃單回神, “劉捕頭像我一個故人。”
    劉楚挑眉,“哦?”
    黃單說,“再細看,又不像了。”
    劉楚扯動嘴皮子, 沒有再出聲, 不感興趣。
    黃單看向中年人,“族長。”
    族長嗯了聲。
    去年修祠堂,宋氏拿出的那份跟大家一樣,并沒有多出。
    宋家人都冷嘲熱諷,說宋氏經(jīng)營那么大的產(chǎn)業(yè),擁有一大片茶園,財產(chǎn)多的幾輩子都花不完, 祠堂的維修,就應該由她一人負責。
    宋氏視若無睹,閑言碎語在她面前不起半點作用,她賺的錢,花在哪兒,怎么花,那是她的事,輪不到別人決定。
    宋家三天兩頭的往族長那兒跑,他為那事煩的,還跟宋氏鬧得不怎么愉快。
    今天踏進這大宅子,是因為事態(tài)嚴重,他不得不親自過來。
    葉家在鎮(zhèn)上,怎么也是名門大戶,葉小姐失蹤,宋望是她的同學,又是她失蹤那天找過的人。
    族長的面容充滿威嚴,宋望最好跟這件事沒有關系,否則他只能按照族規(guī)來處理了。
    “族長,什么事讓你這么興師動眾?”
    宋氏拄著拐杖,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腳步緩慢的過來。
    大廳眾人都打招呼,“老夫人。”
    黃單走過去,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著。
    宋氏拍拍孫子的手,無聲安撫,“這大中午的,我剛睡下,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
    族長說,“葉小姐失蹤,我?guī)⒉额^過來查問一番。”
    宋氏掃一眼大廳外站著的王教頭和那十幾個人,“只是查問啊,我還以為是來抓人的。”
    族長面露尷尬之色。
    劉楚在內的幾人事不關己,宋家的是非曲折比戲文里的還精彩,宋族長帶這么多人過來,那里頭的意思深的很,也淺的很。
    他就是要給老太太難堪。
    不過,宋族長的如意算盤沒打響,反被老太太識破心思。
    “阿望,你可得把當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都說出來。”
    宋氏看著孫子,嚴厲道,“不能在族長和劉捕頭跟前有什么隱瞞。”
    黃單說,“好。”
    族長端起茶杯,吹吹漂浮的幾片葉子,余光從劉楚那兒經(jīng)過。
    劉楚把刀放一邊的桌上,“宋少爺,你和葉小姐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什么地方?”
    黃單說,“蚯蚓河。”
    劉楚問道,“當時是否有別人在場?”
    黃單說,“我的幾個下人一直跟著,橋上也有人走動,都能看見。”
    劉楚又問,“那天葉小姐從宴會上跑出來和宋少爺見面,你們是提前約好的嗎?”
    黃單說不是,“我們只是恰巧碰見。”
    接下來,無論劉楚問什么,黃單都會回答,他不慌不忙,從容淡定,態(tài)度很坦然,不見一絲異常。
    一個捕快在做筆記,大廳其他人都沒發(fā)出聲音。
    劉楚停頓幾秒,和做筆記的捕快眼神確認,“宋少爺,我需要去你的房間看一看。”
    黃單尚未回應,宋氏就說,“族長,這不像話吧?”
    族長喝口茶,“老夫人,出這檔子事,對宋家的影響不小,我們理應配合著點,讓劉捕頭盡早找到線索,這樣對宋家是百利而無一害。”
    宋氏的臉色不好看。
    劉楚輕笑,“在下是職責所在,還請老夫人和宋少爺體諒。”
    他是一身濃重色調的捕頭標配,此時是笑著的,唇角的弧度明顯,和那份痞勁兒攪合在一起,就是一種逼人的氣勢。
    有的人,天生就給人一種壞壞的感覺,和長壞了是兩個意思,也不犯渾,吊兒郎當,反而很成熟,有擔當。
    宋氏欲要說話,黃單對她搖搖頭,看就看,無所謂。
    不多時,劉楚出現(xiàn)在黃單的房里。
    原主在國外留學,看的聽的見的都跟鎮(zhèn)上的東西大有不同,住的地方會有一些從西洋帶回來的玩意兒,比如望遠鏡,油畫。
    劉楚拿起望遠鏡,“這望遠鏡,葉小姐那里也有一副。”
    黃單說,“我跟她一塊兒買的。”
    劉楚意味不明,“看來宋少爺和葉小姐的感情不錯。”
    黃單說,“還行吧。”
    他伸出手,不小心碰到劉楚,劉楚似是條件反射的揮開,望遠鏡從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黃單的下巴被打到了。
    劉楚側頭,看到青年彎下腰背,一臉痛苦,他嫌棄的嘖嘖,“大少爺這么嬌氣?”
    黃單沒聽清,男人那一下很突然,他的下巴受傷不說,嘴里的牙齒還大力磕到了一起,震的他太陽穴都疼。
    劉楚撞上青年流著淚的眼睛,他愣怔片刻就撿起望遠鏡,發(fā)現(xiàn)有幾個地方開裂了,“這望遠鏡,我拿去給你修一下,修好了再送還給你。”
    黃單哭著說,“隨你。”
    劉楚挑起一邊的唇角,“說真的,宋少爺,你這哭起來的勁兒,比哪個女的都強。”
    他倚著門,“喝過洋墨水,就是不一樣。”
    黃單把遮住下巴的手拿下來,紅了一大塊,“劉捕頭,你打了我,還在這兒說風涼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打你?”
    劉楚嘲笑,“我要是打你,你就不只是紅個下巴,還能站在這兒跟我說話了。”
    黃單擦擦臉上的淚水,聲音啞啞的,帶著哭腔,“行吧,你沒打我,是我自己打的。”
    劉楚,“……”
    黃單嘶一聲,揉揉下巴,疼的臉都皺在了一起。
    劉楚皺眉,下一刻就不自覺的扭頭朝門外喊,“四毛,給我進來!”
    四毛飛奔進門,拿著刀左看右看,滿臉緊張,“老大,怎么了怎么了?”
    劉楚伸出手,“那什么藥,拿來。”
    四毛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什么藥啊?”
    劉楚踢他的小腿,“就你那小寶貝。”
    四毛頓時就變成苦瓜臉,慢慢吞吞的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瓶兒,“老大,你省著……”
    他話還沒說完,劉楚就把藥扔給黃單。
    四毛的眼珠子都瞪圓了。
    劉楚拽著他出去。
    到花園里,四毛才被松開,他撇嘴,“老大,人宋少爺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孫子,整個宋家都是他的,要什么好東西沒有啊。”
    言下之意是,拿他的東西做人情,宋少爺也不會稀罕。
    劉楚邊走邊說,“回頭再給你弄幾份藥材,你多搞一些藥。”
    四毛立馬就齜牙咧嘴,他忽然想起來個事,“老大,我看宋少爺哭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劉楚說,“跟我沒關系。”
    四毛狐疑,“那宋少爺為什么哭?老大,你不會是欺負他了吧?”
    劉楚扯唇,“我只欺負女人。”
    四毛呵呵呵,“拉倒吧,回回喝|花|酒都一臉無趣,去了也只是喝酒,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還欺負呢,就知道紙上談兵,一實際操作,溜的比誰都快。”
    劉楚斜眼,“你嘀嘀咕咕什么,還不快去叫上老張他們,跟我到裁縫鋪走一趟。”
    四毛一抖,連忙去喊弟兄們。
    劉楚的腳步一頓,那大少爺一哭,正事都給打斷了,他低罵,回頭再來查看吧。
    族長和劉楚他們走后,宋家的大門就關上了。
    宋氏讓管家把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叫過來,“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私自放少爺出門,如果有誰大意,我會打斷他的腿。”
    下人們膽戰(zhàn)心驚的應聲,“是,老夫人。”
    黃單慘了。
    別說大門,連后門,院墻,甚至是狗洞,都有下人看守,他除非長翅膀,否則是絕對出不去的。
    天熱,心里還煩,黃單在亭子里卷著袖子畫畫。
    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石桌上擺放的筆墨紙硯,無一不是上等的,他在畫前面的那一池荷花,往紙上鋪著綠色。
    鉛筆和毛筆的觸感截然不同,筆觸和畫法也是。
    黃單在建筑事務所上班,每天都跟圖紙打交道,偶爾還要出差去施工地,他倒是不覺得累,就是有時候會出個小意外,對別人來說不叫事,對他來說,就是大事。
    所以車里都放著藥箱,有的是隨身攜帶,唯恐自己磕到哪兒。
    一只蜻蜓拍打著翅膀從亭子一側飛過,它飛向荷花池,在一片荷葉上駐足,又換了一片,調皮的玩耍著。
    黃單垂頭,換一只毛筆點墨去畫,不多時,畫中多了一只蜻蜓。
    不知過了多久,娟兒端著切好的西瓜過來,靜靜站在一旁,她是一貫的溫順模樣,存在感很弱。
    黃單把毛筆擱在硯臺邊沿,他從青瓷盤子里拿一片西瓜吃,從井里撈上來就切了,瓜皮上面還有點涼意,“娟兒,桌上那畫,你幫我丟掉。”
    說著,黃單就坐到欄桿上,靠著柱子吃起西瓜。
    娟兒把畫卷起來,轉身離開。
    黃單吃了幾片西瓜,桌上的筆墨紙硯都被收走了,放的是點心和茶水,他面朝陽光,微微瞇著眼睛,神態(tài)有幾分懶散。
    “系統(tǒng)先生,葉藍有消息了嗎?”
    系統(tǒng),“沒有。”
    黃單蹙眉,距離葉藍失蹤,已經(jīng)過了三天,他如果是被那只妖抓走,真的就回不來了。
    要是再發(fā)現(xiàn)有人遇害,像賣貨郎那樣慘死,鎮(zhèn)上肯定會變的人心惶惶,免不了會因為內心的恐懼,互相懷疑,猜忌,哪怕是親人,朋友。
    到那時,只要一有個人稍微帶點節(jié)奏,大家就會一擁而上,做出可怕的舉動。
    那只妖想看到的就是這些,越亂越好。
    黃單若有所思,老太太好像知道點什么,這段時間不讓他去外面,是在保護他,怕出事。
    會是有關妖的事嗎?
    黃單問過管家,就去了后院的禪房。
    房內的光線昏暗,擺設著一尊大佛,香爐被檀味兒繚繞,擴散向四周。
    老太太闔著眼簾,跪在蒲團上念經(jīng),她的手里有一串深褐色的佛珠,隨著指尖的移走,佛珠一顆顆的往后滾動。
    黃單在另一個蒲團上跪下來,雙手合十對著佛像拜拜,想說話,又覺得不合時宜,就在一邊等著。
    老太太也不知道念的什么經(jīng),一直在那念,黃單打了個哈欠,他的意識漸漸往下沉,迷迷糊糊的,有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叫著,“阿望,阿望。”
    黃單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皺巴巴的臉,他吞咽口水,將驚悚咽進肚子里,“奶奶。”
    宋氏怪道,“你這孩子,怎么能在佛祖面前睡覺。”
    黃單說,“對不起。”
    “你誠心悔過,佛祖能原諒你的,以后不能再這樣了。”宋氏把佛珠放在香案一端的盒子里,“你找奶奶,是有什么事嗎?”
    黃單問道,“奶奶,你說世上有妖嗎?”
    宋氏擺佛珠的手一滯,又恢復如常,“怎么突然問起這種?”
    黃單是好奇的口吻,“前些天我在茶館聽說的。”
    宋氏關上盒子,點三炷香放進香爐里,“世間有萬物,也許有,也許沒有。”
    說了,等于沒說,黃單繼續(xù),“奶奶,茶館有人說吃掉賣貨郎的,不是山上的老虎,是大妖,我覺得妖不一定就會害人。”
    “奶奶看你是在國外待的時間太長,腦袋瓜子里只剩下書上的東西了。”宋氏說,“不害人,能叫妖嗎?”
    黃單,“……”
    這邏輯,他還真不好反駁,“人,有好人壞人之分,妖也是啊。”
    一個人一個思想,哪那么容易就能推翻,替代。
    宋氏不贊同孫子的理解方式,“那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代表厄運,死亡。”
    她的目光望著虛空一處,像是在望著更遙遠的一段時光,“如果誰看見了,災難就會來臨。”
    不知道是不是房內的布景原因,黃單想起自己跟管家看過的一部恐怖電影,也是有個類似的禪房,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她背對著鏡頭念經(jīng),突然轉身,兩只眼睛里流出血水,臉上的皮都沒了。
    那老太太噴出一口血,好多血塊往下掉,弄的電視屏幕上都是,感覺都濺出來了。
    當時黃單在喝西瓜汁,他默默的就把杯子放下來了,管家還在喝,而且喝的津津有味。
    黃單回神,見著面前穿著華服,胸前掛著翡翠的老太太,有短暫的瞬間,竟然有一種重疊了的錯覺,他晃晃頭,那種錯覺才消失。
    人老了,就會出現(xiàn)老人斑,臉上的皮松掉,眼袋往下耷拉著,面無表情地盯過來的時候,是有幾分駭人。
    兩天后,黃單得到消息,葉藍被劉楚找到了,她還活著。
    黃單要去葉家,宋氏也去了。
    葉藍是在樹林里被找到的,當時她披頭散發(fā),那身淺紫色的旗袍有多處都破了,胳膊腿上有很多傷,是她在跑的過程中摔的,被樹枝刮的,據(jù)說她的神情癲狂,著了魔似的,在找什么東西,或者是什么人。
    黃單見男人在和手下人說話,就收回視線,腳步不停的跟著葉府的下人,往葉藍的住處走。
    劉楚喊,“喂。”
    黃單沒停。
    劉楚又喊,語氣已經(jīng)不耐煩,“宋少爺。”
    黃單還是沒停。
    劉楚指名道姓,聲音冷峻,“宋望。”
    黃單停下腳步,側過身問,“劉捕頭,有事?”
    劉楚看青年的下巴,白著呢,沒什么事了,他笑道,“怎么著,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兄弟那藥,你準備什么時候還我?”
    黃單說,“給我的東西,你還想要回去?”
    “……”劉楚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我說給你了嗎?”
    黃單說,“我現(xiàn)在不想跟你說話。”
    劉楚懷疑自己耳朵聽錯,轉頭問,“他說什么?”
    四毛咳一聲,把手放在嘴邊,小聲道,“老大,宋少爺說他不想跟你說話。”
    劉楚的臉一陣青一陣紅,“什么玩意兒。”
    四毛跟其他人交頭接耳,“知道老大這是什么嗎?惱羞成怒。”
    劉楚拍拍四毛的肩膀,送給他一個無比親切的笑容,“平安村那個誰誰家雞被偷了的案子,你去。”
    平安村好遠,妖翻山越嶺不說,還沒個油水,四毛嚎叫,“老大我錯了。”
    “一邊去。”
    劉楚看看青年的背影,眉頭皺了皺。
    拐過長廊,黃單又走上一段路,才到葉藍的住處,他推門進去,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子藥味。
    葉藍在床上躺著,面容蒼白,沒一點血色。
    這跟黃單當日見過的模樣相差甚遠,那種韻味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抑郁。
    在鎮(zhèn)上,男的不能隨便進未出閣的姑娘房間,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好。
    葉藍被國外的理念灌輸,受她的影響,葉父也開明不少,況且這次是情況特殊。
    黃單這才能進來,他走到床前,喊女人的名字。
    葉藍聽到喊聲,就把眼睛睜開,她動了動嘴皮子,似乎是想笑,卻因為嘴角和臉上的傷,沒扯出多大的弧度,“宋望,我看到了。”
    黃單問道,“你看到什么了?”
    葉藍呆了呆,一把抓住黃單的手臂,“是他,宋望,我看到他了!”
    黃單猝不及防,差點就被那股力道帶著壓在葉藍身上,他撐著床沿說,“你冷靜點。”
    葉藍不停搖頭,“不對不對,不是他。”
    她又說,“是他,宋望,真的是他,就走在街上,一樣的,我不會認錯。”
    黃單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神志不清,語無倫次,失蹤的幾天到底遭遇到什么了?看葉父的反應,她不像是被人玷||污過,倒像是精神受到什么沖擊,經(jīng)歷過大喜大悲,一時之間不能接受。
    葉藍難過的說,“宋望,我找了好多天,他又不見了。”
    黃單猝然抬眼,“你是說,你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找他?”
    葉藍的臉上出現(xiàn)怨恨,又變成失望,“對啊,我在鎮(zhèn)上找了一下午,就去鄉(xiāng)下,縣城,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
    黃單,“……”
    葉老爺派人在后面找,葉藍在前面跑,永遠都有一段距離,難怪找不到。
    他看著面色憔悴的女人,“你這幾天吃過東西嗎?住在哪兒?”
    “不記得了。”葉藍按按眉心,“宋望,他來鉞山鎮(zhèn)了,我一定會找到他,一定會的。”
    黃單心想,葉藍很走運,一個貌美如花,穿身旗袍,露個大腿的女人在外面非常危險,她沒出什么事,一身皮外傷還是自己弄的。
    不過,葉藍會一些拳腳功夫,原主都打不過,小貓小狗近不了她的身。
    黃單聽到女人的聲音,“宋望,給我拿根煙。”
    他沒動。
    葉藍催促,“去啊,就在我的梳妝臺上。”
    黃單說,“喝藥期間,抽煙不好吧。”
    “我又沒病,喝什么藥啊,放心吧,我有數(shù)。”葉藍見青年還是不動,就說,“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要起來,睡衣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片白皙的鎖骨。
    黃單偏過頭,將視線移開,“我去給你拿。”
    葉藍接住煙盒,快速咬|住煙蒂,拿打火機點著。
    吸幾口煙后,葉藍的神態(tài)變的優(yōu)雅,嫵|媚,她笑起來,嘴角的傷口裂開,有血珠滲出來,緩緩往下滴落,“宋望,我的愛情來了。”
    黃單搖頭,執(zhí)念是什么,他不懂。
    葉藍的情緒極不穩(wěn)定,她死活都要往外面跑,好像外面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她,葉父沒辦法,就叫人把門上鎖,派好幾個下人在門口看守。
    葉父以為沒事了,哪曉得葉藍會打暈丫鬟,趁機出去。
    還好葉父剛巧來看她,被撞著正著,不然又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把人找到。
    更怕的是,怎么也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人了。
    賣貨郎的死,對于鎮(zhèn)上的人來說,都微不足道,也忘的差不多了,可是葉父沒有,他隱隱有些不安,希望女人在家待著,暫時不要到處亂跑。
    葉父叫人去請黃單。
    黃單去看葉藍,比上次更加憔悴,他沒待多久就走,“伯父,我不是大夫。”
    葉父是沒辦法了,“賢侄,你有什么建議嗎?”
    黃單無能為力。
    葉父唉聲嘆氣,“藍藍以前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跟她講什么都不聽,早知道還不如讓她留在國外。”
    黃單突兀的說,“葉藍向往的愛情是自由的。”
    葉父好半天才聽懂,“賢侄,你的意思是,藍藍她有心上人?”
    黃單說不知道。
    葉父沉聲說,“她是我葉家的千金,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我為她安排的親事,無論是男方的家境,出生,還是自身條件,學識,涵養(yǎng),能力,都是整個縣里最優(yōu)秀的。”
    黃單說,“可能是她不喜歡吧。”
    葉父敲桌子,“那為什么不跟我說?我是她父親,有什么不能坐下來好好談的?”
    他還想多問幾句,黃單卻沒給對方機會。
    白鶯扭|腰走進大廳,欲言又止道,“老爺,我在想啊,藍藍不是中邪了吧?”
    葉父抬頭,“接著說。”
    白鶯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我家一個親戚行為舉止都很奇怪,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后來……”
    她說的細,也慢,腔調里帶著一股子改不掉的風塵兒。
    葉父聽完后,表情古怪,“吃香灰,撒狗血?”
    白鶯點頭。
    葉父面露遲疑之色。
    白鶯給他捏捏肩,“老爺,不能拖的呀,多拖一天,對藍藍的身體就多一天傷害,這事還是趁早辦的好。”
    葉父差人去準備香灰,給葉藍強行喂進去。
    當天夜里,葉藍就腹瀉不止。
    葉父氣沖沖去找白鶯,二話不說就把她從床上拖拽到地上,一巴掌扇過去。
    白鶯捂住臉,哀怨道,“老爺,你這是干什么?這些年我為這個家忙里忙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里做的不夠好,你……”
    葉父打斷,呵斥道,“你干的好事!”
    聽到說是葉藍吃香灰腹瀉,白鶯先是擺出驚愕的表情,然后是委屈,她一邊拿帕子擦眼睛一邊說,“老爺,我也是一片好心,這不能怨我的呀。”
    葉父踢開她,頭也不回的出去。
    白鶯抱住床上嚇哭的兒子,眼角沒一滴淚。
    府里人多,嘴雜,不曉得是誰傳出來的,在鎮(zhèn)上傳的沸沸揚揚。
    黃單足不出戶,也能知道,哪個府的下人們都有一個共性,就是不知死活的傳八卦,家主再這么交代,威脅,警告,都沒個用。
    所以說,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住嘴巴。
    鎮(zhèn)上的人保守,迷信,瘋起來,比妖魔鬼怪都恐怖。
    黃單去老太太那兒,說想出去,老太太原本堅決不行,聽到說去宋家的私塾,才松了口,叫他帶幾個人,快些回來,別逗留太久。
    私塾就在附近,黃單去的時候,在門口的臺階上見著一人,就是茶館那書生,按照備份來算,是原主的弟弟。
    二人沒什么來往,就只是都姓宋的陌生人。
    書生沒喊堂哥,而是喊的大少爺。
    黃單問,“你的老師在嗎?”
    書生愣了愣,說在的,“大少爺,我?guī)闳グ伞!?br/>     黃單跟他去了。
    私塾很大,不時見到宋家的旁支,都低下頭行禮,黃單有點熱,他脫了西服外套,只穿著件白襯衫,額前的碎發(fā)都給他抓的微亂,沒什么大少爺?shù)膬?yōu)雅高貴。
    停在私塾的一處院子外頭,書生說,“到了。”
    他垂眼道,“大少爺,我去通知一下老師。”
    黃單松開襯衫兩個扣子,見書生吞口水,他說,“你很渴?”
    書生惶恐,頭搖成撥浪鼓,提起長衫的衣擺,他的步子邁的很大,幾步就消失在院子的半圓形石門口。
    黃單把外套丟給下人,他解開袖扣,卷起來一截,露出沒什么汗毛的手臂。
    不多時,書生出來,又吞口水。
    黃單和書生擦肩,聽著對方吞咽的咕嚕聲響,“你去喝些水吧。”
    書生把頭埋的很低,后退著離開。
    黃單進院子,看到地上有很多書,紙張被風吹的嘩啦響,一個白胡子老頭在樹底下喝茶看書。
    老頭子摘下老花鏡,“宋少爺,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黃單說,“東南風。”
    老頭子,“……”
    黃單說,“老師,我來是想借一本書。”
    趙老頭隨口問,“什么書?”
    黃單說,“一本古籍,上面記載著世間的妖魔鬼怪。”
    他是瞎說的,看老頭子的表情變化,就說明真有那種古籍。
    趙老頭把手里的書翻翻,頭都沒抬,“我這兒的書多的是,唯獨沒有你要的那本,請回吧。”
    黃單說,“是您的學生親口說的。”
    趙老頭把書一合,“誰?我看是哪個小王八蛋胡說八道。”
    黃單說,“我答應替他保密,老師,你也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
    趙老頭打量一番,這小鬼嘴里的話信不得。
    黃單的眼神示意,幾個下人往屋里走。
    趙老頭把書一丟,氣急敗壞的喊,“站住,都給我站住,你們敢亂動我的書試試!”
    黃單拉住老頭,“老師,消消氣。”
    趙老頭瞪他,氣的鼻孔冒煙,“好你個宋望,跟你奶奶一個德行。”
    黃單動動眉頭,“我是我父親的孩子,我父親是我奶奶的孩子,所以我們的德行在某些方面應該是一樣的。”
    趙老頭差點就被青年的一套說辭給忽悠了,他反應過來,院里就剩下自己。
    黃單讓下人在書房找,自己去了老頭的房間,里頭還有一個書架,他沒有兩眼一抹黑的亂找,而是在書架前站著,目光掃動。
    趙老頭進來,他正得意,就看見青年在書架第二排角落轉了一下其中一本書,書架后面的暗格就打開了。
    “……”
    趙老頭的臉色非常難看,“誰告訴你的?是不是你奶奶?”
    “不是。”黃單拿走古籍,翻一頁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東西,“我隨便轉的。”
    趙老頭一口咬定,“不可能!”
    黃單說,“真的是我隨便轉的。”那幾排書里面,就第二排最里側的那本周圍沒有灰塵,肯定一天摸好多次,沒名堂才怪。
    他捏著古籍,“老師,我回去了。”
    趙老頭氣的白胡子都在顫,“青,肯定是你!”
    自個在房內生完氣,趙老頭嘆息,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以為在死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沒想到……
    黃單一路小跑著回去,關門看古籍,都是古文,他看不懂,不過上面有畫。
    “系統(tǒng)先生,可不可以幫我翻譯一下?”
    系統(tǒng),“需要40積分。”
    黃單猶豫片刻,“好吧。”
    他眼前出現(xiàn)一塊屏幕,上面對應著古籍里的內容,清晰的記錄著一些奇聞異事。
    像是有一個無線鼠標,在慢慢滑動滾輪,屏幕上的內容往下移。
    黃單一直盯著看,眼睛漸漸發(fā)酸,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屏幕上出現(xiàn)的就是自己想看的部分,寫著世間有妖,能幻化人形,和人類一樣生活,會痛,會流血。
    他感到詫異,原來妖也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啊。
    系統(tǒng),“在下覺得,黃先生您最好不要掉以輕心,即便妖不是無敵的,也并非普通人可以辨識,制服。”
    黃單說,“我知道的,系統(tǒng)先生,謝謝你的提醒。”
    他繼續(xù)看,后面的一句話是,妖流多少血都不會有事,但是不能流淚,每流一滴淚,就會減少一百年修為,一旦修為耗盡,便會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煉,或消失在天地之間。
    看完以后,黃單的心情就沉重了。
    古籍里記載的部分就兩段,后面硬生生的沒了,像是殘缺了大部分。
    妖分很多種類,而且還有大妖,小妖之分,不曉得他要找的是大的,還是小的。
    黃單倒杯茶,坐在桌前看古籍。
    當天夜里,打更的路過一條巷子,他的鞋子踩到了什么東西,差點滑倒,提著燈籠一看,沒怎么看清,就伸手去拿起來,懷疑是什么以后,就頓時大驚失色,跌跌撞撞的跑走。
    鎮(zhèn)上發(fā)生了兩起怪事,先是賣貨郎,后是李寡婦。
    巷子里就一塊人皮,上面黏|著毛發(fā)血|肉,旁邊有一雙繡花鞋,兇手好像是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透露出死者的身份,引起人們的恐慌。
    李寡婦的死,把被人們遺忘的賣貨郎給勾起來,恐懼感倍增。
    鄉(xiāng)紳們在酒樓聚集,商量從鎮(zhèn)上,甚至是擴大范圍,在整個縣里挑一些有能力的人,負責巡邏,他們要討論的,是出資方面的問題。
    酒樓戴老板頗有姿色,有關她床榻上的故事連說書的都不想說,一是太多了,二是幾乎家喻戶曉,說了沒人聽啊,不覺得新鮮。
    劉楚過來時,戴老板老遠就甩著帕子迎上去,“劉捕頭,你來鎮(zhèn)上好幾天了,怎么也不上我這兒坐一坐啊,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著你了。”
    劉楚避開,“戴老板,你身上是什么味兒?”
    “說是叫香水。”戴老板用拇指跟食指比劃,“這么小一瓶,是我一外國朋友送的,怎么樣,香不?”
    劉楚捏鼻子,“比餿水還不如。”
    戴老板臉上的笑容一僵,又笑起來,“真不識貨。”
    她穿的大紅色旗袍,牡丹花點綴在豐滿的胸前,吸引著人們往那兒去看,不光如此,旗袍的叉開的很高,腿長的能把人的魂給勾去。
    見女人貼上來,劉楚勾著唇角壞笑,“戴老板,我這身是|官||服,誰給我沾上亂七八糟的味兒,可是要被我請去喝茶的。”
    戴老板看的心里直癢癢,兩條腿都發(fā)軟,偏偏是個不開竅的主兒,她啐一口,手弄弄一頭燙發(fā),“人生苦短啊劉捕頭,不在風花雪月里滾一回,等于白活。”
    劉楚伸出一身手指,在女人的肩膀上一抵,將她推到一邊,冷淡道,“白不白活,我說了算。”
    戴老板欲要說話,她瞥到進門的青年,眼睛一亮,“喲,宋少爺,您快里邊請。”
    黃單滿眼都是一片白茫茫。
    他快步往劉楚那邊走,又越過對方,瞪瞪瞪上樓。
    劉楚望著樓梯方向,“戴老板,你的魅力不行了啊,瞧見沒有,宋少爺躲你就跟躲瘟疫似的。”
    戴老板摸摸涂黑的指甲,她幽怨的嘆口氣,“看來這光棍的隊伍,是要長了喲。”
    劉楚上樓,沒見著青年,不知道去了哪兒。
    黃單在三樓的一個廂房里,他是問過系統(tǒng)先生才知道張老板在這兒,特地來聽故事的。
    張老板是酒樓的常客,跟戴老板有兩腿,他來的早,已經(jīng)消耗過大部分的體力,需要補充補充,這會兒擺著一桌子酒菜,吃的挺香。
    黃單被招呼著坐在對面。
    張老板熱情道,“宋少爺,真不喝兩杯?”
    黃單搖頭。
    他有意無意的提起鎮(zhèn)上的事,從賣貨郎到李寡婦,來回的提。
    張老板的話頭被挑起,說的也就多了,他幾杯酒下肚,打了個酒嗝,“那賣貨郎我見過,上我那兒進貨來著,他沒幾個錢,毛病還不少,挑三揀四的,被我鋪子里的人給轟走了。”
    黃單說,“是嗎?”
    張老板喝酒上臉,“是啊,哪曉得就死了。”
    黃單打聽過,張老板早年跟著老婆逃難,他老婆是小腳,走的慢,他為了自保,直接就給掐死了。
    “張老板,你上次跟我說去鄉(xiāng)下收租來著,后面怎么了?”
    “哦,那個啊。”
    張老板吃兩口小菜,說他是從鄉(xiāng)下人那里聽來的,一個農(nóng)婦說她丈夫失蹤好幾天,人回來了,她四處跟人說,那不是她的丈夫。
    當時張老板聽了就哈哈大笑,幾十年的夫妻,怎么可能搞錯,再說了,人那皮難不成還能換掉?“宋少爺,你說怪不怪?”
    黃單說,“怪。”
    外面?zhèn)鱽韯屿o,黃單開門出去,宋氏跟趙老頭一塊兒進的酒樓,倆人的表情都不太對,爭吵過。
    黃單沒多看,跟他的任務沒關系。
    這次出面的都是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藥材鋪的張老板,酒樓的戴老板,宋氏,黃單,還有葉父,德高望重的趙老頭。
    劉楚是要帶隊,所以他才參與進來的。
    夜晚,大雨瓢潑,雨勢兇猛,砸的地面發(fā)出鬼哭狼嚎聲,街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酒樓大門緊閉,四毛幾個在一樓吃吃喝喝,翻出一些舊事在那說笑。
    不出意料,樓上的一行人就出資的事,討論的很不愉快,跟錢有關的,都不是那么容易平衡的。
    因為雨太大了,他們就都留下來,在酒樓的廂房歇息,明天再說。
    過了幾個時辰,黃單聽到一聲尖叫,那叫聲是爺父發(fā)出來的,驚動了整個酒樓。
    張老板死了,就剩下一個頭顱和一副完整的骨頭架子。
    是葉父發(fā)現(xiàn)的,他說是去找張老板談一下出資的事,指望能和和氣氣的,把鎮(zhèn)上的治安搞好了,為大家伙著想。
    根據(jù)葉父的口吻,說是他先敲的門,里面沒動靜,見門是掩著的,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第三起案子。
    戴老板世面見的多,畢竟是個女的,看到張老板死時的場景,當場就暈了。
    趙老頭和宋氏倆人沒進去,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立刻各自回房,像是年紀大了,看不了那種血腥的東西。
    劉楚帶人在張老板的廂房搜查。
    四毛幾人見多了死因各種各樣的尸首,他們看著床上的頭顱和骨頭架子,還是覺得頭皮發(fā)麻。
    “老大,這不像是尋仇吧?殺豬的要把一個人身上的肉剔下來,都得費一番功夫。”
    “最主要的是,我跟小張幾個一直在樓下,就沒離開過,這么大的雨,外面也沒人進來,兇手不可能殺了人,帶上血|肉離開。”
    “所以那個兇手還在酒樓,就是樓上的幾人之一!”
    “葉老爺很可疑啊,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張老板死的。”
    劉楚把刀給四毛,“少說廢話,趕緊辦事。”
    黃單站在門口,今晚就他們幾個人,妖可能就在他們中間。
    不管是不是,先查起來吧,他終于可以動用簡單粗|暴的排除法了。
    黃單正要走,就聽到劉楚的聲音,“宋少爺,幫個忙。”
    他問,“什么?”
    劉楚抱著張老板的人頭,手上黏||糊||糊的,那玩意兒還往下淌,“幫我把袖子挽一下。”
    黃單說,“不幫。”
    劉楚的臉色鐵青,“你說什么?”
    四毛說,“宋少爺說他不幫,不是我說,老大,宋少爺很不喜歡你啊。”
    劉楚嗤笑,“說的就跟誰喜歡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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