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昏暗無光,坐著輪椅的人影與黑暗融為一體,滿地狼藉。
不知怎地,藺筠心情好了一些,但他依舊憤怒。
他昨夜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想自己得去找點事兒做。
初秋的早晨有些冷,露水凝在青翠的葉,在陽光的直射下泛著純凈剔透的光。
藺筠就坐在客廳的門口等待杳流玉從別墅大門出現。露水從葉上滑落,落進土里便消失不見。藺筠從清晨等到午后,杳流玉依舊沒來。
他想著杳流玉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煩,自己應該查查他在哪兒。
于是他堂而皇之地給下屬打電話,想盡快知道杳流玉在做什么。收到那張照片時,藺筠一把將手機扔了出去。體內像有一把火焰燃燒了他的軀體和理智,他開始大肆打砸客廳里的東西。
照片上漂亮的少年將手搭在兩個同樣青春靚麗的女孩頭上,杳流玉眉目溫柔。
藺筠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杳流玉口口聲聲說要和他結婚,卻和那么多的人牽牽扯扯。而自己就像個徹夜等著夜不歸宿妻子回家的冤種老公。
他覺得這比喻實在是貼切,況且過不久他們真的要結婚。
于是他真情實感地委屈起來。“我今天等了你好久,腿疼。”
杳流玉聽著藺筠委屈巴巴的聲音,食指在淡藍色的花沿上點了點:“藺筠,你是在撒嬌嗎?”
藺筠只想說一句放你媽的狗屁。緊緊抓著的扶手在此刻給了他無限的力量,他又大叫起來:“老子看起來是會撒嬌的人嗎?”
杳流玉笑起來,他換了個問題。
“那你為什么等我呀?”
為什么不乖乖按他說的做。不泡藥水,鬧出那么大陣仗,逼的管家沒有辦法給他打電話。
藺筠覺得反擊的機會來了,他學著杳流玉的語氣:“那你又為什么要我的電話?”
為什么不親自和他說今天來不了,卻偏偏告訴了管家。不僅要了自己的號碼,還非要等著他生氣后才姍姍致電。
他們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但彼此對答案心知肚明。
杳流玉覺得小狗還挺聰明,他拉長著聲音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藺筠,你好心機啊~”
藺筠覺得杳流玉倒打一耙,但他的心情卻實實在在好了起來。杳流玉總有辦法讓他心情好起來。
“我買了一盆桔梗花,很漂亮,”,桔梗花花瓣飽滿嬌嫩,杳流玉兩指用力掐了掐,“你想看看嗎?”
少年的聲音仿佛近在耳邊,混雜著絲絲電流的雜音,長驅直入傳進了藺筠的耳朵。
他十分粗暴地撓了撓自己的耳朵,似乎這樣就能把發麻的感覺驅除。
上天十分偏心,給了杳流玉一副姝麗清絕顏不夠,還給了他一把林籟泉韻音。
藺筠說不出來想看花這種他覺得娘們唧唧的話。
聽筒里一陣靜默,杳流玉了然:“不說話就是想了。”
藺筠駛著輪椅打開了緊閉的窗戶,暗無天日的房間里頓時天光大亮。
溫暖的日光灑在藺筠身上,他曲起手指籠住空中金烏;杳流玉的聲音就在耳邊回響,恍惚間藺筠以為自己抓住了太陽。
“那你可要好好表現。只要你按時足療,不亂砸東西,除了花我還會帶給你其他獎勵。”
又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藺筠嗤笑一聲,搞得自己好像很稀罕那盆花兒似的。
他對著電話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要是獎勵不合我心意你就完了”后火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十分欲蓋彌彰。
藺筠雖然嘴上十分嫌棄,但接下來兩天杳流玉每次發消息詢問他的情況時,管家說藺筠都有在好好進行治療。
他本來就很想站起來的,杳流玉放下心來。
黃昏時分杳流玉收到了杳穎發來的要他今晚去她家吃飯的信息。穿到這個世界這么多天,杳流玉還是第一次收到別人的吃飯邀請。
他原以為原主手里的錢是他父母留給他的遺產,直到銀行卡里又多了一大筆錢。除了原主那個有錢舅舅杳流玉不作他想。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赴這個約。
慶幸的是原主幾乎沒去過他舅舅家,杳流玉不至于露餡兒。他按照杳穎發給他的地址,來到了整個京城最豪華的小區江南郡。
一踏進小區大門杳流玉便聞到了一股金錢的味道。
小區里道路寬敞,高樓聳立,娛樂設施和名購商場拔地而起。京城最豪華名不虛傳。
杳穎一家人站在小區門口等他,一看見他眼睛都亮了起來。
高挑漂亮的女孩快步走過來,杳穎腳步歡快,嘴上卻不饒人:“可不是我叫你來的。要不是我媽讓我給你發消息,我才不想叫你過來。”
杳流玉并沒有拆穿她,他頷首,狹長的桃花眼里氳出星星點點的笑意:“那就謝謝舅媽了。”
杳穎媽媽季蕰是一個很溫婉的女人,像一首江南小調。她保養的很好,站在杳穎身邊不像母女,像姐妹。
杳勁嵩站在季蕰身后,杳流玉對他點了點頭:“舅舅。”
說不震驚是假的。
杳流玉此前和他們一家像是仇人一樣,總覺得自己虧待他,從不愿意叫開口自己。如今聽到這聲來自叛逆外甥的“舅舅”,杳勁嵩內心百感交集。
他拍了拍杳流玉清瘦的肩膀,感嘆著開口:“小穎都和我說了。以前走過錯路不要緊,改正了一切就還來得及。”
季蕰淚眼婆娑地看著杳流玉,她上前使勁擰了一下杳勁嵩的手臂:“人孩子好不容易來家里吃飯,你就別說這些了。再多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說完她又親親熱熱地拉起來杳流玉的手,愛憐地撫了幾下:“這么久不見,流玉長大了。你媽媽看見一定會很欣慰的。”
“你讓我別說了,自己又開始說這些。”杳勁嵩看杳流玉并沒有撒潑犯渾的跡象,象征性地說了季蕰一句。從前杳流玉很反感他們說到自己的父母,一提到必定大發脾氣。
現在倒像是成熟穩重了許多,也許真是長大了吧。
杳流玉有些感慨,杳勁嵩和季蕰是真把原主當親兒子看,連給自己女兒未婚夫下藥這種事都能原諒。
他垂下眉眼,艷絕非凡的臉在霓虹閃爍里忽明忽暗:“舅舅,舅媽,我之前犯渾,做了很多錯事。不僅傷害了妹妹,也傷害了自己,辜負了你們的期待我感到抱歉。”
杳勁嵩并不想提杳流玉給柏耀下藥那件事,一邊是自己疼寵的女兒,一邊是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姐姐的兒子。
現在杳流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是好的,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外甥反目成仇。
杳勁嵩擺擺手嘆了一聲,“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如今醒悟也不算晚,重新走上正道就是好事。”
“不說這些了。流玉,知道你要來,我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你平時喜歡吃的。”季蕰拉著杳流玉就要往家里走,杳穎在旁邊撇撇嘴:“全是我哥喜歡的,沒有我愛吃的嗎?媽媽偏心。”
季蕰拉過杳穎的手緊緊握住:“都有都有。”
空氣中似乎都充滿了其樂融融的味道。
杳穎一家熱情地杳流玉招架不住。他原是個親情緣薄的人。爺爺在他17歲時離他而去,父母感情并不好,幾乎都不怎么管他。
他在這異界他鄉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飯后季蕰端出了一盤香軟的黃米糯糕,杳流玉吃了很多。
黃米的甜味混雜著糯米的清香,入口清甜。
杳流玉在那一刻想到了藺筠,都說嘴硬的人喜歡吃甜,像藺筠這種嘴硬心更硬的人應該要泡在糖罐子里才會高興起來。
他想他已經找到那份另外的獎勵了。
窗外夜色茫茫,窗內有人正在為另一個人學習洗手做羹湯。
杳流玉向季蕰請教了黃米糕的做法,并真心實意地稱贊了她的廚藝。季蕰被杳流玉夸得心花怒放,禮尚往來地夸他其實很有做飯的天賦。
這話并不作假,杳流玉不僅會做飯,而且做的很好。
季蕰見他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心下高興于是又教了他更多甜點的做法。
杳流玉在和這家人第一次的會面里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愛。
與一家杳穎告別后,杳流玉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一點意外。
他被碰瓷了。