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驍野沒有理會郭匡,緩緩地掃過房中的侍女。
每一個侍女都瑟縮著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徐修將屋外服侍的侍女也都帶到了這間屋里,粗略算算,郭匡這次出行只是帶的侍女,竟有二十余人之多。
“外邊的那些侍衛都檢查過了,沒有異樣。”
徐修說話時,身邊還站著郭家的侍衛頭領,方才就是這個人,帶著徐修和他的將士去檢查那些侍衛的。
顧驍野沒說話,視線從那些侍女身上,一點點掠過。
下一刻,他的目光陡然頓住,疾步奔到軟榻邊,一個低垂著頭,手里捧著盤點心,發髻上系著鵝黃發帶的女子身邊。
“抬起頭來。”他沉聲說。
那女子嚇得魂不附體,身體瑟瑟發抖,猶豫了一下,還是抬了頭。
是一張很是秀美如畫的臉龐,黛眉紅唇,妝容濃淡適中。
想到先前袁讓和那年輕侍衛俱都易容改扮,就連聲音也變了模樣。
顧驍野看了眼徐修,“打盆水來。”
徐修明白顧驍野的意思,趕緊親自去打了水,端到這女子面前。
“把臉洗干凈。”顧驍野說。
那侍女怎敢不洗,待妝容洗凈,仍是一張素面朝天很是美麗的臉。
卻不是許落。
郭匡似乎沒什么眼力見,笑著道:“這個侍女是我最喜歡的侍女,化妝不化妝都很漂亮。她還是個處子,皇上要是喜歡……”
一旁的徐修實在沒忍住,低喝一聲:“皇上面前,豈容你多嘴!”
郭匡不敢說話了。
顧驍野沉著臉,目光落在那侍女發髻上的鵝黃發帶上,冷聲道:“誰允你這樣裝扮?”
侍女嚇得話都說不出,結結巴巴道:“奴婢,奴婢……”
“是我讓她這樣裝扮的。”
郭匡解釋,“姐姐一去三年多沒音訊,我想念姐姐,所以才讓這個侍女扮成姐姐的模樣……”
顧驍野漆黑的眸閃著兩點冷芒,”郭匡,朕有沒有對你說過,你最好當做沒認識她,離著她遠一點?”
“皇上是說過,可是我……我真的很想姐姐……既然皇上不許我這樣做,那以后我斷不會了。”
郭匡說著,瞪了眼那侍女,“還不快把發帶取了!”
那侍女慌忙取下發帶,手都在顫抖。
“你哥管教不好你,朕不介意替他管管。”
顧驍野冷冷地看著郭匡,面無表情地說:“拖下去,杖責三十。”
郭匡頓時呆住,下一刻,幾乎要哭出來,“皇上,你別打我,我最怕疼了,求皇上恕罪,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徐修的人已然不由分說將他拖了下去,片刻后,就聽到郭匡近乎嚎啕痛哭的聲音,響徹院落。
他一會兒喊哥哥救命,一會兒喊皇上饒命,一會兒又喊祖母我好疼,院中將士們無不側目,簡直沒眼看。
顧驍野又細細將那些侍女看了一遍,目光落在軟榻邊,那個捧著酒壺的少女身上,心里竟生出幾許莫名的感覺。
他走到那侍女跟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那少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少女模樣嬌俏,長睫卷翹如鴉羽,一雙眼里盈滿驚恐。
顧驍野盯著她看了片刻,松開手,“站起來。”
那少女哆嗦著,“奴婢,奴婢不敢。”
聲音說不上好聽,但也說不上難聽,和她的這張臉蛋比起來,略有點違和。
顧驍野注視著她,“朕叫你站起來。”
那侍女渾身都似乎在發抖,怯怯地起身,卻只是低垂著腦袋,緊緊握著手里的酒壺,半點不敢抬頭看顧驍野。
她的身形,高度,倒是與許落的很像,堪堪到他的肩膀處。
只是,隨著她的起身,一股濃濃的帶了幾分yin糜氣息的合歡香味道,襲入鼻端。
顧驍野對氣味向來極為敏感,很是不喜歡這種味道,不免皺了皺眉。
合歡香香氣濃郁,風月場中之人,慣于點這種香,因其具有催情之效。
當年在京都,他因尋不到許落,心情煩悶至極,拉著百里長安去花樓喝酒時,曾聞到過這種味道。
彼時身上有這種味道的女子,無不笑逐顏開地挽著身邊的男子從房里出來,正下樓去送客。
而這少女身上也有這般濃郁的合歡香氣味,怕是,方才與郭匡歡好過,才會有。
許落就算再想逃走,也不可能會與郭匡做下那種事。
何況,一個只知混跡在脂粉堆不學無術的紈绔,又怎可能有那個年輕侍衛那般高的易容之術與下毒之術。
就郭匡這個樣子,他應真是湊巧路過鄖州。
這雅閣中,彌漫著濃重的脂粉香氣,熏得顧驍野頭疼。
顧驍野再沒有看那些女子,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門邊的剎那,那捧著酒壺的少女,微不可見地,無聲地,長長出了口氣。
*
大批的士兵眨眼間便退去一空,郭匡臉色發白,額頭都是冷汗地被侍衛扶著進來。
屋內的侍女侍從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那個捧著酒壺的侍女,和郭家侍衛的頭領。
許落心下好生不忍,郭匡從小那是真的嬌生慣養的那種,郭禹雖然打過他,但每次也只是做做樣子,還沒真正開始打,郭家老太夫人拄著拐棍就來解救了。
今日這三十杖,實打實地打在他身上,該是有多疼。
見許落和袁讓都神色凝重,滿眼擔憂,郭匡露出個笑容:“我真沒事,剛才我演技是不是還不錯?”
許落想到方才的一幕,真正是心有余悸,“你就不擔心,萬一他要我也洗去臉上的妝容怎么辦?”
“不會,你身上有合歡香的味道。”
郭匡篤定道,“他去過京都的花滿樓,還叫過那里的歌姬舞姬陪他喝酒,怎可能沒聞過這種味道。”
當初顧驍野與百里長安去花滿樓喝酒,郭匡也在,常接待他的舞姬那日沒見人,一問才知道,是被顧家三公子叫走了。
顧驍野聞到她身上這種味道,定然不會再懷疑什么。
許落心下略復雜,“他還去……那種地方喝過酒嗎?”
書里顧驍野好像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地方,除了韓卿卿,完全不近女色,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潔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