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萬箭穿心
    程澈有時候下班后會到小公園里坐坐,公園里面有個小小的湖,這個湖似乎格外怕冷,天氣剛剛凌冽起來,湖面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程澈穿著羽絨服坐在長椅上看著湖面發(fā)呆,這樣的日子挺好的,結冰的湖面平靜如鏡子。所有的情緒都被封在了湖底,任云卷云舒,去留無意。
    程澈有天在公司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她匆忙趕到,在調解室見到了拳頭腫的跟饅頭一樣的林韶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明徵,還有守在明徵身邊的芝貝。
    不需要民警的解說,程澈也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程澈先是誠懇地替林韶道歉,全程明徵都低頭一言不發(fā),但芝貝對程澈的道歉嗤之以鼻,打電話給律師,準備讓林韶付出代價。
    誰也沒想到,程澈彎下腰來向明徵和芝貝鞠躬表示歉意,并希望他們能原諒林韶,不起訴林韶的故意傷害罪,而是在和解書上簽字。
    林韶噌地一下站起來,又被民警按在了椅子上,林韶對程澈喊:“你別為了我,向那王八蛋道歉。讓他們告,我不怕。”
    “閉嘴!”程澈對林韶說。
    程澈依然沒有理會芝貝的咄咄逼人,而是繼續(xù)道歉,并表示以后林韶不會再做出今天的行為,請他們高抬貴手。
    明徵不語,卻反手將芝貝手里的電話按在桌上,拿起筆在和解書上簽了字。
    “謝謝你。”程澈對明徵說。
    明徵沒有回答,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了一眼程澈。
    林韶不知怎么崴了腳,在辦好手續(xù)之后,程澈架著林韶的胳膊,攙扶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派出所。
    跟在他們后面的明徵終于抬頭看著程澈的背影。
    夜已經很深了,程澈和林韶的背影緊緊挨著,僅僅是那種挨著,明徵只覺得自己心中像是著了一場大火,想燒盡一切的大火。
    程澈,林韶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任何人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你面對我的時候,真的就只像面對陌生人一樣平靜,冷酷,你甚至未曾問了一句我的傷怎么樣。
    我曾經是如此愛你,我現(xiàn)在也在深深愛著你。
    這種愛讓我抓狂,讓我四分五裂,讓我萬箭穿心,讓我五內俱焚,讓我恨你。
    可能愛與恨本是同源,曾經讓我如處天堂般快樂的人,一步一步將我推入地獄。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下地獄吧,你也痛吧,痛我所痛,感同身受也許也是在一起的方式。
    所以,在兩個月后的某天,明徵在書桌上看到了芝貝整理好的文件袋他沒有拆開來看。
    他知道內容,但他沒有阻止,他的手指過于用力顯得蒼白無血色。
    如鏡的湖面還是被人用錐子一下一下鑿開了,四分五裂,碎吧,碎吧,全都碎掉吧,讓愛與恨歸于永寂。
    這天程澈在公司正在做一份合同,聽到有人叫自己,一抬頭竟然是身穿檢察院制服佩戴著檢徽的兩個人,后面還跟著兩個公安人員。
    程澈有點懵,只聽到辦案人員說自己涉嫌一起行賄受賄案,要配合調查,在問清楚程澈的名字之后,讓程澈在一張蓋著紅色印章的紙上簽了名字,還按了手印。
    程澈被帶走的時候,辦公室鴉雀無聲,大家怎么也無法將程澈的形象與犯罪嫌疑人聯(lián)系在一起。
    過了好久,似乎回過神兒的同事跟炸鍋了一樣,迅速聚集在一起,討論起來這原子彈爆炸一樣的新聞。
    程澈被警車載到了一個看守所,看守所大門緩緩關上,將夕陽關在了外面。
    程澈一被關進看守所,辦案人員就對她進行了緊急審訊。
    程澈從辦案人員的詢問中推測出,原市政府副市長胡一鳴涉嫌貪污受賄罪被立案調查。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向檢查機關舉報稱,程澈在擔任明致集團董事長期間,因為工程項目向胡一鳴行賄,舉報人提供了一套完整證據鏈。
    紀檢監(jiān)察機關貫徹“受賄行賄一起查”的方針,高度重視這起貪污受賄案,立刻成立了專項調查組。
    由于胡一鳴已經承認程澈行賄的事實,程澈在二十四小時之后并沒有被釋放,而是轉入看守所暫時看押起來。
    是依依最先了解到程澈的情況,本來和依依約好見面的程澈,一直沒有露面。
    依依以為程澈在加班,就上公司去找她,結果聽到同事跟她說程澈被警察帶走了。
    依依哭得眼睛都腫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跟丈夫晨陽一直重復哽咽著說不知道程澈在里面冷不冷,有沒有飯吃,有沒有人欺負什么的,還說要趕緊去看守所救程澈。
    晨陽先是安慰依依,讓她冷靜一下,然后給她分析現(xiàn)在的情況,“依依,你這樣著急,沒有一點作用,也救不到程澈。超過了二十四小時都沒有釋放,那就不僅僅是調查那么簡單了,現(xiàn)在除了律師,誰都見不到她。咱們理智一點,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去找律師進去了解情況。”
    依依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立刻抹干眼淚,“我記得程澈跟我提過她之前熟悉的一個律師叫陳銘,好像很有能力。”
    晨陽點頭,“委托熟悉的律師更有利,那咱們分頭行動,我先找找人,看能不能打探到程澈在哪個看守所,你呢立刻買最早一班的飛機票,去找陳銘律師。咱們有情況隨時打電話溝通。”
    第二天早上,晨陽接到了依依的電話。依依好不容易聯(lián)系到陳銘律師,明明答應的好好的,過了一上午,依依就接到陳銘助理打來的電話。
    陳銘以最近要出國為由,拒絕了程澈的委托。
    依依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死死等在陳銘公司門口,依然沒有見到陳銘一面。
    走投無路的依依只能打電話給爸爸,看看有沒有門路能聯(lián)系到陳銘。
    依依爸爸在當?shù)剡€是有一些關系在法律界的。
    接到依依電話的晨陽在三個小時之后趕到了她身邊。
    千難萬難終于約到陳銘。
    依依說得快哭出來了,“陳銘律師,請你一定要救救程澈,她曾經和我說過,她非常信任你,如果你都不管她,那真的沒有人能救她了。”
    這個已經在律師界馳騁多年經驗豐富的資深律師面露難色地說:“不是我不想接,是不能接。我跟你說實話吧,這個案子勝訴的幾率很小,舉報人提供是完整的證據鏈,即使是被冤枉的,也很難找到無罪辯護點,程總行賄罪名很可能成立。而且這個案子涉及到的官員受賄金額巨大,給社會造成了惡劣影響,這類案子作為律師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聲譽不好,我不僅是我個人,我還有一個律師事務所需要維持。我也很感謝程總的信任,那時的程總很年輕,做事果決,程總在公司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找了我,我們也曾同仇敵愾。但是現(xiàn)在時過境遷,跟當時的情況不一樣了。程總已經離婚離開公司,取證方面我已經試過水,困難重重。而且......”  陳銘猶豫了一下。
    晨陽說:“陳銘律師,您有什么話但說無妨,出了這間屋子,您什么也沒有說過,我什么也沒有聽到過。”
    陳銘似乎是下了一下決心,坐直上身,“雖說律師的職業(yè)是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來開展工作,但委托人,當事人,原告,被告都是人,是人,就有生活的圈子,就離不開人情事理,實話說吧,我剛一接觸這個案子,就有各方面的人聯(lián)系我。”
    陳律師剛說完,心直口快的依依就問出了口:“哪些人?”
    陳銘干咳了一下:“手眼通天!”
    說完陳銘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我還有事,抱歉先走一步了。”
    走到包間門口,陳銘腳步緩了一緩,留了一句話:“我和程總打過交道,知道她的為人,這次是有人要至她于絕境。你們可以從別的方面想想辦法。”說完就走了。
    依依站起來還要追出去,被身邊的晨陽一把拉住。
    依依不甘心:“你拉著我干嘛,我還沒有問清楚呢。”
    晨陽眉頭緊鎖:“傻丫頭,你問人問題,人家答非所問,就是答了,無需再問。程澈,這次真的遇上麻煩了。”
    依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急得眼淚汪汪,“那怎么辦啊?”
    晨陽若有所思,“陳銘律師看似什么也沒有說,其實也給咱們留了線索。也許我們該去找找明徵,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有愛才有恨,有感情就有余地!”
    依依驚愕,“你是說,是明徵......?”
    “我在托人私下調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本案的關鍵證人是曾經因為預備跳槽帶走客戶而被程澈先發(fā)制人開除掉的市場部林副經理,而芝貝,就是明徵現(xiàn)在的女朋友曾接觸過林副經理。本來我也不確定,但從陳銘剛才的話語中,我?guī)缀蹩梢詳喽ㄟ@一點了。”
    又是一個不眠夜,天又亮了,世界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