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子三人在清虛閣中躺尸躺了七天七夜,終于醒轉。這七天七夜里,仙師和金蟬童子輪流照護,分毫不敢大意,著實被累慘。
丹霞子三人醒后,卻已將受貓妖襲擊當日所發生之事,忘得一干二凈。一聽說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紛紛感到震驚。三人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身在清虛閣。丹霞子說自己方才明明在房中睡覺,元晦子說自己剛剛還在用飯夾菜,樸陽子說自己剛脫光衣衫準備沐浴,怎么眨眼就穿好衣服躺上了。
仙師告訴他們,他們三人之前私跑出府玩耍,結果在酒館中喝得酩酊大醉。而且,喝醉后還亂撒酒瘋,把人家酒館給砸了。酒館的主人見他們身著仙府修士道袍,便找上門來,要仙師賠錢。仙師賠了酒館主人的損失后,便將三人留置在清虛閣中,等待三人酒醒。
三人一聽,仙師所言頗似他們所能作出之事,便不再懷疑。只是丹霞子臉上忽然多出的大黑痦子,惹得元晦子和樸陽子都忍不住大笑。丹霞子隨手找來清虛閣中的八卦鏡,湊合一照,自己嚇得差點昏死過去。
仙師說,那是丹霞子喝醉之后,不知何故突然長出來的,想是烈酒在體內刺激了五臟六腑,發生了病變反應,才會呈現在面皮之上。
丹霞子向仙師討要去痦之法,仙師說除非拿刀剜掉。丹霞子一聽,當即嚇得癱倒,于是只得作罷。
三人死過一回,便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忽變得膽小怕事,重歸朝暉樓學堂上學之后,也再沒了以往那樣欺男霸女、橫行霸道的囂張氣焰。
尤其丹霞子,因臉上長出了那塊發臭的大痦子,讓他成了所有修士取笑的對象。無論他如何用貴重香料搓洗,就是去不掉那味道。旁人連靠近他說話都被熏得難受,他自己聞著也時時惡心,因此他變得自卑不少。這也讓他終于體會到,抱山子身患殘疾所受的煩憂痛苦。
對于三人的此種巨大轉變,學堂中的眾位授業道長和同修倒是因此十分歡欣。大家只道仙師的此番懲處,終于將這三人整治好了,從此學堂總算安寧了。
每次阿英去探沖靈子,沖靈子都要喜笑顏開地提及此事。看來她終于把初到仙府求學時,無端受到丹霞子三人欺負,而憋在心里的那口惡氣給出了。
不過,據沖靈子說,自己還不是最開心的那人,最開心的那人當屬抱山子。
抱山子受三人欺侮多時,以前總是一副憤世嫉俗、陰郁寡言的樣子。但他現下不僅走起路來抬首挺胸,而且十分喜好與人交談。日常總見他與忘憂子和青空子說笑。有時,他看到別的同修相聚討論,還會忍不住湊上前去傾聽,偶爾插上幾句嘴。
阿英自上次青蓮巷中探訪長生后,又與長生匆匆見過幾面。每次長生都較之先前冷淡許多。雖然不致像冠帶那般冷言相向,但那極富距離感的禮貌,總像是在刻意避諱著什么。
剛開始,阿英暗暗思索,想是自己被凌云在晉和園擁抱之事,讓他起了隔閡。如今,自己又與凌云日日在清虛閣中·共事、互助修道,府里流言滿天飛,更加讓他誤會、一心想要避忌了。
長生如此,阿英自己一頭熱,也緩和不了兩人間的關系。何況,每每熱臉貼人冷屁股,都讓阿英內心十分受挫。
阿英回想起自己蜷縮街角,被長生好心撿起,薦入仙府的情形。回想起入府之后至凌云來前,長生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對比起未生嫌隙時,長生將自家鑰匙都放心交與自己保管,準許隨意出入的親熱和生出嫌隙后,長生連家門都不讓自己踏入,喝茶都要拉去茶點鋪的疏遠。這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讓阿英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二人究竟為何會漸行漸遠,生疏至此地步。
后來,阿英忽然憶起,自己那次去長生家中找他,聞到過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味。其后,每次與長生會面,也都會在他身上聞到同樣的幽香。
梔子花芬芳馥郁,常有女子將其制成頭油抹在發上,或是研成香粉放入香囊中。
阿英心想,長生大哥向來只愛素凈,不是那種講究衣著、喜好涂脂抹粉的男子。那他身上的香氣,莫非來自哪位女子?難道長生大哥早已有了心上人,因此才處處避諱與自己相處?
思及此處,阿英心中才總算有些明了。從此,也不好再一味去找長生了。
阿英經過苦苦思索,想清楚了與長生疏離漸遠之事后,便不再心神散亂,終日郁郁。
她想起,自己還有禍害家鄉的魚妖未除,還有答應張叔要找的“六色芝”未找。這兩件事無論哪件,于己而言,都是千難萬險、荊棘載途,且有倒懸之急、不可拖延。于是,她轉而將所有精力,都放到鏟除魚妖和找尋“六色芝”上。
阿英在藏經閣中,遍查典籍,將所有能搜尋到的線索,一一記錄在自己的手冊上。然后再加以整理歸納,匯總起來分析研究。
凌云坐在桌前校書,見阿英忙前忙后地翻找典籍,其中好多是關于蜀地風貌和靈芝仙草的,不禁開口問道:“阿英,你真的要去黑竹溝找六色芝?”
阿英奇道:“你怎么知道?!”
轉念一想,凌云告訴過自己,他在夢中親吻自己之后,早已知曉自己過往一切和當時情思。張叔張嬸和六色芝之事,自然也瞞不過他。
于是,阿英又懊惱又害怕地囑咐凌云道:“你可絕對不準說出去啊!”
凌云面露狡黠道:“怎么?你怕別人知道?”
阿英并不擔心凌云知道魚妖之事,因為那是她自己的私事。但她著實忌諱凌云知道六色芝之事,因為此事牽扯到張叔張嬸、仙府過往和長生姐姐之死,牽涉甚廣、事關重大,阿英從不敢對任何人吐露半個字。連仙師都不曾知曉之事,如今竟被凌云這最難纏的家伙知道了,真是相當糟糕!
阿英道:“總之,你不能對任何人吐露,半個字都不行!”
凌云知道自己抓住了阿英的把柄,心中頓時來勁,不禁想逗一逗她。
于是,凌云慢條斯理道:“唉,忽然有些口渴。要是此時有人能為我奉一杯熱茶,那我應該就沒嘴亂說了吧!”
阿英自然知道凌云言下之意,即刻放下手中紙筆,跑去屋外,要了熱水泡茶,然后將茶杯乖乖遞到凌云手上。
凌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唉,近日秋老虎發威,甚是炎熱。要是此時有人能為我執扇扇風,那我應該就不會熱得心中煩躁,總想找人一吐為快了吧!”
阿英聞言,又趕緊出去找了團扇來,站在凌云身旁替他扇風。
凌云十分愜意地享受著阿英在旁扇風,一邊悠閑地品茶,一邊偶爾提筆校書。
阿英見狀,氣得肺炸,越扇手勁越大,把桌上書紙扇得不停翻動,仿佛這樣就能把凌云扇死。
凌云斜眼一瞥,看見阿英在身旁氣得咬牙切齒,心中說不出的得意。于是,他故意將墨水沾到手上,然后叫道:“哎呀,怎么沾到墨了?真是不小心!要是此時有人能為我打盆水來洗手擦臉,我應該就不會心煩意亂,無心校書,跑去找仙師聊天了吧!”
阿英心知,這又是凌云搞出的幺蛾子,于是“啪”地扔下手中團扇,準備出門去找水盆打水。
還沒等阿英走出藏經閣大門,凌云又把她叫住道:“阿英,我坐在這校書校得腰酸背痛,小腿都腫了。你這下出去,順便找對美ren拳回來,替我捶捶腿!”
阿英反過身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出門了。
過了好久,阿英才回來,只是兩手空空,未見水盆和美ren拳。
凌云見她走近身旁,不由抬頭問道:“水盆呢?美ren拳呢?”
說時遲那時快,阿英掏出藏在袖中的短劍,架在凌云脖子上道:“還是一劍了結了你最干脆!”
凌云嚇了一跳,立時求饒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阿英道:“說!你敢不敢說出去?”
凌云陪笑道:“不敢不敢!我剛是跟你開玩笑的!”
說罷,凌云用誠摯的眼神看著阿英,身子慢慢后仰,讓脖子脫離短劍的鋒刃。然后,他輕輕地把太師椅向后挪,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扶著阿英雙肩,將阿英按坐在椅子上。接著,凌云站在阿英身后,開始溫柔地幫阿英捏肩捶背。
凌云邊捶邊乖順道:“女俠莫動氣,有事好商量!其實,我是知道女俠你要去黑竹溝,由衷擔心你而已!黑竹溝地勢險峻,里面精怪無數,尤其還有一只剽悍勇猛、與女俠你不相上下的母老虎……”
“砰!”
阿英把短劍一下拍在桌上,嚇得凌云雙肩一抖。
凌云見阿英火氣甚大,趕忙將桌上剛才喝剩的茶,恭敬地端給阿英。
阿英接過茶杯,雙眼盯著凌云,問道:“有什么?”
凌云乖巧道:“女俠息怒!有一只與溫柔可愛的女俠你,截然相反的母大蟲,盤踞山崗。連我都要繞道而行,女俠你還是不要去了。”
阿英將茶杯舉起,一飲而盡,毅然決然道:“不行!我要去!”
凌云轉到桌旁,雙手扒桌,蹲下撒嬌道:“阿英~~~”
阿英驚異地看了凌云一眼,又驚異地看了看手上茶杯,蹭地站起身來,丟下茶杯,飛奔向外跑去。
凌云站起身來喊道:“你去哪兒?”
“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