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本就安靜的茶館包廂，更加安靜，安靜的可以聽到殺氣，可以聽到聞到血腥，可以看到無數的刀槍劍戟在四野蠢蠢欲動。
    龍庭的瞳孔撐大，再縮小，把寒光凝聚在一個焦點，通過焦點匯聚在龍梟臉上，他想從龍梟的臉上看到點什么，然而，沒有，他的神色淡然的一點情緒都沒有。
    沒有對權力的渴求，沒有對金錢的欲望。
    他太會掩藏自己，他已經看不懂他了。
    惶恐，從看不出對手的真實想法開始，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呵呵。”龍梟淡漠的將一聲冷哼送給對面的父親，“如何？”
    他輕描淡寫的反問了兩個字，全程都很淡漠。
    但他對面的龍庭，手背上的青筋已經高高的凸起來，一道道青筋頂破散落了不少老年斑的手背。
    “你胃口太大了！龍梟！”
    龍梟眼角的冷光看著他的神色變化，摸了摸茶壺，水有點涼了，他打開加熱器燒水，茶盅里面的涼茶倒掉，涼茶澆灌在茶具上的深棕色陶制青蛙身上，青蛙嘴巴里吐了幾個泡泡。
    龍梟看著小泡泡，覺得有意思極了，“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小時候，父親就是這么教育我的，我至今都記得，而且靈活運用，其樂無窮。”
    龍庭啪嗒一把拍打茶幾，震的茶具上的小茶杯跳了起來，“不可能，我不會把董事長的位置給你，你死心吧，我還沒死，你想爬到我的頭頂上，你做夢。”
    龍梟當然知道他不可能答應，他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看著他生氣，他覺得特別舒服，他越氣的厲害，他越覺得渾身舒泰。
    “不給啊……舍不得，我理解。那就換一個吧，上次爸從我賬戶里賣掉了多少股份，我記不清了。”
    龍庭的后背繃直，一股寒氣自尾骨爬上脊背，“你想要MBK的股份？”
    龍梟蹙眉，“我是個俗人，比較喜歡真金白銀，既然你不肯給我權利，錢都可以吧？上次爸從我賬戶里賣掉了多少股份，我希望兩個小時內，看到雙倍的補償。”
    “你獅子大開口！龍梟，你連你的父親都算計，你個混賬東西！”龍庭抓起茶杯又要摔——
    龍梟撅了撅嘴唇，小孩子跟父親置氣那般道，“爸，你一個月前以身作則示范過，我照搬而已，父親是兒子的導師，我一定緊跟你的腳步，爸當我邯鄲學步罷了，畢竟我在你面前只是個孩子。”
    龍庭的手臂在發抖，他快要坐不住了，盤腿坐在墊子上本就憋著不舒服，他兩條腿都已經微微發麻。
    上次他借口融資，賣掉了龍梟賬戶里面的不少股份，目的是削弱他的影響力，現在他居然要雙倍償還，雙倍……啊！
    “我可以把你的量補充到原來的份額，但雙倍不行。”
    “這樣的話，看來我們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你威脅我！”
    “豈敢？我只是在跟父親討論物品所有權，還有勞資薪酬，比起來我能為MBK挽回的損失，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龍庭鋼牙咬的咯吱咯吱響，他拳頭一緊，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好！雙倍，現在跟我回去。”
    龍梟含笑，“急什么，茶還沒喝完。”
    重新泡了茶，龍梟按下遙控器將墻壁上的掛壁電視打開，京都第一財經頻道的畫面很精彩。
    “觀眾朋友，這里是正在為您直播的‘MBK黑色一周’，就在剛才，有三百多位股民已經憤怒的闖入了MBK大廈，但是MBK董事長龍庭先生并不在辦公室，股民懷疑龍庭先生趁亂逃走……現在暴亂還在持續，如果MBK不能及時給出回應，只怕……”
    龍庭雙手撐著墊子“chua”要起身，可雙腿酸麻竟無力動彈，下巴的肉顫抖好幾下，龍庭的憤怒已經逼近了臨界點，他轉頭盯著龍梟，不祥的預感很強烈，他知道了什么，一定知道了什么。
    “最近的電視節目，好像挺精彩的，不知道爸閑暇時間會不會看看？”龍梟瞥見了時間，已經下午五點了。
    “既然你都知道，還不跟我回去！我給你雙倍補償，MBK總裁的位置，你還想怎么樣？”
    龍梟把玩杯盞，“聽說，MBK撤銷了在華夏醫院的所有項目？”
    龍庭牙齒一碰，瓷牙發出咔的響聲，“沒有的事！我會查清楚。”
    “沒有最好，不然我臉上無光，心情也不會太好。”
    龍庭被他架上了無路可退的絕境，他必須硬著頭皮往前沖，電視上的播報依然在繼續，并且暴亂已經了連鎖反應，很多人在吆喝著MBK給出說法，人潮中聲音最大的就是“龍梟！”“龍梟！”
    “華夏的項目會繼續，你還有什么要求！”
    咬牙切齒，聲聲冰涼。
    龍梟茶喝的差不多了，“我好像聽到你說，江城和美國的項目，也要我處理？”
    “當然是你！”
    “這樣的話，恐怕你要有足夠吸引我的條件才行，江城的土地已經被政俯征收，你知道京城的父母官不太好講話啊。”
    龍梟薄薄唇，輕輕的吐字，每一次發音都像鋼珠砸在白瓷盤子上，砰砰啪啪的響。
    “你想怎么樣？”
    “很簡單，江城的項目我要了。”
    “你放屁！”
    龍庭真坐不住了，他徹底的坐不住了，江城的項目是MBK的重頭戲，已經賠了幾百億，現在他居然要拿走！
    整個拿走？！
    “要么給我，要么就讓江城的政俯坐收漁翁之利，爸經商多年，這筆買賣算得清楚。”
    龍庭感覺到心臟猛的抽痛，血液涌流匯聚在心口，心臟脹痛的要把他的全部呼吸吞掉，龍庭精致的發型被他晃的散開一縷，烏黑的頭發保養的很好，還沒有白發，只是這張臉么，已經老了好幾歲。
    “只要你幫MBK回到正軌，我可以把江城的項目給你。”
    很好，但還不夠。
    “美國的項目呢？”
    “也給你！”
    他從牙齒縫兒里擠出三個字，很想把他的脖子掐斷！掐斷他的咽喉！
    呵呵！
    “京都的項目……”龍梟慢慢的提了一句。
    龍庭一咬牙，“你想把三個項目都要走？！”
    龍梟呵呵笑道，“爸多心了，我哪兒有那么貪心？我想要的不過是簡單的小日子罷了，京都的項目我怎么能要呢？只是我聽說父親當年和我的岳丈在京都有一個慈善機構，后來慈善機構突然消失了，我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么……”
    龍庭還沒起來，又重重的坐下了，“你調查我？”
    “怎么敢？你是我的父親！但是我想，這么好的兒童福利機構消失了，太可惜，不如爸就把京都的項目搞成兒童福利機構吧，多積德，晚上少做點噩夢。”
    “你?！”
    “小澤是個善良的孩子，你的野獸教育方式不適合他，不想毀掉自己的兒子，就放手給他自由。”
    “你管的太多！”
    “只是建議，你可以不聽。”
    提到小澤，龍梟還是會心疼，他什么都不知道卻被卷入了一場浩劫，他希望他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不能，他也希望他受傷少一點。
    “你的要求我已經全部答應，現在跟我回公司。”龍庭撐著墊子站起來，但他雙腿酸麻難忍，一動就牽扯全身的神經，疼的幾乎麻痹。
    龍梟起身，抖了抖西裝，筆挺的西裝沒有一點皺褶，他還是來時的樣子，矜貴、優雅，“明天才是最后期限，看到我想要的，我自然會出現在MBK。”
    龍梟扣上西裝的一粒扣子，銀白色的西裝好看的扎眼，“還有，爸還是學學品茶吧，茶清火，平氣，年紀大了容易急火攻心。”
    “我心臟好得很！”龍庭腿麻的刺疼，可他不能動，姿態尷尬的杵著。
    龍梟穿上皮鞋，黑亮的皮鞋噠噠走來，“那很好，爸爸好好照顧身體，路還長，精彩還有很多。”
    他張開大手，在龍梟的肩膀上輕輕一按，被他壓了一把的龍庭，酸麻的刺痛蹭蹭蹭擊破了每一個神經系統，他疼的臉色慘白！
    “龍梟，你得意的太早！”
    你會有求我的那天，你等著！
    龍梟推開包廂的門，西方的天空被落日染成了猩紅的顏色，紅的耀眼，紅的賁烈，紅的壯闊。
    “爸，血流成河是不是這個顏色？”
    他仰頭望著西方的夕陽，紅光漫天，猶如血色海洋。
    龍庭仰頭觀望夕陽，霞光川流，落日沉沉，像極了血泊，像極了。
    “神經病！落日而已！”
    “但是我聽說，曾經在美國發生過一場滅門命案，現場就是這樣的，那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夜之家全部被殺，慘不忍睹，整棟房子都是血水，我沒有看到當時的情景，爸想想，是不是這樣的。”
    龍庭腦子如被鐵錘當頭一夯，后腦勺鈍痛，他本就撐大的眼睛撐的更大，更圓，渾濁的視野凝聚了血色，“你……在說什么？”
    龍梟笑起來，沒有情緒，沒有波瀾，沒有憤怒，“沒說什么，有感而發而已，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爸回家后早點休息。”
    龍庭的手心不知不覺已經被汗水打濕，潮濕的汗液順著掌心的細紋蔓延，很快就爬滿了整個手心，“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有個媽！”
    “這么說，我的條件里應該再補上一條，我的母親，必須坐穩龍家夫人的位置，爸當年明媒正娶的夫人，鶯鶯燕燕到底比不上，你覺得呢？”
    “你！”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爸收收心，心事太重老得快。”
    “你！”
    “爸不喜歡大紅袍，下次我請你喝西湖龍井，龍井更靜心，排濁，清肺，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