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作法開始之前,趁著忘憂子和青空子準備法壇,金蟬童子去取法器的空檔,仙師找到凌云單獨交談了一陣,商議接下來施展返魂術時的步驟和分工。
仙師最擔心的便是強行將丹霞子三人的魂魄從貓妖肚中取出,會對三人的魂魄造成損傷。倘若魂魄殘缺受損,即便取出返還,也難保三人周全。
仙師的本意是,在自己從貓妖腹中探取丹霞子三人的魂魄時,希望凌云能夠從旁護持。但萬一貓妖異動,或者三人魂魄游離,便希望凌云能夠在出手相助的同時手下留情,切勿傷及三人魂魄。
沒想到,仙師將心中所想告知凌云后,凌云自告奮勇道,自己精通獸語,或許能通過言語交涉,讓貓妖自行吐出三人魂魄。
仙師雖然將信將疑,但念及自己強取也無十成把握,便答應讓凌云率先一試。
由此,便有了凌云隨后那番驚呆眾人的操作。
莫說坐在殿外的五人目瞪口呆,就連站在殿內的仙師也瞠目結舌。
經過雙方激烈的談判交涉,凌云終于用“喵喵喵”的貓語跟貓妖談妥了條件。
只見貓妖張嘴吐舌,不斷地縮腹干嘔,反復了好幾次,才終于將丹霞子三人的魂魄從肚中吐了出來。
三人的魂魄已被貓妖妖氣浸染,變得烏紫發青,人形扭曲,無比虛弱,仿佛一碰就要煙消云散似的。
仙師雖有心理準備,料想三人魂魄狀況不會太佳,但也未曾想到會如此糟糕。見此情形,只好對凌云道:“凌少俠,這三人的魂魄過于虛弱,貧道需用返魂香將其增益穩住。但這返魂香十分霸道,用下之后,只怕會起變數。還望凌少俠時刻警惕,防范異變。”
凌云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于是,仙師點燃法壇上紫檀香爐中的三炷返魂香,靜待香煙升起。然后,操起法壇上的桃木劍,腳踏罡步,手舞木劍,口中念唱道:“三炷明香燃,縹緲通十殿。一爐既騰,諸真洞鑒,靈通無極,信達三界,返魂歸魄,不可稽延。”
返魂香,乃是超薦、招魂、引靈、齋譙不二之選的名香,十分難得,通常只有鼎盛仙門才有少許珍藏。此香香味幽魅濃烈,不是道行高深之人,極易受其迷亂蠱惑。殿中的仙師和凌云雖然不覺有異,到殿外的阿英等人不出半刻,都已被此香熏得頭昏腦漲、氣衰力乏。
不同于阿英等活人,丹霞子三人的魂魄在返魂香的熏沐加持下,逐漸變得振作。隨著靈能的持續匯聚增強,三人的魂魄開始狂躁不安,在屋內來回打轉。好在剛才忘憂子和青空子布置道場時,已提前在屋中的每道門窗上貼了驅靈符,三人的魂魄才被符咒擋回,不得逃出。但三人的魂魄卻越發不能安分,甚至騰空而起,在側殿空中不停盤旋,你追我趕、爭先恐后地朝屋頂各處橫沖直撞。
饒是如此,因三人魂魄從貓妖腹中取出時虛弱已極,仙師還是不敢在三人魂魄靈能充盈、歸身附體前,貿然停止用香。為防三人魂魄從屋頂逃出殿內,仙師只好騰挪跳躍,不斷在空中翻飛舞劍,以此指引魂魄少安毋躁,落地立定。
凌云背手守在門邊,確保三人的魂魄不能憑借返魂香的增持,伺機闖出驅靈符結界。
終于,仙師在空中騰躍一陣后,才用桃木劍徹底將三人的魂魄全部控住,一齊牽引回地面。
仙師一將三人的魂魄引回地面后,便立刻放下桃木劍,拿起盛滿凈水的甘露碗,用柳條蘸水,向三人魂魄灑去,以此洗滌他們沾染的妖氣。
靜水灑身,三人的魂魄猶如被熱油烹濺,猙獰哭叫,痛苦不已。可是,因為三人的魂魄在貓妖體內已滯留了相當一段時間,所浸染的妖氣深厚濃重,所以仙師連澆了三碗凈水,才將三人魂魄中顯露的烏紫色稍稍除去。
眼見提示時辰的線香即將燃盡,亥時將過,子時來臨,凌云只好開口提醒仙師道:“仙師,事急從權,不可再拖延了!”
仙師聞言,看了看線香,心知一時半刻難以將三人身上的妖氣完全洗凈,只好放下甘露碗和柳條,拿起三清鈴和桃木劍,振鈴劍指將三人的魂魄,逐一引入各自肉身之中。
魂魄附體的丹霞子三人,開始恢復鼻息,臉上也慢慢有了一絲血色。
仙師和凌云二人,見大功告成,總算松了口氣。但丹霞子三人魂剛就體,氣息未穩,二人不敢大意,只能暫時守在三人身邊。
正當仙師和凌云還在慶幸,終于趕在最后時限前將三人魂魄導回肉身時,門外卻忽然傳來噼里啪啦的打斗聲。
仙師凝眉掐指一算,對凌云道:“糟了!”
凌云不解道:“什么糟了?”
仙師道:“子時一到,今日便是立秋。立秋乃四絕日之一,火絕金旺,節令轉移。陰陽雜亂,氣流混沌。現下又正值子時交夜,陽氣最弱,陰氣最盛。只怕這返魂□□效劇烈,把周遭的孤魂野鬼都引來了。外間五人定是被孤魂野鬼迷惑心智,才相互動起手來。倘若真的百鬼夜行,只怕他們五人不能抵擋。”
凌云急道:“那要如何是好?”說罷,不住地向外張望。
此時,丹霞子三人尚且氣若游絲、陽氣虛弱,倘若門戶乍開,被游魂野鬼趁機侵入強占了肉身,后果根本無法想象。為免游魂野鬼入侵,屋內的人不能出去屋外,屋外的人也不能進入屋內,兩邊被徹底隔絕開來。
就在方才,側殿檐下的五人起初只是被返魂香的香氣熏得暈頭轉向,只得坐在蒲團上低聲念經誦道,以此調理氣息,鎮靜心神。本以為稍作忍耐,便能安度無事,豈料返魂香的功效卻遠比五人想象的更強大。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先是青空子聽到身旁的忘憂子起身的聲音,從打坐中睜開眼來,就看見忘憂子悄悄走到阿英和抱山子背后,拔出佩劍,想要刺殺兩人。
然后,阿英看見青空子不知何故,要硬闖殿門,金蟬童子上前阻攔,將青空子打傷。
接著,忘憂子看見阿英與金蟬童子忽然爭吵起來,進而施法惡斗。
再接著,金蟬童子看見忘憂子與抱山子拔劍相向,生死相搏。
最后,抱山子看見金蟬童子與忘憂子低聲商議,要聯手殺了其余三人。
于是,五人紛紛從蒲團上起身,意圖阻止他人動手傷人。但是,一番爭辯對質下來,卻誰也不肯承認。最后,爭論無果,五人便在殿外打了起來,打斗聲才傳入了殿中。
仙師見狀,拿起三清鈴走到窗邊,對著窗外一陣劇烈搖動,然后大聲呵斥道:“所有人,守住心神,清明耳目!”
五人聽到三清鈴聲和仙師喊話,瞬間清醒過來,停下打斗,才發現剛才的所見所聞不過只是幻覺。
原來,從仙師點燃返魂香開始,方圓百里的游魂野鬼受到返魂香的招引,靈力備受增持,從仙府的墻外和地下紛紛冒頭出來。他們循著返魂香的氣味,朝清虛閣側殿聚攏而來,并在在香力的掩護下,偷偷接近阿英五人,在五人本已神思恍惚的情況下,進一步侵擾五人心志,逐漸令五人產生了幻覺。
五人清醒過來,頓時發現身邊全是鬼魅飄蕩,瞬間心頭一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些游魂野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披頭散發、青面獠牙,黑甲鱗皮、身形扭曲。他們對著五人又是嬉笑,又是恐嚇,步步接近、咄咄相逼。這種百鬼夜行、陰陽大亂的情景,五人誰都沒見過,驚恐之下,腦中竟有些發懵。
愣神片刻后,只聽忘憂子率先發聲道:“快!我們背靠背聚在一起,別讓他們趁亂分化,削弱力量。”
金蟬童子亦道:“沒錯!還有,千萬不能讓他們闖入殿內。萬一闖入,上了丹霞子真人他們的肉身,丹霞子真人他們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于是,五人背靠背聚在一起,死死守住側殿大門。
但那些游魂野鬼十分聰明,看到五人守著大門,便跑到各扇窗戶伺機闖入。好在各扇窗戶內側全都貼著驅靈符,那些游魂野鬼一旦試圖靠近,便立刻被彈出數丈,一時難以闖入。
見此情形,不肯甘心的游魂野鬼們又開始上的上房頂,下的下墻角,企圖從驅靈符法力薄弱的地方,攻破進去。
金蟬童子不禁焦急地對其余四人道:“我們死守大門也不是辦法,萬一讓他們從瓦片鼠洞中尋到破綻,那就麻煩了!仙師他們鎖在屋內不能出來,觀察不到屋外情形也難以處處盯防。不如這樣,阿英姐姐留在正門看守,我、忘憂子真人、青空子真人、抱山子真人,我們一起到外面捉鬼去!”
忘憂子點頭道:“好!那我去屋頂!”
青空子道:“我去左邊!”
抱山子道:“我去右邊!”
金蟬童子道:“好,那我去背后!走!”
說罷,除了阿英繼續留在正門把守,其余四人皆奔襲散往各處捉鬼。
凌云站在門內,聽見外間情形,又看了看躺在矮榻上氣息漸穩的三人和守在窗邊的仙師,忽然道:“勞煩仙師在此鎮守,我出去幫阿英!”
仙師大驚,阻攔道:“不能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