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的父母都是高鼻梁, 雙眼皮,五官端正, 可他絲毫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優(yōu)點(diǎn), 小時候父母里面的誰開玩笑說是從菜地里,或者是地溝里把他撿回來的, 他會信, 也難過好久。
因?yàn)槿揖退L的最差。
漸漸長大了, 林茂知道,他還是有點(diǎn)像他爸的,就是好基因沒傳到他這里, 有類似情況的人還不少, 不止是他一個人這么悲劇。
林茂的眉毛粗又短,也很濃密,他是單眼皮,眼睛很小, 細(xì)細(xì)的一條, 眉眼之間有幾分狡猾的意味, 第一眼看去, 會讓人有種小心思很多的感覺。
可地上的幾幅畫里, 那人臉上是刀削的眉毛, 眼皮內(nèi)雙,眼睛的形狀偏長, 眼尾的弧度往下走, 右邊的眉毛里有一顆黑痣, 眉眼帶著英氣,顯得正直而又善良。
畫室里被一種詭異的氣氛圍繞著。
黃單跟沈良兩個人看到自己昨晚畫的畫,都變了臉色。
人頭寫生時,一個人的神韻全部展現(xiàn)在眉眼當(dāng)中,這塊區(qū)域改了,換了,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那不是林茂的臉。
黃單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嘴里的豆?jié){味兒還沒散掉,他蹲下來拿走自己的畫板,手指摸著被改掉的人臉,指腹感受上面的觸感。
是鉛筆排的線條,摸上去會沾到很多鉛筆灰。
黃單試圖去幻想那人畫畫時的情形,卻發(fā)現(xiàn)無法做到,像是遭受了什么東西的阻攔。
其實(shí)他要完成任務(wù),這種事繼續(xù)發(fā)生會比較好。
這樣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離躲藏在暗中的目標(biāo)越來越近。
在夏唯最后一次當(dāng)了模特,臉沒了以后的這些天,畫室里風(fēng)平浪靜,黃單照常畫畫,內(nèi)心是很焦急的,他迫不及待的等著怪事發(fā)生,沒想到今早就出現(xiàn)了。
對象是林茂。
這個結(jié)果在黃單的意料之中。
夏唯,林茂,沈良三人是同班同學(xué),一個貧困縣的,一個死了,是自己殺了自己,死前做模特的時候沒臉,一個做了兩次模特,一次沒臉,一次臉不是自己的,目前還活著。
按照順序,林茂后面的第四個就是沈良,黃單要看看,到時候他的臉還在不在。
這種怪事發(fā)生的很有針對性,沒有任何的遮掩,那是一種肆無忌憚的宣告,對方在說“我想要怎么樣就能怎么樣,沒有人可以阻止”。
黃單把沈良跟林茂他們兩個圈了起來,不過這是暫時的,不到最后解開謎團(tuán),答案很難說。
嘭——
一塊畫板被踢了出去,重重翻了個跟頭,林茂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憤怒的吼起來,“臥槽,誰他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啊!”
沒人說話。
林茂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他失去理智,開始在畫室里發(fā)瘋,把地上的畫板踢的踢,踩的踩。
劉老師走出畫室給張老師打電話,結(jié)束通話后沒回去,進(jìn)了旁邊的小工作室。
黃單抬手敲門進(jìn)去,“老師,畫上的是誰?”
劉老師深坐在木椅里面,隔著雜亂的畫看他一眼,“不知道。”
黃單的眼睛微睜,快速掩去神色,“會不會是畫室里面的人?人頭寫生跟真人還是有點(diǎn)區(qū)別的,不會一模一樣。”
劉老師說不是,語氣是篤定的,“要是畫室里的人,老師能看出來。”
黃單說,“那就奇怪了,對方前幾次把我們畫的臉擦了,這次沒擦,而是改成另一張臉,為什么要這么做?”
劉老師揉眉心,長長的嘆口氣,“老師也很費(fèi)解啊。”
他似乎正在陷入某個時間段的回憶當(dāng)中,又很快從里面出來。
黃單捕捉到了,“老師,昨晚畫室的門鎖了嗎?”
劉老師說鎖了,“我親自鎖的,走之前也檢查過,不會有什么問題。”
黃單探究的目光盯著椅子上的男人,三十來歲的大學(xué)老師,算是年輕的了,穿著是一個異類,天氣轉(zhuǎn)涼了,他還穿著一身長衫,布鞋。
現(xiàn)在的時代不同以往,追求時尚新鮮的東西,想買到純手工的老布鞋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老一輩的人來做,黃單第一次穿越去了鄉(xiāng)村,他穿的就是這種布鞋,鞋底不好納,要拿大針一針針的戳,做鞋幫子更是有特定的步驟,還要糊報(bào)紙,糊好幾層。
黃單心想,這個劉老師家里有一個手巧的親人,也很愛他。
劉老師換了個坐姿,“還有事?”
黃單回神,目光里的探究沒有收回,“老師,要報(bào)警嗎?”
劉老師說不用,“晚點(diǎn)張老師會過來,我們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工作室騰出來,放進(jìn)去一張床,輪流過來值班,要么就把畫室的鎖換掉。”
黃單了然,如果報(bào)警,事情傳開了,對畫室的名聲不好,明年搞不好就開不下去了,那兩個老師就少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劉老師嘆口氣,“好了,你去安撫安撫林茂吧。”
黃單應(yīng)聲走出工作室,他沒立刻回畫室,而是站在小院子里面,掃視著周圍的一切,墻上有不知道誰弄上去的顏料,五顏六色的,角落里堆放著臟破的水桶,開叉的畫筆等物品,都是是上一批學(xué)生留下的,還有幾塊布滿臟污的畫板。
說起來,畫室里有一批老畫板,顏料盒,調(diào)色盤之類的畫具,家里窮的能省一筆錢是一筆錢,不在乎有多舊多臟,能湊合著用用就行。
黃單站在原地,他什么都看,什么都研究,哪怕是墻角的一朵小野花,一片枯葉,還是一無所獲,覺得自己一直就是一只無頭蒼蠅,在瞎轉(zhuǎn)。
猶豫了一下,黃單在心里問,“陸先生,我想知道那是誰的臉,能不能用積分換取這個信息?”
系統(tǒng)在叮一聲后給出答復(fù),“不能。”
黃單哦了聲又問,“那你能告訴我,有什么是可以用積分換取的嗎?”
系統(tǒng),“一切牽扯到任務(wù)成敗的都不能,除此以外都能。”
黃單抿了抿嘴,那臉極有可能就是他這個任務(wù)的關(guān)鍵線索,他得想辦法去查臉的主人。
就在這時,畫室里傳出林茂的咒罵聲,聽起來很刺耳。
黃單快步走進(jìn)去,看到林茂在發(fā)神經(jīng),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別人,就把那幾幅畫全給扯下來,兩只腳站在上面把那人臉踩的又臟又黑,還不知道上哪兒翻到的一盒火柴,劃開了丟到畫里面。
被火焰包圍的幾幅畫里有黃單畫的,他的眼皮跳了跳,眼中閃過一絲懊悔,剛才離開畫室的時候,應(yīng)該帶走畫板的。
黃單垂下眼皮,將那個人臉記在腦海里,他必須要找個機(jī)會盡快畫出來。
即便不能完全復(fù)制,有個大概也比沒有強(qiáng)。
林茂看著畫燒成灰燼,他笑了起來,又發(fā)火,嘴里罵罵咧咧的,話很難聽,把那個幕后之人的祖宗八代全問候了一遍。
沈良的畫也被燒了,既沒勸阻也沒生氣,他一言不發(fā)的坐在木板上面,背對著一組靜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茂狠狠抹了一把臉,“怎么大家都沒事,到我就他媽的見鬼了,操,到底是誰在背后玩老子?”
黃單湊近,“林茂,你冷靜點(diǎn)。”
林茂大力把他推開,“怎么冷靜啊?話說的好聽,這事又沒攤到你頭上!”
和陳時一樣,林茂也是從小干農(nóng)活,手上有繭,力氣比同齡人要大,那一下他用了全力,帶著沒處撒的怒火。
毫無防備,黃單被林茂推的往后倒,背部撞到畫架的一角,他疼的嘶了聲,難受的彎下了身子。
林茂喘著粗氣,臉上出現(xiàn)慌亂,他的性子里有著懦弱,自私,占據(jù)了很大的位置,于是就下意識的逃避責(zé)任,“是你自己站不穩(wěn),跟我可沒什么關(guān)系。”
黃單疼的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
畫架倒在地上發(fā)出砰的聲音,驚到了沉浸在思緒里的沈良,他抬抬眼皮,看著蹲在地上哭的少年,發(fā)生對方背上的衣服有一塊紅,流血了。
看是看到了,沈良卻沒什么行動,神態(tài)里是一片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還有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
多管閑事的傻逼,沈良在心里冷笑。
周嬌嬌進(jìn)來就看到了畫室里的混亂,她把手里沒吃完的包子塞給她爸,跑過去蹲下來,想碰少年又不敢碰,他的衣服上有血,受傷了。
“舒然舒然,你怎么樣了?要不要去醫(yī)院?”
黃單也知道自己的背上有傷,他現(xiàn)在太疼了,太陽穴都一抽一抽的,“我沒事。”
周嬌嬌緊張的說,“可是你流了好多血。”
黃單哭著說不要緊,他去了醫(yī)院會更疼的,印象里是這樣子,而且會疼很久,還是忍一忍好了。
周嬌嬌的眼眶一紅,扭頭就大聲質(zhì)問,“林茂,沈良,是不是你們打了舒然?!”
林茂瞪著周嬌嬌,像一只脖子被捏住的大公雞。
沈良還是那副姿態(tài),一副“別找我”的拒人千里樣子。
周嬌嬌咬唇,視線從林茂身上移到沈良身上,再回到林茂那里,“林茂,舒然平時對你怎么樣,你不會不知道,他受傷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林茂的語氣很沖,“關(guān)你屁事。”
周嬌嬌氣結(jié),她要發(fā)脾氣,面前的人已經(jīng)站起來走了。
黃單邊走邊哭的出了小院,在后面不遠(yuǎn)的小樹林里找了個長椅坐下來,他背對著路口,無聲的哭著。
周嬌嬌要追出去,她一個沒注意,差點(diǎn)摔趴到一組靜物上面,被周父給及時扶住了,“多大的人了,做事怎么還這么毛毛躁躁的。”
“不是啊爸,舒然哭的很厲害,背上還流血了,我要去看看他。”
周嬌嬌滿臉的擔(dān)憂,說著就往外面跑。
周父把女兒拽回來,“你先別去,讓他緩一緩。”
周嬌嬌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舒然一個人,我去了,他心里會好受些。”
周父說,“張同學(xué)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所以才出去的,你就別在這時候去找他了。”
周嬌嬌狐疑,“是嗎?”
周父點(diǎn)頭,“嗯。”
周嬌嬌撇嘴,“我每次哭,都希望能有個人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的。”
周父的眼色一黯,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
周嬌嬌在口袋里抓抓,沒抓到糖,她想起來身上的外套不是昨天穿的那件,糖都在那件外套里面。
“不知道舒然有沒有好一點(diǎn)……”
嘟囔了句,周嬌嬌轉(zhuǎn)頭看看,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昨晚走前擺在地上的畫板都被丟到一邊,亂七八糟的倒扣著,她露出吃驚的表情,“誰干的?”
林茂心虛的偏開頭,裝作沒聽見,他還偷偷給沈良使眼色。
沈良抱著胳膊,沒打算給什么回應(yīng)。
周嬌嬌見倆人都不搭理自己,她氣的抓抓頭,彎腰找自己的畫板。
畫板都一個樣子,畫室里的人幾乎都會做上記號,周嬌嬌也不例外,她的畫板左下角有個兔子頭的圖案,很大一個,是她自己臨摹的,所以很好找。
周嬌嬌把畫板翻過來,發(fā)現(xiàn)上面的畫不見了,旁邊還有一些灰燼,里面夾著幾塊沒燒掉的碎紙。
她把其他畫板也翻了個邊,畫都沒了。
這一看就是人為的。
周父把手里的包子給女兒,“先吃早飯,待會兒老師來了再說。”
周嬌嬌說吃不下,她把自己的畫板放到畫架上,又去撿黃單的那塊,“真是的,大清早的就這么多事,我都后悔到這兒來畫畫了。”
周父皺皺眉頭,“嬌嬌,你現(xiàn)在得以學(xué)業(yè)為主,別胡思亂想,沒幾個月就要考試了,你要抓緊時間跟老師多學(xué)……”
周嬌嬌不耐煩的打斷,“知道了知道了。”
林茂見周嬌嬌跟她爸都沒發(fā)現(xiàn)老師已經(jīng)來了,他松口氣。
周嬌嬌本來就偷偷留意著林茂跟沈良,林茂那變化一出現(xiàn),她就逮著了,“林茂,畫板上面的畫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茂聽不得最后一個字,他脫口而出,“搞你媽逼!”
周嬌嬌氣的渾身發(fā)抖,要不是她爸?jǐn)r著,她已經(jīng)沖上去給林茂一大嘴巴子了,“你嘴巴那么臭,早上去廁所吃屎了啊!”
林茂要回?fù)簦芨冈谒懊骈_口,聲音里透著憤怒,“林同學(xué),你父母就是這么教你的?”
把邊上的畫架推倒,林茂青著臉跑了出去。
畫室里的氣氛尷尬又僵硬。
沈良那張嘴里終于蹦出來了一句話,“叔叔,林茂是無心的。”
周父的臉色非常難看,“行了沈同學(xué),你也別替那小子說好話了,他的品行什么樣,我清楚的很。”
沈良擰了擰眉,“真的很抱歉。”
周父說,“跟你沒關(guān)系,你不需要道歉,沈同學(xué),叔叔給你個建議,別跟你那個同學(xué)靠的太近,對你沒什么好處。”
沈良溫和的笑了笑,“林茂以后不會再那樣了。”
周嬌嬌涼颼颼的來了一句,“他那種人,不會有什么以后。”
沈良看她一眼。
周嬌嬌也看過去,冷冷的說,“怎么?”
沈良什么也沒說,他只是從地上拿走了自己的畫板,坐到位置上鋪畫紙,在按釘子的時候沒留神,把手指頭給扎了。
那一下其實(shí)不是很疼,沈良的神經(jīng)末梢卻都跟著抖了抖,他盯著手指頭上的那一滴血珠子,半響才放到嘴里吸了吸。
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的來畫室,昨晚參與寫生的幾個人來一個鬧一次,無非就是畫怎么沒了,誰干的,怎么那么缺德之類的話。
低年級的跟著湊熱鬧,嘰里呱啦的議論紛紛,說什么安裝攝像頭,報(bào)警,還說晚上不回去躲畫室里把人當(dāng)場逮住,一個個的都在天馬行空的亂說。
直到兩個老師來了才安靜一些。
黃單在小樹林里哭了好一會兒,一路流著淚回到住處換了件上衣,他問陸先生買了藥,不怎么疼了,傷口很快就會愈合。
那藥很好,就是貴,用掉了他五千積分。
黃單讓陸先生給自己清算了一下蒼蠅柜里的存貨,菊||花靈不到一百,防裂等其他產(chǎn)品倒是有剩不少,最大的麻煩是積分不多了。
那個比賽還是上上次穿越到合租房里的事,而上次在小賣鋪的時候,不說比賽,連系統(tǒng)先生提的反饋活動都沒有。
黃單打盆水洗掉臉上的淚痕,擰干毛巾蓋在紅腫的眼睛上面,“陸先生,如果有贈送菊|花靈的活動,請您通知我一聲,也可以直接給我報(bào)名。”
系統(tǒng),“菊花靈?”
黃單說,“對的,就是它。”
系統(tǒng),“那產(chǎn)品的副作用大,用的時間一長,身體會對其產(chǎn)生很強(qiáng)的依賴性,嚴(yán)重者會在使用的過程中出現(xiàn)幻覺,慎用。”
黃單說,“我的體質(zhì)比較特殊,疼痛神經(jīng)異于常人,沒有它,我會被我喜歡的人做死的。”
系統(tǒng),“可以不做。”
黃單搖頭,“不可以的,我喜歡的人很喜歡做。”
系統(tǒng),“何必委屈自己,成全別人。”
黃單說,“我還沒有說完,我雖然疼的快死了,也喜歡的快死了。”
系統(tǒng),“所以?”
黃單說,“所以我很需要菊花靈,越多越好,請您幫我留意一下相關(guān)的活動或者比賽。”
系統(tǒng),“那不在陸某的工作范圍。”
黃單,“……”
他認(rèn)真的說,“我會努力完成任務(wù),為陸先生爭取最大的利益。”
系統(tǒng),“陸某一向公事公辦,假如是針對所有宿主的大型活動或比賽,黃宿主會知道的。”
黃單,“謝謝。”
攏了攏思緒,黃單想倒杯水喝,但是水瓶里是空的,他去拎茶壺倒了小半杯一口喝完了。
爐子很不好引,每次黃單跟林茂都是拿火鉗夾一塊新煤球去二樓找人換,沒有就去一樓,還是沒能換到燒紅的煤,就去巷子里找,他們自己點(diǎn)不著。
這會兒是燒不成水了,黃單決定去巷子口的小店里買一瓶礦泉水,他打開門出去,跟靠在鐵樓梯欄桿旁的齊放打了個照面。
齊放動動鼻子,“你身上有血腥味。”
黃單反手帶上門的動作一頓,這人的嗅覺這么靈敏,那次夏唯死在房里,腥味濃到令人作嘔,對方的房間貼著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
他掩蓋了情緒,“受了點(diǎn)傷。”
齊放上前兩步,關(guān)心的問,“還好吧?我看你的眼睛很紅,哭過了?”
黃單說還好,“沒事了。”
倆人一道下樓,從二樓繞到一樓,打開小鐵門出去。
齊放頂著一張狂野不羈的糙漢子外表,一齜牙,那笑容會讓他有種很陽光的感覺,“張舒然,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黃單說,“沒有誤會,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你。”
齊放,“……”
他的面部抽了抽,“我能問為什么嗎?該不會是我這絡(luò)腮胡的問題吧?它長的不合你的心意?”
“真要是這個原因,絡(luò)腮胡倒是可以刮掉的,雖然我本人會很難過,畢竟留了快一年了,有感情。”
黃單說,“跟你的絡(luò)腮胡無關(guān),我不喜歡算命的。”
齊放聞言就哈哈大笑,“我那只是說著玩的,我不會算命,真的,我對那方面的東西一竅不通,都是胡編亂造的。”
黃單看他一眼,“上次你不是這么說的,你不誠實(shí)。”
望著少年走遠(yuǎn)的背影,齊放摸了摸絡(luò)腮胡,咧開嘴角笑了笑,“不誠實(shí)嗎?是有點(diǎn)。”
下一刻齊放喃喃,“誰不是啊……”
黃單回了畫室,大家都在畫畫,要不是林茂不在,他還真有種早上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錯覺。
周嬌嬌湊上來,“好點(diǎn)沒有?后背那一塊傷到了很麻煩的,我爸就是不小心摔了一次,脊椎受了傷,現(xiàn)在很不好受。”
“我沒事的。”
黃單看到自己的畫板放在畫架上面,知道是周嬌嬌做的,他說了謝謝。
周嬌嬌說,“你干嘛跟我這么客氣,對了舒然,你背上的傷看過了嗎?傷口大不大,我這兒有創(chuàng)口貼,還有那個什么碘伏,都有的。”
她的語速很快,關(guān)切的說,“你需要的話,我現(xiàn)在就讓我爸回去給你拿。”
黃單說已經(jīng)處理過了。
周嬌嬌放心不少,“你的傷是林茂弄的吧,畫也是他干的,真不知道他腦子里裝了什么東西。”
黃單說,“老師來了。”
周嬌嬌抬頭沖門口一看,還真來了,她趕緊回了自己的座位,裝模作樣的拿起鉛筆,繼續(xù)畫啤酒瓶。
來的不是劉老師,是張老師,他在畫室里走了兩圈,給幾個學(xué)生指點(diǎn)了一下。
周父熱情的跟張老師打招呼。
張老師原本要往另一個學(xué)生那兒去,腳步一轉(zhuǎn),去了周嬌嬌那兒,給她把酒瓶的透視改了過來,“你有在臨摹嗎?”
周嬌嬌煞有其事的點(diǎn)頭,“沒寫生的時候,我都在房間里臨摹。”
周父不幫忙搭臺子,還拆,“嬌嬌,你什么臨過,你爸我怎么沒看見?”
周嬌嬌想吐血,她笑瞇瞇的,“爸你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
周父懶的跟她說,就找張老師聊天。
張老師走后沒多久,黃單去外面上廁所,沈良也跟出去了,“舒然,林茂心情不好,他不是有意的。”
黃單停下腳步,他有些意外,沒想到沈良會替林茂道歉。
沈良拍拍他的肩膀,“林茂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晚上他回來了,你也別跟他提早上的事,免得他又發(fā)瘋。”
黃單忽然開口,存著幾分試探,“你是不是在擔(dān)心自己?”
沈良不答反問,“我為什么要擔(dān)心自己?”
黃單說,“夏唯,林茂,還有你,你們?nèi)齻€是同班同學(xué),一個地方的,他們的臉不是沒了,就是被換掉了,你怕那種詭異的事情也落在自己頭上。”
沈良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張舒然,別管閑事。”
黃單什么也沒說,只是看著他。
沈良被看的渾身不自在,有種被扒了皮,露出血肉和內(nèi)臟的感覺,“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為什么周嬌嬌一開始崇拜我,現(xiàn)在卻跟你站一邊了。”
黃單眼神詢問。
沈良呵呵呵的笑起來,“因?yàn)槟愀乙粯樱己芗佟!?br/>
黃單,“……”
沈良笑著說,“對,就是這個表情,繼續(xù)保持,享受享受被女生當(dāng)偶像捧著的感覺把。”
黃單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沈良一拳頭砸在棉花上,這讓他心里的怒氣更多了些,感覺自己是個小丑似的,“別給自己臉上貼金,粘不住。”
黃單不在意,他指望這人能給自己帶來線索,越多越好。
“不管怎么說,還是小心點(diǎn)好。”
“沒什么好小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沈良平靜的說,“再說了,這世上的人誰不會死啊,你,我還有畫室里的其他人,我們每個人都會死,與其擔(dān)心會怎么死,還不如去操心該怎么活下去。”
黃單的眼中浮現(xiàn)贊同之色,“你說的是對的。”
沈良愕然,“我真搞不懂你。”
黃單說,“我也是。”
沈良搖搖頭,要是換個人,這會兒已經(jīng)跟他吵起來了,他突然覺得無聊,沒再說一個字就離開了。
下午來了幾個人,在畫室的院子門口搗鼓。
大家伙看到門鎖換了,都安心不少,沒幾個月就開始單招考試了,誰也不想有什么不好的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林茂一晚上都沒回來。
黃單猜到林茂在網(wǎng)吧通宵,第二天還是沒見到人,他擔(dān)心對方出什么事,就去農(nóng)大附近的網(wǎng)吧找了找,在三里庵的一間網(wǎng)吧找到了人。
林茂沒睡覺,眼睛充血,看到黃單時,腦袋都是木的,“你來干嘛?”
黃單說,“來找你。”
林茂摳摳亂糟糟的頭發(fā),“找我?想算賬嗎?來,算吧。”
他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想怎么算?也推我一把?這兒沒畫架,桌角也差不多,趕緊的,別磨蹭了,推完了就滾蛋,不要打擾我打游戲。”
網(wǎng)管走過來,跟林茂說沒錢了,叫他去充錢。
林茂的臉一黑。
黃單看他那樣,就知道口袋里連一個鋼镚都沒有。
林茂是真的身無分文,他踹了一腳椅子,悶不做聲的走出網(wǎng)吧,在路邊蹲了下來。
黃單走開了,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塊面包,還有一瓶水,他全部遞過去,“你先吃點(diǎn)墊墊肚子。”
林茂大概是想鬧別扭,結(jié)果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他垂著頭把兩樣?xùn)|西拿走了。
黃單聽到林茂的聲音,隱約是在說對不起。
林茂吃掉面包,沒有再半死不活,他還蹲在地上,“舒然,你沒有什么想說的?”
黃單說,“夏唯是自己殺了自己。”
林茂撿起一顆石頭子拿在手里把玩,“對啊,是她自己殺了自己,不是別人干的,可她還是死了不是嗎?”
黃單說,“畫室的門鎖換了,昨晚寫生的畫都沒事。”
林茂扯扯嘴皮子,“他們當(dāng)然沒事了。”
黃單說,“我問過老師,他說不知道那人臉是誰,你知道嗎?”
“老師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林茂的眼角朝下,黃單看不見他眼睛里的東西。
片刻后,林茂從地上站起來,“回去吧,我看看你的后背,當(dāng)時真對不住。”
黃單說不要緊。
接下來的幾天,林茂有點(diǎn)神經(jīng)質(zhì),他不是跟著黃單,就是跟著沈良,絕不會單獨(dú)一個人待著。
極度缺少安全感,同時也很不安,這兩種情緒全在林茂的臉上鋪開了,畫室里的人都看得出來,沒人打趣,他們不會沒事給自己找事。
周嬌嬌說過幾次,見林茂反應(yīng)很大,跟個瘋子一樣,她就沒再提了。
過了半個多月,畫室里屁大點(diǎn)事都沒有,林茂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什么怪事都沒有遇到,除了畫的更差了,其他的沒區(qū)別,他就恢復(fù)了往常的活蹦亂跳。
有林茂在,黃單跟沈良沒發(fā)生過激烈的沖突。
平衡沒有被打破。
下個月十五號是一年一次的考試,市里舉辦的,所有畫室里的學(xué)生都會來,目的有兩個,一是模擬明年的考試,讓學(xué)生熟悉一下那種環(huán)境,二是想看看每個畫室的繪畫水平。
黃單,林茂,沈良三人湊在一張桌上吃飯,他們炒了三個菜,說的是一人一盤,各吃各的。
有的人吃飯很快,林茂跟沈良都是那種人。
黃單是另一種人,他吃飯時細(xì)嚼慢咽,本來有盤菜是他自己的,結(jié)果還沒怎么吃,林茂就把筷子伸進(jìn)來了。
沈良倒是沒有那么做,他嫌棄黃單炒的菜難吃。
林茂吃掉盤子里的最后幾片香菇,就去吃青菜,“到時候約上學(xué)校里的人,大家一塊兒搓一頓,去網(wǎng)吧玩通宵打傳奇,那肯定過癮。”
沈良說玩什么通宵,“跟他們玩多沒勁,搞不好還能在網(wǎng)吧里打起來。”
黃單扒了一口白飯,把湯汁倒碗里拌拌,考試那天他會看到陳時,也許還會在同一個考場。
夏唯說陳時很會削鉛筆,像藝術(shù)品,他沒見識過,希望能見識見識。
沈良把陳時當(dāng)做勁敵,一見到他,嫉妒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不止是夏唯,林茂也說陳時畫畫很厲害,黃單很好奇,很厲害是有多厲害,他跟對方比,會差多少。
黃單察覺到了兩道視線,他抬頭,見林茂跟沈良不知何時停止了交流,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怎么?”
林茂就跟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舒然,你在笑。”
黃單說,“心里高興。”
林茂嘖嘖,“不是我說,舒然,你之前很喜歡笑的,我在被窩里放個屁,你能笑上一天,最近這段時間可是一次都沒笑過,我還不止一次的找過沈良,以為你被人掉包了呢。”
“這會兒你不但笑了,還笑的那么惡心,跟一私念情郎的小媳婦似的。”
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話逗樂了,抖著肩膀笑,“來來來,說出來給我們聽聽,什么事這么高興。”
黃單說,“市里舉辦的考試快到了。”
“……”
林茂不敢置信,“不會吧,這年頭還有人喜歡考試?”
沈良說,“看來舒然對這次的考試有很大的把握。”
黃單說,“沒把握。”
這是真話,當(dāng)年高考,管家這么問過,黃單回答的就是那三個字。
不過發(fā)揮的很好,分?jǐn)?shù)高出黃單的預(yù)料,在他接受電視臺的采訪時,主持人又問了,他還是那三個字,被報(bào)道說是什么謙虛。
其實(shí)黃單是真沒把握。
沈良當(dāng)他是在撒謊,就呵呵笑了兩聲,“我也沒什么把握,到時候看現(xiàn)場發(fā)揮吧。”
林茂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你倆是畫室里畫的最好的兩個,要不要當(dāng)著我的面這么假惺惺啊?剛吃的兩碗飯都快吐出來了。”
沈良拽衛(wèi)生紙擦嘴,一身不吭的開門走了。
林茂莫名其妙,“他又怎么了?”
黃單繼續(xù)吃飯,“不曉得。”
離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雖然跟高考成績不掛鉤,但也不能輕視,考的好不好,心里都會有個數(shù)。
黃單要去畫室,他看看床上的人,“你下午不去?”
林茂說不去了,他很困,眼皮都黏到一塊兒去了,“我睡會兒,睡飽了就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明天再去畫室。”
黃單說,“家里沒米了,菜也沒了。”
林茂的聲音模糊不清,“那你畫完畫回來的時候,去菜市場買一下唄。”
黃單拿了兩張二十的放進(jìn)口袋里,他關(guān)上門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鑰匙,就敲敲門,對著里面說,“林茂,你看看爐子關(guān)沒關(guān)?”
里面?zhèn)鞒隽置穆曇簦瓣P(guān)了。”
黃單還沒走,“你把窗戶打開,不然里面的空氣不好。”
他都走到二樓了,人又上去,叫林茂給自己開門。
林茂很不耐煩,在被窩里沒出去,“臥槽,你還有什么事啊?就不能一次性全說了?”
黃單說,“房里燒過爐子,如果不通氣,會……”
林茂打斷他,“會中毒是吧,你都說八百回了,我知道的,你趕緊去畫室吧,別嘰歪了。”
黃單下樓了。
他在樓底下碰到沈良,隨口打了個招呼。
沈良要上樓,跟黃單擦肩而過。
黃單扭頭,“你不去畫室?”
沈良沒回頭,人已經(jīng)往樓梯口那里走去,“不去。”
黃單追上他,“林茂也沒去。”
沈良側(cè)頭,“我下午要在房里臨摹水粉,不是睡大覺。”
黃單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讓你過會兒去看看林茂,睡長了對身體不好。”
沈良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過去,“我沒那閑工夫。”
黃單的眉頭動動,知道對方聽進(jìn)去了就沒再多說。
上了三樓,沈良停在正對著樓梯口的那個房門口,他伸手拍門,“林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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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茂的意識昏昏沉沉的,他聽到一個聲音,很近,好像有個人趴在他的枕頭邊,把嘴巴對著他的耳朵,在一遍遍的喊著“快起來”“快起來”。
聲音很是焦急,甚至透著一絲關(guān)心,是誰想要叫醒他?
林茂緩慢地睜開了眼睛,意識隨之清晰了些許,他發(fā)現(xiàn)自己呼吸困難,渾身軟綿綿的,手腳都使不上什么力氣,人難受的快死了。
房間里的氣味是怎么回事?爐子不是關(guān)掉了嗎?我明明看過了啊。
人在快死的時候,是有感覺的,林茂現(xiàn)在就是那種感覺,他知道自己吸入了大量的一氧化碳,在睡著的時候不知不覺的中毒了。
好難受。
如果不是那個聲音叫醒了他,或許就會永遠(yuǎn)醒不來了。
林茂的腦子雖然變的遲鈍,卻也知道是那個聲音救了他,他的后背剛離開床單一兩寸就又跌回去,不行了,我不能死,出去就好了。
對,出去吧,只要出去就沒事的。
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林茂掙扎著起床,他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就摔倒在地。
等到林茂爬到門口,一點(diǎn)點(diǎn)扶著門站起來把門打開,外面的空氣撲進(jìn)他的鼻腔,他好受了一些,忍不住激動的痛哭流涕。
沒事了,不會死了,我不會死了。
就在這時,黃單從菜市場回來,左右兩只手都提著袋子,他爬到二樓就看到趴在欄桿那里的林茂,“你怎么了?”
林茂難受的咳嗽,身上的重量都在欄桿上面,他大張著嘴呼吸,虛弱的說,“媽的,老子一氧化碳中毒,差點(diǎn)就死在里面了,要不是你喊我……”
他的聲音一停,茫然的說,“不對啊,你不是剛回來嗎?那誰在我耳朵邊一遍遍的喊我,叫我快起來的?”
“跟你說,今天不是那個聲音叫醒我,我真的就要中毒死了。”
林茂滿臉的慶幸,又很小聲的自言自語,“是誰呢……誰在喊我……”
黃單見林茂大難不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不管怎么說,人沒死,事情還有轉(zhuǎn)機(jī)。
但是誰在喊林茂呢?
會不會是林茂出現(xiàn)了幻覺?
黃單快速往上爬,當(dāng)他再次抬頭看向林茂的時候,他手里的袋子卻突然掉在了地上,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向他襲來。
只見林茂雙目圓睜,手臂直直指著手底下,似乎看見了什么令他極其震驚的東西,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個東西,身子也漸漸的探出了欄桿外面。
“嘭——”
黃單撲過去,連林茂的一片衣角,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抓到,他聽見樓底下發(fā)出一個響動,那是林茂摔下去的聲音。
樓底下有人大叫,嘈雜聲一片。
林茂死了。
黃單把頭伸出欄桿,他看著血泊里的林茂,林茂也在看他。
這一刻,黃單的腦子里浮現(xiàn)了林茂說的那句話,他沖進(jìn)房間里,被刺鼻的氣味給弄的一口氣差點(diǎn)被喘上來。
房間里沒有人。
爐子上的茶壺已經(jīng)燒干了,下面沒有關(guān)嚴(yán)實(shí),有一條小縫隙,窗戶是關(guān)著的。
沒有再細(xì)看,黃單后退著出去,他又一次往下看,林茂還在看他,眼睛直直的瞪著。
黃單的氣息紊亂,那個聲音到底是在救林茂,還是在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