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捏著聽診器，一步步走近龍庭。
    龍庭看她的神色，一把按住桌子，“你干什么？”
    洛寒微微一笑，“你是華夏醫院的董事長，作為您的員工，我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證我的老板身體健康，今天既然董事長已經談到了醫學這一塊，那么咱們就好好的聊一聊。”
    洛寒把聽診器的線在手上纏了一繞，剛才的假動作看起來是要給龍庭檢查身體，在后者驚愕的目光中，洛寒很輕巧的直接坐下了。
    她和龍庭坐對面，兩人之間隔著桌子，一張桌子的距離，已經被兩人劍拔弩張的目光超越。
    龍庭笑笑，右手順勢拿起來桌子上的一只簽字筆，“什么測試？聊什么？”
    洛寒修長的雙腿交疊，聽診器啪嗒被她放桌子上，她探照燈一樣的視線凌厲的盯著龍庭的臉，那是醫生替病人診斷時候的望聞問切的目光，凌厲又霸氣！
    任何人在面對醫生這樣的目光時都會本能的抗拒，身體不好的人更是會恐懼戰兢，所以嚇唬孩子的時候，只要說帶你去醫院打針，孩子馬上就會止哭，一樣的道理。
    就算對方是龍庭，也有點后背發麻，“楚洛寒，你這是干什么？”
    “噓……”洛寒手指立在唇邊，示意他別出聲，老老實實的待會兒。
    一旁的陳院長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啞謎，但效果確實非常好，龍庭當時就噤聲不語了，被洛寒身上的醫生氣場所壓，竟然有點無法透氣。
    任何人都不怕死，有錢人更怕，因為他們擁有的太多，失去的自然會更多。
    洛寒順著他面部的輪廓，血管，眼瞼，瞳孔，嘴唇，每個細節都看了一遍。
    辦公室很安靜，安靜的落針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陳院長都覺得龍庭要憋死了，其實才過了幾十秒而已。
    洛寒終于不再盯著他看，而是換了個笑臉，“董事長，你多久沒讓你的私人醫生給你做檢查了？”
    龍庭被他松開視線，突然松了一口氣，但他很快就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樣子，“想怎么嚇唬我？”
    洛寒呵呵笑，手指一下一下的撥弄聽診器，“嚇唬你？不需要我嚇唬你，結果也足夠讓你受的。”
    龍庭的臉黑了，“楚洛寒，我沒時間跟你胡鬧。”
    洛寒無辜的聳聳肩，“如果龍先生覺得生死是在胡鬧，那我無話可說，我雖然是醫生，但病人是不是要放棄治療，我真管不了。”
    陳院長有點懵逼，治療？龍庭莫非是病了？可是龍庭這樣的身份，不應該沒有醫生提醒吧？他們的家庭醫生號稱中國最強，難道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啪！”
    龍庭那支筆干脆利落的摔到桌子上，震的杯子一顫，“給我滾出去！”
    洛寒不氣反笑，“董事長，消消氣，真的。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心平氣和的跟我說話，不然我不敢保證一會兒還有沒有這么好的脾氣跟你解釋。”
    好奇的陳院長也納悶了，她做了這么足的鋪墊，到底打算干什么？
    龍庭的脾氣已經到了臨界點，“一分鐘內，滾！”
    洛寒倒是意外的好脾氣，掏出手機，找到時鐘，“好，一分鐘。”
    按下倒計時，洛寒語速不急不躁。
    “董事長眼下有淺褐色斑紋，眼底紅血絲至少有十天沒消退，根據你的呼吸頻率和脖子上青筋跳動的次數，加上董事長本人也無法控制的脾氣……”
    洛寒看一眼倒計時，二十秒了，“至少有六個月，你晚上凌晨兩點之前無法入睡，你吃了褪黑素，安神補腦液，大量飲酒，甚至借助過安眠藥，但是完全不奏效，你的失眠已經嚴重超出常人，你的狂躁和心慌每況愈烈。”
    五十秒鐘。
    龍庭被她說的突然怔了，她怎么會……怎么會……
    陳院長一邊緊張的看倒計時，一邊小心的觀察龍庭的反應，他現在的表情，好像要把洛寒撕了。
    那是一種被別人看到內心深處的丑陋而惱羞成怒的表情，連遮掩都無法遮掩。
    “你夜夜被噩夢嚇醒，醒來一身冷汗，最嚴重時渾身發虛站不起來，你甚至想靠嗎啡安神。”
    五十七秒了。
    洛寒最后優雅從容的沖他悲憫的一笑，“我以上說的對嗎？董事長。”
    一分鐘，時間到。
    洛寒結束倒計時，拿起手機，隨意的丟進白大褂的口袋，拉開椅子站起來，“不麻煩董事長趕我走，我自己會走。”
    她說完診斷，卻沒有告訴他任何一個治療方面的字，把聽診器卷了卷放進大口袋，手擱在里面沒拿出來。
    高跟鞋咔噠咔噠走了幾步。
    這幾步，她走的不快，不滿，同時在心里倒數，十、九……
    龍庭猶如被剝開了厚厚盔甲的爬行動物，整個人最狼狽的一面呈現在人前，他無法否認洛寒剛才說的話，故意的也好，醫生的專業診斷也罷，這些他連私人醫生都不敢說的話，竟然被她知道了！
    拳頭卷緊，龍庭額頭的青筋狂跳，壓不住，“站住。”
    洛寒剛剛走到門口，手握著門把手，心里倒數至，一。
    聞言，洛寒沒有回頭，“董事長的一分鐘時間已經到了，我作為華夏醫院慈善項目的負責人，剛才給你的診斷也算是義務之舉，董事長就不用感謝了。”
    這個小測試，果然奏效了！
    龍庭冷眸看向陳院長，“你先出去。”
    陳院長驚訝的晃了晃，“董事長，小楚她年輕氣盛，你別跟她計較，你……”
    “出去！”
    他敢再廢話，龍庭絕對會一槍斃了他。
    洛寒打開門，“院長，您先出去。”
    “可是你……”不安全啊！
    “我沒事。”
    關上門，辦公室只有兩人。
    洛寒靠著門，遠遠看龍庭，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很可悲，走到今天，養子離開他，親生兒子不幫他，妻子不愛他，手里的項目一個個被肢解。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龍庭語氣不善。
    “董事長讓我留下，有事？”
    龍庭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他暫時必須先忍住，“你怎么知道？”
    洛寒故作不懂，“知道什么？”
    “少裝傻！你怎么知道？”
    “哦，你說你的病情？很簡單，你的面色、瞳孔、呼吸、脈搏，所有的細節都可以證明，你的精神狀況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病變。”
    龍庭強撐著坐穩，“你想干什么？威脅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威脅你？你覺得你現在需要我用這個威脅？你有什么值得我威脅的？”洛寒雙手放在口袋里，白大褂讓她自帶壓倒性的氣場。
    “你這種人？配君子？”龍庭譏諷。
    “我是不是君子無所謂，但是不好意思我恰好知道了你的秘密。”洛寒依然面帶微笑，從容不迫。
    “要多少錢？還是想從我這里得到別的？”龍庭擺出談判的氣勢。
    “你說對了，我的確想要錢，我想讓你傾家蕩產，但是從你手里拿的錢，我覺得臟，所以，很簡單，離開華夏，撤銷對華夏不合理的考核，否則，我會把你的事公之于眾。”
    洛寒頷首，“董事長，你現在的精神癥狀，大概屬于狂躁癥的范疇吧？你的私人醫生不知道，但是你的心理醫生應該知道。”
    她笑了，很淡然。
    龍庭手背上青筋如雷跳。
    “我看錯你了楚洛寒，你比我想象的更狠毒。”
    “彼此彼此，董事長。”
    “我撤銷對華夏的命令，作為交換，這件事……”
    “會爛在我肚子里，但是……我也提醒你一句，精神方面的障礙，還是安靜的請個長假看看，哦，對了，做多了虧心事，難免的。”
    ——
    冬天的傍晚來的很快，下班后基本上就可以看到夕陽了。
    龍梟的車開往天使之城，路上夕陽的剪影從云天之上灑落，金色的霞光在玻璃窗外閃爍。
    凋零的冬季因為霞光而絢爛無比。
    作為天使之城的老板，為了不引起現場躁動，龍梟特意戴了一頂帽檐壓的很低的棒球帽，西裝外面的黑色中款風衣也完美化身普通顧客。
    如此裝扮之下，龍梟進門時順利避免了被保安問候的麻煩。
    這是龍梟第一次以普通客人的身份來商場，與視察工作的心情截然不同。
    放松又愜意。
    一樓A區域主要是孕婦用品，B區域是孕婦備用時期的營養品，一些簡單的家用醫療儀器。
    二樓是產婦在醫院待產的用品，新生兒用品。
    依次往上，一直到六樓，這里所服務的孩子到八歲。
    龍梟剛走到扶梯口，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過來，停在了孕婦用品的食品專柜。
    “孕吐嚴重應該吃什么？我要保持身材，卡路里含量必須低于百分之二十。”
    莫如菲單手托著肚子，頤指氣使的語氣和過去無數時候一模一樣。
    營業員一眼就認出了她，客氣的笑道，“孫太太，您孕吐嚴重的話，建議多吃酸的食物，這里的幾款產品您看看，澳洲和新西蘭進口的，熱量都不超過百分之二十，我給你拆個試用裝，你嘗一下口感。”
    莫如菲捏了一小片果酸片，放入嘴里，咬了一口。
    “呸！！！”
    剛吃了一口，她將咬成兩半的原片吐的滿地都是。
    “什么東西！想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